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小菜吃

偷小菜吃，侬小辰光有过否啊？

哎呀，几十岁的人了，还不讲老实言话。偷过么就偷过唻。

据我目测，几乎百分之百的男小囡侪有过“偷小菜吃”的经历，多少不同而已。女小囡？我看至少也有百分之五十吧？

先下个定义。凡是未经大人许可，背着大人而吃的侪叫“偷吃”。

哈哈，这下插翅难逃了吧。

回想起来，“偷小菜吃”也分几等几样。有餐前偷吃，有餐后偷吃。

有辰光，半上午或半下午游泳回来，那肚子实在是饿得吃不消。回来第一桩事体就是开架橱门，不但有小菜要偷吃几口，钢錝镬子里的冷饭也逃不掉，这叫“偷冷饭头”。有辰光吃得过猛，卖相也极其难看。

夜里外面打牌吹牛皮到半夜，进门已悄无人影。当然也会熟门熟路弯进灶披间，打开架橱门，看看有什么剩菜可以偷吃两口。

最刺激的，莫过于当场偷吃。

公用灶披间在底楼，一看到母亲下班回来上灶台，先殷勤地身前身后转悠。递油递盐递味精啊，龙头上接半碗清水过来啊，一副热爱家务劳动的做派。这样，等到小菜出锅了，当然由我端上三楼。

在这黑黜黜的楼梯间里，就可以上下其手，大做文章了。红烧肉么总归要嗒忒一块小的，咸菜炒肉丝么也有扒出一两条顶粗的肉丝吞了，再用手把咸菜盖盖好。就是一只清炒卷心菜，也不管多烫，先淅沥索落夯忒一口。然后神情镇定地将菜放在餐桌上，转身下楼去端第二道菜。

其实，距离从来不是问题。

后来搬场，灶披间就在房间隔壁，灶台离餐桌仅五六步之遥。也足够了，一个转身，一块小排已进嘴。放下菜碗时，不要说话不要动，等反身出得房间，再在走道里大嚼可也。

如此说起来，计划经济真不是什么好东西。偶尔开荤吃大排，或者煎荷包蛋，都是一人一块或一人一只，就无从下手了。想想也气人，我端菜毕竟也付出了劳动力呀。

还有就是那三年“不自然的灾害”，样样物事配给，且量极少。家里只能实行分食制，连青菜萝卜也要分，谁也不许多吃一口。

说大人不晓得，被骗过了，其实不然。只要无伤大雅，一般都眼开眼闭算了。只有“偷吃”得太狠了，才会“刮三”。

记得有一次，母亲很有兴趣地氽点“油氽果肉”，一氽就是一菜碗。我们兄弟几个，就是因为觉着今朝的量有点大，便疯狂地团伙作案。等到父亲回来要下酒，我们每人都已经偷吃了十几粒之多，吃得那坡度明显变缓，一点卖相也无。这才挨了几句骂。

“偷小菜吃”，味道特别香。比后来坐定在枱子前吃下去的那几口都要香，太值得回味了。几十年后回想起来，仍有唾液分泌。

“偷小菜吃”，也未必就都是好贪小便宜。更多的时候就是行为失控，想先吃为快而已。所以，后来自己烧菜了，有辰光还是屏弗牢，要先尝一口。所以，后来80后这一代，都是独生子女，让他们端个菜，也依然难逃被偷吃的厄运。

食色性也。美食当前，一如美女当前，无动于衷肯定属于不正常。第一次拥吻，第一次缠绵，不也都是在行为失控下发生的嘛。

讲来讲去，还不是因为当年物质太匮乏，钞票也不多。

不过，现在可以随便买随便吃了，却没有人来偷你的小菜吃了。

小辰光，母亲看到我们争吃无序，是要出来管的：“覅抢，一个一个搛！”外婆若在，总会拦着，说，“随其去。抢抢吃，味道好”。外婆不但放任我们抢，甚至她也伸过筷子来，说，“搭外婆留一眼哪。”其实，当时我们根本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现在，两个人吃饭，一个人吃饭的机会多了，才真正了解当年外婆讲“抢抢吃，味道好”的深意了。

唉，“偷小菜吃”，居然亦一去不复返。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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