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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海阳:致终将逝去的扎哈

江海阳 云知光 2022-07-28



致终将逝去的扎哈

 文 /江海阳


首先声明!我不是建筑师也不懂非线性结构更不懂 BIM 三维技术。

 

我只是一名视觉设计师。


当有一天我忽然豁然开朗明白设计是怎么一回事的时候,我才知道举凡视觉设计都是相通的,无论是建筑设计,室内设计,平面设计或者是照明设计。


我知道眼前的世界丰富多采,从古至今有各种思想,主义,方法论,皆有人来创造。我知道对于空间的理解,人类的情感,享受的快乐是没有分别的。


我也知道那些宏伟的技术支撑起世界的进步,人类开采石料,挖掘火山灰,黄泥,砍伐树木,熔炼钢铁,发明机械,制造工具,殚精竭虑,突然一件划时代的作品问世了!当你站在万神殿里仰望苍穹,看白云苍狗,140个壁龛成放射状压迫着你脆弱的神经。


老天!这两千年前的罗马人是怎么做到的?

 

我以前不是这样。当我还是一名设计入门者的时候,扎哈·哈迪德就撞进了我的眼球让我禁不住地着迷。


那个时期我还喜欢柯布西耶,福斯特,屈米,蓝天组,盖里,皮亚诺,卡拉特拉瓦,罗杰斯......。我不喜欢那些因循守旧的人物,比如赖特,路易斯·康,阿尔托,卒姆托。我甚至不喜欢贝聿铭,觉得他们都太理性。


你看那些“真正的建筑”就应该在太阳底下犹如丰碑一样的充满个性,纪念性,独创性。当然了,非常理性的安藤忠雄除外,他设计的建筑体量多数不大,也没有那些国际主义色彩,而他对于光的把握令我感动。也许后来我做照明设计师得感谢安藤,是他让我认识了光的伟大。


这是后话。

 

那时候我还讨厌米开朗基罗的圣彼得大教堂,伯鲁乃列斯基的大穹顶,以及虚伪的充满仪式感的巴洛克建筑、繁琐不堪的洛可可室内艺术,就像那时候我看到蒙娜丽莎也觉得平庸一样。


中世纪到文艺复兴的东西,那些对称,严谨,构图法,纵深关系,精雕细刻,逻辑周密,一切都不入我的眼睛。我开始喜欢摩尔的雕塑,沃霍尔的波普艺术,抽象主义,极限主义,表现主义。


对了,我认为越是抽象的令人不懂的就是够艺术。主题混乱,表达某一特定时段的情绪和感受,重新定义空间,打乱价值和存在感,让人不知所云的,笔力粗壮充满结构力量,最重要的是震撼眼球。没错!一切不能令我肾上腺素加速分泌的东西都是伪艺术,眼球这种最表象也是最直观的生理条件控制着我的取舍判断。这就是那个时候。

 

设计史上争议最大的一项就是“形式追随功能”还是“功能服从形式”。我刚开始做设计的时候也是经常迷惑,那时候我还是一名微末的室内设计师,整天想的就是怎么将室内空间玩的更骚包一点,造型感更强一些,这无疑是形式主义占据上风。


之所以从一开始就喜欢扎哈就是因为她的形式做到了极致——你看那种极具侵略性的自由曲线,多向度透视,移动中的形态变化,水平向展开,跌宕起伏,交错编织,线条流动如同水银乍泄,白色的肌理表皮上开满了仔细计算过的阵列元素,出现虚实大小渐次的变化,简直美极了!


翻阅了一堆扎哈的资料,崇拜她啊!那时候还没有粉丝这一说,也没人开始叫她“扎婶”,人家还是单身未嫁只是不在闺中。她的不易控制的情绪,独断的作风,咆哮的咒骂,时尚的装扮,都是一个伟大设计师的标签。


我喜欢她做的灯具,就是一盏吊灯都能产生扩张感、挤压感,象陀螺一样线条绕来盘去,光源隐藏的很巧妙。她还设计家具,鞋子,艺术品,做展览,做园林,举办过多次个人绘画展。她的作品被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永久收藏。她的一切都是充满着对于世界另类的定义——哈迪德的定义。她是艺术家,她是女魔头。


2004年她成为第一位获得普利策奖的女性建筑师。

 

扎哈是伊拉克王室的成员,年轻时候在黎巴嫩学习数学,后来随着家族去了伦敦,进入当时国际建筑设计界最前卫的试验基地——英国建筑联盟(Architecture Association)学院学习建筑。这段学习的经历成就了她以后的职业生涯,AA学院开创“建筑图像派”的传统,而图像学的研究目的则是形象,文本以及意识形态。以图像化的视觉语言令人产生感知进而达到精神性的一致,用隐喻的语言表达对于现代世界的发展思考,进而转化为作品的主题和造型。


学数学的扎哈认为建筑设计就像科学实验一样,你必须抛弃现有的语言,从另一个角度去思考,实验再实验,否定再否定,所有的语言都有它的局限性,用支离破碎来重构完整。


她早期的建筑设计更像是构成主义的画作,就像她的成名作1982年“香港之峰俱乐部”竞赛设计一样,她第一次展示出来用锐角三角形和长弧曲线所构成的建筑画面,那些炸裂的碎片在城市的上空横飞,给评委带来了极大的视觉冲击。


有十年时间扎哈坚持着自己的理想从事着不成功的建筑设计事业,因为她没有客户也没有订单。1993年她终于迎来了可以实际建造理想的机会——德国维特拉家具工厂消防站。尚未实施之际,由于其充满幻想和超现实让这个设计充满了冒险。



▲德国维特拉家具工厂消防站


每一面墙都不垂直,且墙面都呈锐角相交,建筑的各个部分都有所倾斜,以寻常的眼光去看主体部分还有垮塌的趋势,人们所惯见的平衡被打破了,但建筑整体的效果却十分灵动和飘忽,建筑与地面产生若即若离的关系。


她对于交错,缠绕,无中心,流体曲线空间的掌控能力越来越熟稔。这栋不大的作品建成后立即轰动了世界建筑界,现在则成了当代建筑的经典作品。


从那以后扎哈一跃而成世界级的明星设计师,相继设计了“辛辛那提当代艺术中心”,“伦敦千年穹思维区”,“卡迪夫歌剧院”,“伯金斯滑雪台”,“沃尔夫斯堡科学中心”......她的业务遍布全球。



▲辛辛那提当代艺术中心



▲沃尔夫斯堡科学中心



▲伦敦千年穹思维区


最近十年在中国也赢得不少竞赛,比如那栋著名的广州歌剧院,她将它命名为“圆润双砾”,寓意为珠江边的两块被水浪亲润的巨石,投资方以巨大的经济代价(据说没有相重复的同样两块贴面石材)完成了这座异形的建筑。仅歌剧院的钢结构——三向斜交折板式网壳,就有64个面,47个转角,每一个钢件都是分段铸造再运到现场拼接,每一个节点从制造、安装均要在空中准确三维定位。遗憾的是也许建造工艺的不过关,今天我们看到歌剧院的幕墙石材衔接的并不自然,玻璃顶幕常有漏水现象。



▲广州歌剧院


解构主义建筑引领了参数化非线性设计的飞速提升,BIM三维辅助设计带来了空间想象力巨大跨越,这样的技术进步如果再加上扎哈这样的天才设计,于是我们看到了众多奇异形态在各地出现。北京的银河SOHO那弯曲的承重钢柱,自由的路径平面,巨大体量的馒头型构成——其实我想说银河SOHO是扎哈最漫不经心的一个设计,然后她将这种概念又运用到望京SOHO上,实现了高密度的集群建造——她在北京城里树了两座“山”。



▲北京的银河 SOHO

 

有一天我站在银河 SOHO 的楼外看着这个硕大无朋的建筑,突然感觉它是一个天外来客植入进东二环里,周边没有一栋建筑能和它对话,无论是旁侧的外交部大楼还是西侧的大片胡同平民区都和它相悖。我心突然静了。我发现我看待世界的眼光变了,我不再是那个浮躁焦急的懵懂设计师,我有了自己的判断,取舍,喜好,性格,我知道什么是永恒什么是一霎,我平静地看着周遭的一切,没有喧嚣没有呱噪,我知道世界和世间的差别,这眼前的纷乱正是世间万象的外显啊!


我开始读隈研吾的《反造型》,罗斯金的《建筑的七盏明灯》,贡布里希的《艺术与错觉》。我喜欢传统山水画的雅致和静谧,我在设计中尊重人的感受,人性的尊严,忍受不了客观世界的混乱和强权。我站在《哀悼基督》前不能挪步,我这时已经过了不惑之年。


我不喜欢那些为了形式而形式的设计。我知道形式可以成为功能,功能也能成为形式,本来就没有差别,只是人想当然地区分了两者。我喜欢在精神上永恒的建筑,最朴素的反倒是最有生命力的。复杂的设计最好做,最简单的却能最久远。


我开始疏远扎哈一类的设计。我看到盖里的建筑也不再激动了,我开始质疑,虽然盖里在形式上大玩视觉游戏,其实他的建筑内腔还是一样的中规中矩。我感到审美的疲劳,年复一年地看到扎哈这种流线体扩张型的建筑,以及建筑表皮上细节化的装饰元素。我看到南京青奥中心那两栋连体楼,好交错复杂啊!我有种晕厥的感受。

 

我不知道扎哈自己心里怎么想,我感觉到她重复着自己的疲累,也许也有很深的一种落寞?一种才尽的无奈?虽然我和她不在一个时空,但对于美的根本定义却是相通的。我们的国家也如同人一样,逐渐从茫然中走向稳重。


去年执政者那句以后不能再做“奇奇怪怪”的建筑,一句话基本上封死了扎哈在中国的市场。2013年扎哈在日本国立竞技场的设计竞赛中拔得头筹,但很快日本人掀起了巨大的反对声浪,而理由与我在银河SOHO的观感如此一致,那就是忽视了周边环境的关系以及人与建筑的尺度,且形式复杂造价巨大!


扎哈已经走不出自己编织的繁复花纹套子,她被形式主义捆绑,被高技术工艺诱惑,被难以控制的造价牵绊。她在我的心目中已经死了。对,我说的是她的作品。

 

北京时间3月31日晚上11时30分开始,设计媒体界连续发着一条消息——建筑大师扎哈·哈迪德去世,享年65岁。我很震惊,打开急看,扎哈因患心脏病死于美国迈阿密。


一代设计天才就此陨落。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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