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皆零星碎语杂言之拣拾,年来所记纸条文字已万余,其中所及言论自不周全,故笔者不与人作书面辩论,但存一孔之见罢了。陆续见于微博,以博同仁一笑。
1,诗为心里活,只向内求。用眼不可多于用心者。
2,所谓以学问入诗终是学问而非诗。其中本少意象幻化之过节。诗为心灵幻化之产物。不可走直接一”入”之捷径。
3,诗之风格多样,所谓格调,肌理,神韵,性灵。而终当归于性灵。唯有性灵始接近于天才亮特。此为国诗所应具有之属性。
4,诗非为苦吟出来者,而立意与词语之选择为诗人基本素质。诗之意象乃灵魂瞬间之择取,至于推敲字句非作诗之法。正如陈拾遗所言:“诗之为道,足以怡养天机,作者固宜求工,然过事苦吟,未免自录苦恼。盖作诗不徒于诗上讨生活,学问足,虽求工,亦不至于苦也。”
5,唯读古人书始能幻化诗人之灵魂。而用现世科学文化信难也。诗超越时空,并非眼前事。诗之心灵只有发见和恪守,不需创新。所谓诗歌改良无非改换一下形式,诗人之灵魂经不起改良,唯有其自省与自新。
6,诗之说理用情必有藉于外物,忌直接议论。离骚早为诗作了规定。其无不以美人香草寄意。诗之理随着诗之意境而深入拓展。诗亦忌讳直接抨击时弊,其愤懑倘不藉助于意象多有失于温柔敦厚。刺世非诗之本务,启蒙与教化乃是。
7,诗之传承为唐宋真气之传承,即中正气度之养成。而野气戾气纤弱气自不在其中也。先把中国之精神贵族找回来,真气就在那里。
8,文以载道,诗复如此。否则情理皆无来处。凭借人性中所固有之理和情是不够的。必借助于一个宇宙成道。要有真实之信仰,而不是粉某人,必洗尽那个铅华。陈拾遗有论,求诗文于诗文中,末矣。必当深于经史百家,以厚其基。
9,中国诗为中国诗人之特殊感觉,写诗先找到感觉,诗味就在那里。读古人书就是为找到一种感觉。且诗从文始,成年人要先会文章而后诗,自古如是。譬如写赋,先会写诗而后赋,不然赋也不赋。文心雕龙,先将文心濡养好,自然会雕尔之龙。雕为技,文心为本。
10,诗人是悲天悯人的,其为一种襟怀。不是仅仅写几首农民工或悯农诗就是悲天悯人。其所关注者不仅仅是生命之个体。否则会降低诗之整体品位。诗人眼中应是生命之大悲苦。
11,诗之题材固然关注世间大悲苦。大悲苦是甚么,就是生与死。生与死才是诗人取之无尽之题材。所谓内和外,先要明生死这个内,诗人之眼睛本应朝这个内。纭纭众生的那个外,难道还需要用眼目?他就是那个嘛。
12,古人论诗只有真,而此真乃艺术拣择后之真,或曰善。古人已给取材立意制定了标格。而今人误解或误导了这个真。以为写实就是真,非矣。譬如将那个因贫穷,母亲竟杀死亲生儿女者入诗,其人其事虽真而乏善,当为诗者所忌,所谓非礼勿动,动则污秽诗卷。古人深知何为诗料,故每慎重取用之。
13,学文字,当取资大家,小家子不看亦不复取。今人有专事讲座为诗之道者,其误人亦多矣。后学诗者不得不察。其元非诗人亦无诗道,而日于坛坫鸹噪,所谓创新者,立新体式者,亦皆近乎巫术。为诗之道古人述备矣,何当中途取于小子耶?
14,诗本为酒,其唯醉人而不饱人。故其非救时弊,论是非之载体。古有朋党论而无朋党诗,即使元祐党人亦少有以诗论战者,其非诗料也。
15,写诗思路当远,用笔当虚,不可囿于目前,囿于目前则匮乏。我有写鸡之小赋,则言:饮河姆渡之清流,啄半坡村之稻谷。两句言尽养饲历史。写梦则言:“恍忽兮,神游于太虚之上;恍忽兮,富贵于衾枕之间。每怀三生之怨,尝尽一世之欢。悲喜有凭,周公会解;瑰诡无据,方士难圆。性本属空,应近慧觉;念犹生妄,未远愚顽。”倘只想到所谓中国梦则无以着笔也。
16,诗者必先雅人雅言雅态也。文心已具,雅自来也。未有食肉相而有清雅之诗者。故诗能改变意态,意态亦改变诗性。
17,诗者本为哲人,故必当明道。世界本亦精神而偏言物质,彼人本亦暴君而偏言圣主,主宰沉浮者本为英物而偏说愚氓,此竟何以为诗?故古之诗人先为士者而后为诗人。必得先从愚氓中脱落出来,否则何以教化群伦。
18,为诗者不可有玩诗之心,以为消闲以为戏谑。诗人当有长垂青山简册之志。虽不能至而心向往之。当今俗人主持中国语境,其乃为诗之大障碍。诗者以些微雅言终难挺起文化传统之大厦。故精英文化必当精英主持,正如唐之有张九龄宋之有欧阳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