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读│为什么马尔萨斯仍然是对的？
即使每个国家的生育率在下降，全球的平均生育率仍可能上升。高生育率未必导致人口规模增长。对人口增长起决定作用的依然是食物供给。20世纪农业进步使世界人口增长3倍。
Warren,S.G. (2015). Can human populations be stabilized? Earths Future, 3(2), 82-94.
Source: http://onlinelibrary.wiley.com/doi/10.1002/2014EF000275/full
Cover Picture:http://www.conceptualdevices.com/2009/01/malthus/
世界人口在20世纪最后四十年翻了一倍，从1960年的30亿人增长到2000年的60亿人。这段时间是人类有史以来增速最快的时期，如果人类一直按照每40年翻一倍的速度达到现在的60亿人，那么人类历史从公元720年开始足矣，因为从2个人增长到60亿人进行了32次翻倍，每40年翻一倍只需1280年时间。
活在当下的人中，有的人经历了世界总人口增长三倍；40岁以上的人则经历了世界总人口翻倍——而活在二十世纪下半叶以前的人，有生之年不可能经历人口翻倍。
从这个意义上说，我们生活在一个特殊的时期。但从另一个角度看，也不算特别罕见。如果你具有相同概率生活在过去20万年间任何一个时期，那么你生活在现在这个世纪的概率只有0.05%。但如果列出从古至今生存过的800亿人，从中随机抽取一个人就是你，那么你生活在今天的概率高达8%。在所有活过的人类中，你更可能出生在今天，而不是过去。
1970年左右，世界人口增长速度达到2%高峰，此后增速逐渐降低（图1），但每年世界仍然新增8千万人口（表1）。
随着生育率降低、家庭规模的减小，盛行一种“人口问题自行解决（population will take care of itself）”的信念。未来世界人口会趋于稳定吗？由于食物供应增加，人口增长缺乏约束，情况比我们设想的更复杂。
图1 1880-2013世界人口对数图
表1 近几十年世界人口增长情况
总和生育率（Total Fertility Rates）指每位女性在其生育期内（15-50岁）所生孩子的总数。表2中所示，目前亚洲的总和生育率急剧降低，大部分归功于中国（见图2）。1950-1970年期间，中国的总和生育率约为6（除了“大跃进”时期的急剧下降）。1970-1979年，由于政府鼓励小家庭的人口政策，中国的总和生育率迅速下降至2.7，而随着1980-1983年开始强制实施独生子女政策，中国的总和生育率降到2000年的1.8。
图2 1949-2010中国总和生育率的变化
不同国家对控制人口生育有不同政策。例如印度某些州，给予完成10年教育的女孩奖励，推迟初婚年龄也有奖励，接受永久绝育的奖励更大。伊朗全国推行教育和免费避孕，总和生育率从1989年的6个下降到2013年的1.8。与之相反，有的国家则鼓励生育，例如以色列。
降低生育率最有效的政府政策当属大众教育。即使是最低的识字水平也可以产生巨大影响，如表3所示。女性教育水平与总和生育率呈强烈的负相关关系。富裕不一定是必要条件，印度最南部的几个州，女性虽然贫困但受过教育，生育率已经低于更替水平。不过，有学者指出，除非避孕工具普及，否则总和生育率不会下降。女孩教育水平的提高更多是生育率下降的结果而非原因。
另外，教育并非生育率降低的充分条件，在政治和宗教因素影响下也可能产生高生育亚群体。如美国犹他州，即使教育和收入水平都较高，但每个女性平均生育2.6个孩子。在巴勒斯坦，即使女孩受过12年教育，总和生育率却高达4.1。尽管高生育群体占人口比例很低，但是高生育群体对于未来人口增长影响举足轻重。
表2 总和生育率与目前教育水平的关系
表3 不同地区总和生育率以及世界人口份额
二为什么每个国家的生育率都在下降而全球平均生育率却在上升？
为什么每个国家生育率都在下降而全球平均生育率却在上升？
谜底在于“份额转移”（shifting shares）：随着时间推移，低生育群体人口规模缩减，高生育率群体将占据主导地位。下面通过两个国家的例子来说明。
假设世界只有两个国家，一个处于持续高生育水平的尼日利亚，一个是经历人口转型处于更替生育水平以下的意大利，其人口金字塔如图3所示。而表4展示一个世纪后他们各自的总和生育率都在下降（意大利从2.3降至1.3，尼日利亚从6.9降至5.9），但平均生育率却从4.2上升至4.5，因为尼日利亚在总人口中的比重增加了。如果这样的生育率持续下去，最终意大利人将会消失。
图3 意大利与尼日利亚人口性别年龄金字塔
（左边为男性，右边为女性）
表4 意大利与尼日利亚每隔50年的人口（百万）与总和生育率的变化
联合国的人口预测被广泛使用，但联合国对人口的预测并不准确。例如，1951年，联合国预测1980年世界人口达到30-36亿人，但实际人口为44亿。
联合国2004 年发布报告，对未来三个世纪的人口进行了预测，根据三种不同的总和生育率“低”“中”“高”预测了2300年三个不同的世界人口规模。虽然高中低水平下每个妇女的生育孩子的数量差异仅为0.25，但预测人口规模的结果却有极大差异：23亿、90亿和364亿（假设人口规模只受生育率而不受资源限制的影响）。
报告把更替水平生育率作为所有国家人口发展目标，并以此作为预测依据。欧洲是第一个经历生育率由高转低的“人口转型”的地区，图4展示了其生育率从1950年的2.6下降至2004年的1.4，但其随后又突然预测其增长至2.1并保持该水平。图5生育率极高与极低的两个国家（尼日尔：8与拉脱维亚：1）最后相继在2.1处汇合。
图四 1950-2004欧洲各地区总和生育率的变化
图五 尼日尔与拉脱维亚1950-2000的总和生育率以及联合国预测2000-2300年他们的总和生育率
要使总和生育率稳定在2.1是很困难的，需要强有力的负反馈：当总和生育率大于2.1时，需要使其下降；当总和生育率小于2.1时，需要使其上升。这样的反馈机制尚未找到，政策制定者和公众发现，并没有神奇魔力能够保证生育率达到更替水平后能够稳定在这一水平（不继续下跌）。联合国的预测不过是一厢情愿的想法。
另外，联合国报告中还警告如果按照目前的生育率水平，至2300年“一半的欧洲国家将会失去95%甚至更多的人口，像俄罗斯、意大利这些国家甚至仅存1%的人口。虽然有人说很可能生育率再也不会上升，但这结果看上去太奇怪因此不大可能”。但奇怪真的意味着不可能吗？
即使俄罗斯与意大利持续保持低生育率并因此而自然灭亡，他们的国土也不会成为自然保护区，因为临近的高生育率国家将会进入并繁殖。如2002-2006年欧洲的德语国家死亡率已超过出生率，但由于移民补偿了自然减少的人口所以总体上人口依旧在增长。目前这种高生育率国家向低生育率国家的人口迁移遍布全球。
人口为什么增长？是因为每个人都有超过两个后代吗？答案并非如此简单。因为其他物种情况也类似：松鼠，狐狸，蜘蛛和鸟类。它们一生中生育超过两个后代，但数量却并未增长，而是保持稳定。为什么动物大多生育两个以上后代，因为如果生育率低于2，则意味着物种数量减少。因此动物大多生育两个以上后代，这样使物种数量限制于食物供给或天敌的数量，而非自身生育过少。进化过程中那些生育过少的物种已经灭绝。
因此，“人口为什么增长”的问题应该改为“什么允许了人口增长？”一个很简单的答案是：农业，尤其是农业组织与农业科技的进步，例如哈伯博斯制氨法——人体蛋白质合成所需氮大多源自哈伯博斯制氨法，二十世纪尿素施肥使世界人口翻了三倍多。另外，农业的高生产率还与廉价的能源有关。
马尔萨斯认为，人口呈指数增长，而食物供应不行。但事实上从1930到1998年，美国的番茄、大豆、大米、土豆以及玉米的每公顷产量确实呈指数增长，从短期看，挑战了马尔萨斯的假设。低纬度国家的“绿色革命”也促进了人口的增长。随着基因工程带来的第二次绿色革命，未来食物的供应有可能有更大增长。
医疗进步也常被认为是人口增长的主要原因，但实际上许多国家的人口增长远早于医疗科学与疾病微生物学。其次，目前世界人口增长最快的国家反而是医疗卫生水平低的国家。第三，除非食物供应能够支持更多人口，否则医疗进步和卫生水平的提高并不能促进人口增长。
1900-2000年，全球农业产出增加了6倍。如果没有农业进步，世界人口不可能从1900年的17亿上升到2000年60亿，生育率再高也不管用。表5显示人口增长与农业进步关系，农业重要性可见一斑。
表5 人口增长的主要时代
当前人口出生率大于死亡率，世界人口继续增长。未来出生率下降或死亡率上升，以及两者共同作用将导致世界人口增长的停止。
随着避孕普及和堕胎的提供，未来世界出生率可能下降至人口更替水平甚至更低。但即便如此，世界人口数量稳定甚至减少的目标可能仍然难以实现。因为即使大多数社会完成人口转型，进入低生育率阶段，少数未完成人口转型的高生育率国家，将占据人口增长主导地位。
如果死亡率上升至出生率水平，人口数量将受到控制，那么什么因素导致死亡率上升？
疾病。14世纪黑死病曾导致世界人口短暂减少。但即使是最致命的病毒，例如埃博拉，致死率不超过90%。假设埃博拉发生基因突变，变得极容易传染，杀死7/8的人口，幸存1/8具有埃博拉抗体的人口，只要翻三番便能恢复至疾病前的人口规模。80年人口可以翻倍，240年人口就能翻3倍。未来持续新病毒的出现会导致人口数量的上下波动。
战争对于抑制人口也有短期效果。卢旺达人口从1950年的200万增加到1993年的780万。1994年大屠杀100万人丧生，但5年后，卢旺达人口已经超过战前水平。战争导致出生率报复性增长。
如果疾病和战争都不能阻止人口增长，那么什么能阻止人口增长呢——马尔萨斯提出的食物供给才是对人口最强有力约束。食物供给是人口规模最根本的限制，而不是对出生率的负反馈。即使生育率高于2，如果食物供给不足，人口依然不能增长。下一个十年，基因工程和其他农业革新会提高食物供给，但可能会受制于水资源短缺、气候变化、污染和能源短缺。社会基础设施的崩溃也会降低农业效率。
Smil(1994)预测，1990年的农业技术条件下，无需增加农田面积，提高土地使用效率，减少废物和低脂饮食，世界人口可能从1990年的53亿增长到84亿。
Bongaarts(1996)估算发展中国家只开垦了1/3可耕地，他认为1989-2050年期间，即使不使用基因工程技术，世界食物产量也可以增长3倍。
也有学者认为，目前地球已经接近甚至超过了最大供养人口，因为高产出农业依赖能源，而未来能源价格可能飙升。
最近的人口预测则认为，如果不考虑能源短缺，2100年，世界人口将达到110±13亿。
注：本文为城读原创，如需转载，请联系城读团队获得授权并注明城读与原文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