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大雷雨

写毛笔字的纸用完了，我想也没想就出门去买。

那是礼拜天的下午。天已昏暗，平地起风，远处有雷滚过来，我却管不了那么多。

反正我向来是喜欢雨的，哪怕是大雷雨。

但是，这样的时刻很难打到车。

我便站在对面超市门内，隔着落地大玻璃看着。看着渐次发黑的无日苍穹，看着在风中摇曳挣扎的大树，看着又急又斜的雨幕和初雨中狼狈逃窜的人影。

我突然觉得心里很宁静。

我甚至突然想起了我满是阴霾的童年。

那年头，“非主流”家庭的孩子都是很压抑的。

他们大多优秀，却看不见前路。

也是这样的8月。

记得，几乎每天收音机里的气象预报里总会有这样一句话：“……午后到傍晚，转阴，有时有阵雨或雷雨，……”。

既然暑假余额不足，那还不拼命到处玩耍。一见天暗下来，就拼命往家里跑。

不为别的，我从来不习惯带伞，现在还这样。

待跑进家门，我就会在我家三楼的那扇小窗前看雨，象现在这样。

记得那时的乌云是青灰色的。但乌云再厚，年幼的心灵依然能够感觉得到那乌云后面，还是你曾经无数次见到过的湛蓝的天。

哪象现在，天灰暗得象脏脏的烂棉絮，彻底泯灭了你对蓝色的向往。

只有一点没变。那就是我心里一直觉得，乌云无疑代表着邪恶，种种感同身受地压抑着我的邪恶。

于是，我对电闪雷鸣和随之而来的暴雨一直有着对英雄一样的崇敬和期待。

我总是等着它们来，快快地来，凶猛地来。

那巨声，那铮白，那狂乱，从来不可怕。因为只有它们能驱散乌云，天际的和心头的。待到雨停，我甚至觉得自己的灵魂被一下子洗干净了。

没有了压抑，也没有了奢望，连没有怨怼和愤恨。

后来，我知道，这样想的远不止我一个。

远有作家曹禺，他主张人性解放，他把自己的剧本定名为《雷雨》。

近有舞者金星，他希望做个娇娃，儿时也一直希望一阵电闪雷鸣后，自己已是女儿身。

吾道不孤。

雨是天上的水，当然是来荡涤污垢的。

那阵阵飘过的密集雨幕，简直就是天公下派的百万雄师！

那一刻，我心底是有呐喊的，有助威的意思。

当然，这意思基本上与《武林外传》里那一声“排——山——倒海——”相类似。

打不到车，买不成纸，我还是希望那暴雨无止无境地一直下。

因为惟有看雨时，我的心才有天国般的宁静。

惟有看雨时，我才不必象我儿时那样不得不去仰视锡杖金囊，仰视那些都比我大得多凶得多的我的同类。

我甚至有“登泰岳而小天下”的俯视君临的心情。

但是，雨终究要停的。这不，雨真的停了。

而且往往乌云依旧。

没关系。

洗干净了的灵魂总是更容易继续宁静的。

正如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一样，澎湃后的宁静竟是生命的大欢喜。

走，买纸去。

（完）

题图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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