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石榴的意思吗
第26期
讲故事/七月
编 辑/王如玉
千叶树/点蓝字加关注
01
闺蜜们常常劝沈石榴，试着留个长发看看，肯定比现在漂亮得多。
石榴总是轻微地撇下嘴角，很不在乎地说，不好吧，我不跟你们比美，就这么衬托你们呐。
石榴从小到大就没怎么留过长头发，母亲说这个要怪她父亲了。
其实小学那几年是留着的，眼看着都要披肩了，衬着白白净净的小脸蛋，见到的人会忍住不伸手来揪一下，逗她说，你知道石榴的意思吗？小石榴什么时候结果呀？
石榴打小就爱赖床睡懒觉，除了读书用点心，旁的都不怎么入神，疲疲沓沓的。母亲有时候会盯着她的耳朵喊，撵在她屁股后头催。
父亲就很不一样了，什么都随着她的意思来。看她每回跌跌撞撞爬出被窝，火急火燎地梳头洗漱，就说石榴啊，干脆我们剪个短头发，省事。
石榴说好啊，当天晚上父女俩就屁颠颠地去了尹庄镇上的大海发廊。母亲回来一看很来气，说是不好看，像个假小子。父亲马上喊口令：立正，敬礼！石榴站直了，啪一个军礼。父亲眯了眼得意地笑了。
石榴感觉到父亲其实是在把自己当个男孩子养的，她觉得这样也挺好的。
02
小学的时候，班上的男生欺负她，她哭哭啼啼回来告状，母亲慌死了要去找人家算账，父亲拉她去洗把脸，问她哪里疼了？怎么不保护好自己呢？为什么没还手啊？打不过？那就应该赶快跑，然后好好锻炼身体，多吃鸡蛋多吃肉，长了劲再去打回来。
母亲跟他吵，天底下有你这么教孩子的吗？父亲不以为然，石榴倒是认为父亲说的很对。
这样教育的结果就是，老师们不希望父亲去学校开家长会，他们认为他的教育理念很成问题，肯定会误导孩子。
石榴记得父亲其实是去过学校的，下雨时接到她了，她的好朋友没有人接，父亲就让她们伙把伞，他自己跟在后头淋雨。好朋友说你老爸对你真好。石榴就开心地说，他有点小神经。
高中的毕业晚会，父亲也赶来看了，因为石榴有个独唱节目。结束散场了才知道，他来的路上，被人家马自达撞了，腿肚子上剐掉一块皮，血都洇透了裤子。散场后石榴陪他去卫生院包扎，怪他怎么不早说，不晓得疼呐；他说闺女哎，听到你唱歌就不疼了。
03
石榴考上了苏州的一家外语专科学校，父亲有时候就问她，英语学得怎么样啊？她就在电话里叽里咕噜地瞎念一气。父亲很开心，最后都要喊她母亲过来跟她说“古得拜”。
父亲在电话里告诉她，院子里的石榴又窜高了，枝叶也泼皮了，今年结得果子更多。
有时候他还会写信，寄到学校里去，信封上画只大红石榴，信纸的抬头写：石榴闺女，我是你老爸。
石榴笑她老土，现在鬼才写信呢。他不听，照写不误。同学很好奇，问她到底是谁，怎么老是写信来的？石榴都不好意思说是他，草草了事地搪塞了说，以前的一个初中同学，小神经。
院子里的石榴树，差不多和石榴一样大。当年母亲不赞成栽，地方本来就不大，紧巴巴地长了些四季蔬菜和瓜果，石榴又当不得饭吃。父亲不听，固执地长了三棵，一年年地陪着石榴长大了。
五年专本连读眼一眨就过来了，除了每年开学放假父亲坚持都要陪着来去，中间还专门去过一次。
是老师打电话喊他的。学校里有个高石榴一届的男生，想和石榴谈对象，石榴回绝了，他还是不依不饶的，动不动就烦她。班主任也找过他了，叫人哭笑不得的是，男孩子家是搞企业的，看样子很有钱，通知他家母亲过来时，这个珠光宝气的胖女人竟然大大咧咧地说，能被我儿子看中，是她的福气嘛，要不就先处处看。
父亲接到老师电话时，正在卫生院做颈椎拉升，走路腰都直不起来。接过电话就赶过去了，四个多小时的车程，下车时腰躬得像只衰老了的猫。
石榴搀着他到教师办公室去，眼泪忽然就淌下来，说老爸，对不起啊。父亲笑了努力地直直腰，安慰她说爸爸没事的，闺女委屈你了。
石榴一直不知道父亲到底是怎么跟他们谈的，她站在走廊里，听见中间父亲高声喊了几句。父亲不许她跟进去，说是她在有些话不好说，我要跟他们发火呢，你在场我火不起来，影响效果。父亲没有说，她也没有问，反正这之后那家伙就再也没有打扰过她。
父亲回去后没几天，写了封信来，说石榴花开像绣球，闺女你也大了，遇到合适的也能谈了，老爸等着帮你带孩子呢。石榴看着信笑起来，这个老头子，真是神经。
父亲没有等到她的孩子，甚至连她的男朋友都没来得及见到。
04
石榴毕业后去了南京，在新街口的一家外资公司应聘了翻译。成天忙，不过收入还蛮高的。
石榴回去的时候很少，动不动在网上买了东西寄回去，吃的穿的用的什么都有。
去年网上走红的“爸爸的苹果”，是个在大城市里工作的女孩子，因为要陪生病的父亲，就回到山区的老家种苹果了。石榴特意买了一箱寄回去，还说等你走不动了，我也辞职回老家卖石榴陪你呗。
父亲回信过来，说不要再买东西了，吃不掉都分给邻居了，闺女你不要那么拼啊，好好享受享受，恋爱更要抓紧谈，老爸的见面礼急着要送出去的。
父亲又说，对于未来的女婿，我们没有任何意见，要说有也就是一条，必须对你好，晓得心疼你照顾你，反正你瞧着喜欢的，我们肯定满意。他还画了个大石榴，写上家里的石榴随他吃。
05
年底时石榴正加晚班，突然接到家里的电话，说父亲不行了，已经送到县人医抢救了。说是大面积心肌梗塞。
石榴连夜往回赶了，合乘的面包车上塞了8个人，音乐也吵得慌，石榴一句也听不进去，止不住地哭，她好像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害怕过，这么难受过。
送父亲回老家的村子里安葬后，石榴和母亲商量，要母亲一起到南京去。
母亲一提南京就忍不住又哭，说老头子说过多少回了，将来跟你去南京帮你带孩子，就是烦这些石榴没人管了。现在好了，他连我们都不管了啊。
石榴和母亲闲聊时，问她晓不晓得，当年父亲在学校是怎么跟人家谈的？母亲笑了，说父亲不让告诉她，怕她笑话他。
母亲说，他拿了把医院的小刀，戳到他们面前，发誓说，你们要是再敢骚扰我闺女，我把你们全捅死，我也陪你们一块死了拉倒。
石榴真的笑出了眼泪，老爸这是学的黑社会啊。
母亲叹了口气说，你不晓得他啊，他做得出来的。你就是他的命。
一直到这时候，母亲才告诉石榴，她的名字的意思。
石榴是当年他们从医院后门口捡回来的。
父亲说这闺女和我们有缘，既然拾到了就留下来养吧，还让你随了我的姓，叫沈石榴，是怕我跟你不亲，这老头子一辈子神经。
石榴想父亲了，想得很难受。
2016-3-23 天黑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