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大一盒饭!你曾经有过这样的困窘么?
还是天热的时候。
傍夜快,一直乌云密布的天空,终于下了一场结结棍棍的阵头雨。
我顺势躲在路边的一个盒饭摊的棚子里。
见这雨没有马上要停的意思,我只好叫老板打了几样荤素菜,来一碗干挑,就着小炮仗,慢慢坐下喝起来。
雨实在大。
又有一个小伙子冲了进来,深色的T恤衫瞬间已经湿透,赶紧脱了下来,绞一把,放在桌沿。
他也叫老板打了几样荤素菜,好像是一素一小荤一大荤,大荤就是一块大肉。
但当老板要替他打饭时,他从包中拿出了一个很大的“乐扣乐扣”塑料饭盒,商量着说:
“我再加2块钱,你能不能把饭打在这里面?”
先要说说这个饭盒有多大。
我的目测结果是:长20厘米、宽10厘米,深12厘米。
形象一点说吧,如果拿它来装刚包好的大馄饨,每排可以放6个,可以放3排,叠4层。
也就是说,这个饭盒可以装进去72个大馄饨呢。
老板自然是倒抽一口冷气:
“乖乖,偶吃得消嗰啊,3斤米烧出来的饭也装不满你这个盒子啊,2块钱我不要蚀煞老本的啊!”
“这个……这个……这个盒子其实不大的呀……”
“你再加1块钱,3块钱,我打给你。”
小伙子因此又解释了一大通,老板总算听懂了。
他的意思,一份盒饭的钱不光包括菜,本身也可以打很多饭,很多盒饭摊上是可以尽饱的。现在,他再出2块钱,两下里加在一起,打满这个盒子。
“好,好,晓得了,打给你,打给你,2块钱,2块钱。”
小伙子就端着这么一盒饭坐在我的对面,抬头看了看天色,便低头猛地扒拉起来。
“好饭量!”我禁不住说了一句。
“我不是一口气吃光的,我还要吃夜宵的。”
夜宵?哦,我明白了,他是要留一半到稍晚时候再把它吃光的。
他把那样的乐事称为夜宵,但我丝毫也笑不出来。
我为我们的城市至今还有这样的打工者感到一阵心酸。
因为是赤膊,我看得出小伙子很壮,个头不高,那张脸无论如何只有二十岁,眼睛里也很纯,像是出来不久的。
我看到他夹起那块大肉,舔了舔汁水,又放在了雪白的饭上,又去扒饭。
真真的“看菜吃饭”。
夹起芹菜来也是一根两根,好像它们是早点摊上很咸的酱菜一样。
“这点饭真的不多,真的不多”,他一边扒拉,一边还在向我解释。
“一斤米总是有的吧。”
“没有的!七八两最多了。”
“一斤米可以煮出两斤半饭来,差不多有了。”
“哪里有!”他端起那个硕大的盒子来,“你来掂掂,哪里有两斤半。”
“哦,哦,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像你这样年纪的时候,一顿也要吃掉一斤多米饭的呢。”
他的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发现的微笑。
他一直舍不得动那块大肉,看倒是狠狠地看过好几眼。
那是他为自己精心准备的夜宵的一部分,极为重要的一部分,就象圣诞大餐上的那只火鸡。
也许那块大肉有点分量,那饭被压得沉了下去。
“你看,老板打饭打得很松的,”他又有了话说,“这一头我没动过,你看,现在已经低下去了。如果放到明天早上,还要低呢。”
他一边说,一边伸出手来比划。他比划的位置在盒子高度的中点上。
哦,他很可能还舍不得奢侈地将它当夜宵全部都吃掉,原本还要再留一些作明晨的早饭的。
我突然感到我的喝小酒甚至有了一点罪恶感。
我有过与他同样的年轻的困窘,但我好像并没有这样的精打细算过。
而且我竟然已经忘了。我刚才说自己也曾吃下一斤饭去的时候,炫耀大过同情的。
雨停了。
我起身离去。
夜色里,我看不清前面的路。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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