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多情伤离别。这一个“别”字,总觉得千秋万世,再也写不过唐诗,那别时的万种风情、万千气象,连宋词也输它一段精神。唐诗中的离情别意,岂是“伤情”了得,直逼得人销魂而已。
可以别得十分豪迈:“挥手自兹去,萧萧班马鸣。”“但去莫复问,白云无尽时。”也可以别得彻底决绝:“远送从此别,青山空复情。”“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自是人生大手笔。
离别寂寞,就寂寞得日月无光:“当路谁相假,知音世所稀。只应守寂寞,还掩故园扉。”“今朝此为别,何处还相遇。”离别凄恻,便凄恻到山水无言:“望君烟水阔,挥手泪沾巾。飞鸟没何处,青山空向人。”“死别已吞声,生别常恻恻。”
“ 仍怜故乡水,万里送行舟。”——竟是这样不舍的缠绵和离别的伤感。
“浮云一别后,流水十年间。”——又是如此无尽的沧桑与无奈啊。
说到别后的日子,读一首韦应物的《寄李儋元锡》已然足够:“去年花里逢君别,今日花开又一年。世事茫茫难自料,春愁黯黯独成眠。”无限失落万般忧伤,便让这几句短歌清韵低低切切地说完了。
或许,正是因为有如此山长水阔的离别风景做底子,唐诗中写起相逢来,轻易便风生水起:“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别来沧海事,语罢暮天钟”。
而我最喜欢的相逢之作,便是杜甫那首举重若轻的《江南逢李龟年》。淡淡数语,浅浅笑意,把多少沧桑凄凉掩埋过,都不提。只道是“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所谓“淡极始知花更艳”,只需相逢一笑,便走过了万水千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