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读│中国劳动力的教育水平有多高
根据2010年人口普查数据推算，中国劳动年龄人口（25-64岁人口）具有高中及以上教育水平的比例为24%，只有OECD成员国家平均水平的1/3。
Khor,N. ,Pang,L. , Liu,C. , Chang,F., Mo,D. Loyalka, P. and Rozelle, S. 2015. China's Looming Human Capital Crisis: Upper Secondary Educational Attainment Rates and the Middle Income Trap, Working Paper 280, REAP(Rural Education Action Program) at Standford University.
Source：https://reap.fsi.stanford.edu/sites/default/files/280_human_capital_paper.pdf
Cover Picture：http://pakmed.net/college/forum/?p=25855
人力资本积累对于发展中国家实现从低工资、劳动力密集型制造业向高工资、高附加值产业转型非常关键。如果发展中国家未能在经济转型过程中积累足够的人力资本，往往容易落入所谓“中等收入陷阱（middle-income trap）”之中，即指一个国家达到中等收入的GPD水平，但却无法继续增长达到高收入水平。陷入中等收入陷阱的国家难以与发达国家技术、知识和资本密集的产品和服务竞争。通常认为，人力资本积累是中等收入国家经济更上一层楼的关键。一个国家劳动力的平均教育水平代表了该国的人力资本积累。
那么中国的人力资本水平究竟如何？更具体地问，中国劳动力具有高中及以上教育水平的比例有多少？
看起来简单的问题，回答却不容易。造成困惑的原因有两点。
首先，教育部统计数据与学术研究的田野调查发现有很大差距。教育部和国家统计局报告显示，2013年高达86%的15-17岁青少年在接受某种形式的高中教育（（译者注：教育部统计的高中教育包括普通高中、中等职业教育<包括中等专业学校、成人中专、职业高中和技工学校>和成人高中。2013年，三者学生人数的比例分别为55.3%、44.5%和0.25%），在此乐观宏观数据影响下，不少研究假设高中教育已经普及，更多关注高等教育入学的不平等。另一方面，学术研究精心设计、抽样和开展的大规模问卷调查结果显示，仅37%的农村学生高中毕业。考虑到农村15-17岁青少年占全国15-17岁青少年群体的72%（依据2010年人口普查数据推算），即使100%城市青少年都从高中毕业，这一比例还是远低于官方数据。
第二，由于测量指标不一致，难以直接对各国人力资本进行横向对比。国际研究对人力资本的常用测量指标为全体劳动力的平均教育水平，即考察25-64岁劳动年龄人口中取得高中及以上教育水平的比例。但有关中国的研究多采用目前正在接受某种教育的某个年龄段群体的比例，讨论基于”流“，例如前述15-17岁少年就读于高中的比例。
本文研究目标在于理解中国是否已经在劳动力的教育水平上具备从中等收入国家向高收入国家转变的实力。利用第六次人口普查数据，计算中国劳动力（25-64岁）具备高中及以上教育水平的比例，分析不同年龄世代和城乡的差异，并与其他国家进行横向对比，包括高收入的亚太经合组织（OECD）成员国家和中等收入的部分G20成员国和金砖五国成员国。最后试图解释教育部数据与学术田野调查发现的矛盾。
图1是根据2010普查数据绘制的不同年龄群体的教育水平构成，从下至上垂直观察该图，可以看出每个年龄群体中不同教育水平所占的比例。例如，2010年，在42岁人群中，2%的人没有受过任何教育；24%的人具有小学教育水平；54%的人具有初中教育水平；13%的人具有高中教育水平；7%的人具有大专及以上的教育水平。
（由下至上分别是未接受教育、小学教育、初中教育、高中教育、高等教育）
数据来源：2010人口普查
图2突出显示具有高中及以上教育水平的部分，可以直观看出目前中国整体劳动力取得高中及以上教育的比例较低。例如2010年，20岁人群中达到高中及以上教育水平的比例为51%。
数据来源：2010 人口普查
通过对各年龄队列的权重与其高中及以上教育水平比例相乘，最后加总求和（共有40个队列），我们计算出2010年，中国整体劳动力（25-64岁）具有高中及以上教育水平的比例为24%（约1.87亿人），换句话说，2010年76%的劳动人口（约5.78亿人）没有达到高中教育水平。
由于中国的退休年龄与其他国家不同，因此会影响对劳动力的定义，我们尝试不同年龄起始点的劳动力进行计算，发现截点的不同对结果影响甚微，比如25-60岁群体具有高中及以上教育水平的比例为25%，22-64岁的比例也为25%，22-60岁的比例为26%。
如果按照不同年龄细分劳动力，可以发现中国低水平的高中教育获得率主要是由于年龄较大群体的低教育水平造成的（如表1）。最年轻的群体（25-34岁）具有高中及以上教育水平的比例为36%。随着年龄增长，这一比例逐渐降低，35-44岁群体只有23%的人具有高中及以上教育水平，55-64岁群体比例更降至12%。
如果考察劳动力教育水平的城乡差异，可以发现悬殊更大。2010年城市劳动力具有高中及以上教育水平的比例37%，而农村仅为8%。图3更直观展现了这一巨大差距。中国整体劳动力较低的教育水平主要由农村劳动力较低的教育水平造成的。因此，提高农村劳动力的教育水平，对于提高国家人力资本、促进经济增长实属关键。
数据来源: 2010 人口普查
图3. 25-64岁城市与农村劳动力各自高中教育获得率
数据来源：2010 人口普查
利用2012年OECD发布 的“教育概览（Education at Glance）”报告，与中国进行对比。该报告包括了34个OECD成员国、G20成员国平均水平、金砖五国、阿根廷、印尼和沙特阿拉伯。报告中运用的方法、假设、定义与截点与本研究一致，可以进行横向比较。另外，该报告关于中国的数据来自2000年的人口普查数据，我们则采用更近的2010年人口普查数据进行对比。
与OECD成员国的平均水平相比，中国劳动力具有高中及以上教育水平的比例极低（如表2）。中国的比例为24%，不到OECD平均水平的三分之一（74%），与欧洲21国（75%）的差距也同样显著，甚至比OECD成员国中最低的墨西哥(36%)、土耳其(31%)还低。即使细分到各个年龄群体（25-34岁；35-44岁；45-54岁；55-64岁），这一差距同样存在。
G20成员国的平均水平（56%）也是中国的两倍多，即使单与G20的中等收入国家如阿根廷（42%）比较，中国劳动力的教育水平仍然较低。
与同为金砖国家的巴西（41%）、俄罗斯（88%）、南非（28%）进行比较，中国依然是最低的（印度的数据缺失）。
总之，无论与发达国家、中等收入大国还是发展中国家相比，中国都属异常值。中国劳动力的教育水平与经济发展水平远不如中国的印尼（24%）处于同样水平。尤其中国最年轻的群体（25-34岁）中具有高中及以上教育水平的比例同样较低，意味着这个情况难以在近期内改变。
数据来源：Education as Glance（OECD，2013），2010中国人口普查数据
（中国根据2010人口普查计算，其他国家数据根据经济发展合作组织报告计算。）
m=数据缺失
如前所述，教育部统计数据与根据普查数据计算的结果存在巨大差异。教育部报告中国2010年15-17岁少年的高中及以上的在学比例为82.5%，而普查数据计算的结果仅为53%。然而许多一线的学术调查结果与后者更为接近。
为了解决这个为什么不同的问题，本文分别用教育部数据与普查数据列出2001-2010年间各年的15-17年龄组的高中教育获得率（如表3）。其中一到三栏是教育部统计数据（原作者表格第一栏采用教育部的高中毛入学率数据，具体数据可见http://www.moe.edu.cn/publicfiles/business/htmlfiles/moe/s8493/index.html），第一栏是二三栏的加总，而第四栏是普查数据，其中每一年份数据根据六普中相对应的年龄队列来计算。比如2001年的15-17岁年龄队列的高中教育获得率根据2010年普查数据中24-25岁人群计算。
由表3可知，两个数据的矛盾在最近几年才出现。考虑到普查数据的可靠性以及一线学术研究发现与其较为一致，我们不禁思考：为什么教育部数据在近几年与普查数据出现差异并且于2005年开始出现多报的现象呢？
我们认为原因很可能在于中等职业教育存在谎报现象。因为首先在2005年到2010年里中等职业教育比普通高中教育增长的要快得多（中等职业教育从20.2%增长到38.9%，增加了19个百分点；而普通高中从32.5%增长到43.6%，增长了11个百分点）；其次，2005年左右国家要求普及高中教育，教育部被要求在2020年之前将中等职业教育的比例提高至50%（2005年仅为20%），这为官员带来巨大的压力。最后，更重要的是，由于学生参加中等职业教育的意愿不断下降，中央政府通过给地方教育局补贴的方式来促进中等职业教育，这刺激了地方政府虚报中等职业教育的数量。中央政府从07年开始给地方津贴，随后其多报率便增加了6.8个百分点，随后一年也有6.7个百分点。
与世界各国相比，中国劳动力具有高中及以上教育水平的比例均处于较低水平，反映中国人力资本的匮乏。
如何解决？好消息是中国年青一代的教育水平相比老一代稳步提高，这表明高中教育正在扩展。但坏消息是整体劳动力的高中教育扩展速率仍太慢，年轻世代中受过高中教育比例仍然偏低，尤其是占据该世代人口大部分的农村人口。因而，对中国而言发展人力资本的关键在于大力提高农村教育获得。
转型期的中国，若无法成功赋予劳动力知识技能，不仅个体就业困难，且新型产业受到技术劳动力短缺制约，导致整个经济发展缓慢，陷入“中等收入陷阱”。逃离陷阱的方法在于对农村劳动力进行教育投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