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欧诗评|请回我以雷霆以闪电以密云不雨
“请回我以雷霆以闪电以密云不雨”
——瓦当《古代的海》里的几首诗
《暮晚》
暮晚正是雨歇时分
那人凭窗眺望——
冬雷滚过山岭，豹的花纹。
而山岭上必有人向这厢眺望
像上帝于云间打量，忒不放心。
而灯光照见梵高一家人
照见飘零，照见爱情凉了又温
暮色四合，人间山穷水尽。
瓦当的大多诗语言都很洗练、优美，例如这首《暮晚》。
语言节制、舒缓，“而灯光照见梵高一家人/照见飘零，照见爱情凉了又温”几句，有着音乐般的节奏感。诗虽短，但很精致，画面感也很强，令人读后印象深刻。
它的内部组织上，隐含着“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卞之琳《断桥》）那种“互看”的类似结构。但对于“山岭上”的人，这又是一种更高意义的“看”，“像上帝于云间打量”；这种注视，饱含着对芸芸众生中的“梵高一家人”的爱与悯。
”《每天晚上都不舍得睡》
我是一个小心翼翼的人啊
生怕睡着以后
别人动了我的世界
我这个贪得无厌的人啊
不想跟世界有片刻的分离
世界就是我的书、我的阅读
我的写作
和世界上所有的美
每一缕风
每一次呼吸
每一个此刻
2017.1.13
这首诗很朴实，但却在我的内心产生强烈的共鸣。因为我也是这样一个“小心翼翼”、“贪得无厌”的人。我会为每一天的逝去而伤感，甚至有过重度的“时间恐惧症”，每当突然意识到这一天就要永远地逝去，就会深感焦虑和惶恐。
因此，和诗人相同，我努力去拥抱这个世界，像拥抱爱人一样，“不想跟世界有片刻的分离”；敞开身体所有的知觉，去感受“每一缕风/每一次呼吸/每一个此刻”，竭尽所能使每一个稍纵即逝的“此刻”变得更丰富、更广阔。
”《超级月亮》
要有多大的月亮
才能照见五蕴皆空
无声无色地行过这声色世界
磨洗心的光华
月——这心的投射之物
透明的空与无情
月是心的窟窿
走近你
只是为了让你看清
爱有多遥远
像触手可及的你的脸
仍然是远在天边的梦幻
月使不可能奔涌呈现
看月亮的人梦见月亮
不看月亮的人被月亮梦见
我们都有缘与月相见
却不能像月亮那样轻轻踱过
你我之间太古的深渊
诗人瓦当受佛教思想影响，在他的《心经》《悟空》等诗里都有明显的痕迹。
这首《超级月亮》也一样玄味十足、意旨颇深。
月——“透明的空与无情”，“无声无色地行过这声色世界”，是诗人眼中是最高境界的象征；而显然，人心尚未能实现这种纯粹、超然，未能“五蕴皆空”，故而为尘世所牵绊、为爱而执著。
”诗的后半部分，在我看来，可以理解为一种爱的痛苦：在亲密的爱人之间，横亘着无法逾越的距离。“你”虽“触手可及”，却“仍然是远在天边的梦幻”。爱的双方既充满渴望，又充满痛苦：他们虽相爱，却无法“像月亮那样轻轻踱过”彼此间“太古的深渊”。
”《三句经》
1
要是我有一块地就好了
就可以让它尽情荒着
吁，吾生也骀荡
2
某，我快递给你的不明飞行物
可收到了否？
请回我以雷霆以闪电以密云不雨
3
得道之士就是
不烦恼不忧惧不欲求不止息
吾距此还有一须弥芥子
4
忧郁的事是一条追逐落日的河流
突如其来的春天
和再也不会相见的人
5
为某翻译李商隐“君问归期未有期”：
你问我何时归故里
我也轻声地问自己
6
清晨鸟鸣串起的花环
细雨中展开明亮的春天
加剧着生而为人的遗憾
7
我寄愁心与明月
寄希望于人民
寄欧阳应霁于雪霁
8
我们躲在更小的城里吃吃喝喝
我们是历史缝隙中漏下的琥珀
吞食着源代码的鹦鹉螺
2017.3.6凌晨
这组诗每三句一节，形式简单而精巧。每一节内容独立，又互相作为不同的层次，共同构成一个整体。
我对其中的2、4、6尤为喜欢。“某，我快递给你的不明飞行物/可收到了否？/请回我以雷霆以闪电以密云不雨”，像一条短信、一句问话，是“我”等待爱的回应，他渴望闪电、雷霆般热烈的回响，但实际上是杳无音信，很隐蔽的反讽。
“忧郁的事是一条追逐落日的河流/突如其来的春天/和再也不会相见的人”，三行是意义的并列，均为“忧郁的事”，但层次感很强，内容、程度、性质没有丝毫重复，连在一起很打动人。
“清晨鸟鸣串起的花环/细雨中展开明亮的春天/加剧着生而为人的遗憾”，前两句非常细腻、优美，第一句是听觉上的（一个巧妙的比喻），第二句是视觉上的，“清晨”“鸟鸣”“细雨”，构成立体的“春天”，喜悦、美好；紧接着的最后一句却是一个突然的转折，“加剧着生而为人的遗憾”——事实往往如此，正因为置身良辰美景，更使人感伤、心生遗憾。
这些诗句，使我想到《古代的海》中另外两首诗中难忘的句子：“这是多么辽阔的相爱/像大海微微的徘徊”（《雪国》），诗人对语言的分寸感拿捏得很精准，而且举重若轻；“你走出地狱之门/撞见群山奔涌”（《华北的落日》），这两句诗的语言创造了一种奇异的力量，给人以猛烈的视觉的冲击和感官的颤栗。
2017.5.5罗佐欧
作者简介
罗佐欧
男，广西人。毕业于河北大学。
文学硕士。
自由读书社创始人。
文化发展出版社编辑。
排版编辑：新媒体运营中心 薛建强
责任编辑：新媒体运营中心 辛亚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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