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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雅婷始终记得那条红漆刷的标语

七月 千叶树 2023-08-07

第21期

讲故事/七月

编    辑/王如玉

千叶树/点蓝字加关注



01

你有没有这样的体会,你要是想碰见谁的话,怎么着你也碰不上;你要是想避开谁,对方总是出乎意料地和你照个面。


我现在就遇到了这样的情形。每天进出小区,冷不丁就会碰上陆雅婷。每次寒暄以后我就不知道再和她说什么才好,每次也担心她会提起韩浩。


韩浩是我以前待过的公司里的同事,也算是朋友吧。陆雅婷是韩浩的前妻。


他俩好上的那两年,我和他们经常见面,不是喝酒吃饭,就是调解纠纷。倒不是他们之间闹矛盾,而是双方的家人亲友,当然也包括韩浩当时的妻子,我叫她嫂子。


我们那个公司跟皮包公司没什么大分别,名字照例也唬人:新世纪华文传媒,其实就是个小广告公司,小单子老板娘自己做设计,稍微大点的就要外转,我们赚点差价。


我和韩浩是业务员,名片上印着业务经理的头衔,成天在县城旮旮旯旯转悠找业务。


那年最大的一笔单子就是阀门厂的画册和企业形象片,屁股叮糊了才签下来合同。当天晚上老板请我们喝酒唱歌吃夜宵,算是犒劳我们一下。那时候我们都没想到,正是这笔业务彻底改变了我们几个人的生活。


陆雅婷是阀门厂宣教室的文员,她负责跟进这些业务,也就是说,我们主要和她保持沟通。很快就没有我什么事了。你猜对了,小姑娘爱上韩浩了。


02

后来我回想过,也怪不得人家小陆姑娘。


韩浩一表人才,一手字遒劲大气,画也画得传神,还动不动在胸前吊个尼康相机,又有多少姑娘,抵挡得了这副架势啊。


我在场的时候,三个人正讨论画册的设计,韩浩忽然说,对不起,打断一下子,小陆,请你保持刚才的神态,我要拍一组,真的很美。他的语气和表情一样地认真隆重,仿佛是天使或者女神降临凡间。


我觉得很意怪,小陆姑娘却羞红着脸,将信将疑地配合着,让他左拍右照了。

在小陆看来,韩浩差不多可以打到90分,扣掉的10分是因为他不仅有老婆,还有个小女儿。


公司老板和我都没把这当回事,老板乐得他们走得近乎,我以为他也是心血来潮罢了,甚至还建议他,没必要动不动就送小礼物,该打点的早就安排过了嘛。他每次总是笑了说,顺便嘛,不值几个钱的。


叫我们大吃一惊的是,韩浩和陆雅婷几乎省略了,恋情开始时的含蓄隐蔽欲拒还迎欲扬先抑,一脚就跌进入了热恋阶段,跟着就开始纷争不断战火蔓延。

事实上那一阵子,我们都被他们的这段不伦之恋搅得日夜不宁,最严重的时候导致公司无法正常经营。


小陆的亲友轮番来公司纠缠谩骂,客户来一个轰走一个,他们认定是老板居心险恶,为了挣钱指使纵容韩浩胡搞。


老板夫妇莫名其妙,也很委屈,打来110带走他们了,不出一个小时,又集体返回,最后110也烦了,叫老板自己处理。


03

等到全闹开了,我们才第一次见到韩浩一直在乡下的妻子。韩浩的妻子长相老气,皮肤也黑,要是不说,谁也不会联想到,她和韩浩竟是两口子。


后来韩浩说起过,两家是世交,还有很多勾打连环的渊源,算是娃娃亲。


嫂子老实得木讷,每次去阀门厂闹时也都是躲在娘家来的老的小的后头,不怎么吭声,吭声时光是哭。


阀门厂责令小陆先回去处理好矛盾纠纷,不要再给厂里带来负面影响干扰生产。


小陆的哥哥,就是韩浩的大舅姥爷,拎来一桶常春藤红漆,在厂门口的宣传牌上刷上一排字:陆雅婷,狐狸精!触目惊心,招来很多人指指点点围观议论。


说实话,我们当时的心情也很复杂。这种事闹成这样鸡飞狗跳的,无论怎么收场,嫂子难过,小陆以后也难啊,只能怪韩浩不是个东西,是祸端。可是韩浩也觉得一肚子苦水的。


04

就这么闹闹停停的,忽然有一天,双方家的人慌慌张张都来公司找人,影子戏都没有。敢情私奔去了。


大约是四年之后吧,我已经到新公司了,一天晚上忽然接到电话,韩浩冒出来了,说是回宝应了,请我过去见面叙叙旧。


原先的公司早关了,原先的老板也被他请过来,我们推开大农行东边巷子里百姓菜馆包厢的门,一眼看到小陆,边上偎着个小男孩,韩浩递了包紫色的“和天下”过来,原先的老板说,兄弟混得不丑啊,好,好。


韩浩从头到脚都散发出成功小老板的派头与气息。他说主要是回来感谢我们的,事情虽说过去了,平息了,但是兄弟之情没敢忘啊。


05

说到当年,小陆接话说,你都吓死了,真不如我一个妇道人家。不对,那会儿我还是个小姑娘呐。小陆看上去成熟很多,也更漂亮了。


我们就很唏嘘,发些人生不易,挣钱太难之类的感慨。小陆抱过要瞌睡的孩子,说幸福是要靠自己去争取的呀,我就是认准了我们家浩子。


八年之后,我们再次见到陆雅婷时,看着她披头散发哭哭啼啼的样子,我忽然想起她说过的这句话了。


韩浩和小陆跑到了北边的徐州,先是投奔了一位战友,慢慢地开了家广告公司,夫妻俩头脑活,又不怕吃苦,很快就上了正轨,前后招录了近20个人。孩子有了,房子车子都不在话下,韩浩提出让她回家做全职太太,她也乐得省心。


06

这一晃就是几年过去了,安稳了几年,不幸又来事了。


这一回对方是他家公司的大客户,搞服装贸易的,比韩浩大了四岁,单身,带着两个孩子。


公司里贴心的小姐妹陪小陆杀到如家酒店,踢开房门时,韩浩粗声大气地问了一句:谁啊,敲什么敲。


这一次不像上一次了,只是两个人之间的较劲争斗。


韩浩希望小陆原谅他这一回,保证痛改前非,下不为例。小陆骂他,狗改不了吃屎,你就是这个坯子,坏透了烂透了。


中途小陆回来过一次,把孩子送到娘家,韩浩后脚跟了过来,结果当晚打起来了。我们赶过去时,场面混乱,一片狼藉。


小陆抱住她妈妈哭,说我是瞎了眼了,不该不听你们的劝,我是活该啊。

最后的结果是韩浩回到了徐州,小陆和孩子不走了。


我们问过他,以后怎么办呢?他说还能怎么办啊,过日子呗。


他现在和他的大客户住在一起了,她的两个比他还高的儿子喊他韩叔,他一直提心吊胆的,老是有种不安的预感:这两个小子保不齐哪天会痛扁他一顿。


离婚时小陆分到一笔钱,在南方凤凰苑买了套二手房,还剩下一些,加上韩浩每个月汇过来的,她都分文不动,全替儿子存着。她自己在二桥工业园找了份班上上,上下夜班老是害怕,很快就辞掉了。


前一段和以前的姐妹合伙在阀门厂附近开了个奶茶店,夏天的生意还行,这一阵就冷清了。


07

阀门厂当年的宣传牌还在呢,锈迹斑斑,千疮百孔。


陆雅婷始终记得那条红漆刷的标语。她像是做了一场大梦,恍恍惚惚地,想不明白日子怎么就过成这样了啊。


一大杯热腾腾的奶茶,是草莓味的,在她手里转着,说冷就冷下来了。

 

2016年3月19日 凌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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