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大人物的私生活比较乱？
作者：戈小羊 ／ 微信公众号：qspyq2015
这是秦朔朋友圈的第1645篇原创首发文章
最近美欧新闻有点多。首先是好莱坞最具权势电影人之一的哈维•韦恩斯坦（Harvey Weinstein）被拖下神坛。
一个月前《纽约时报》的一篇报道揭露了韦恩斯坦常年以来的性骚扰行为，尽管哈维对此矢口否认，但他依然被韦恩斯坦公司董事会开除。
随后《纽约客》杂志发布一篇同样题材的专题报道，多位知名女星实名爆料举报韦恩斯坦的恶劣行为。
| 韦恩斯坦的部分受害者
名单包括凯特•贝金赛尔（Kate Beckinsale）、安吉丽娜•朱莉（Angelina Jolie）、格温妮丝•帕忒诺（Gwyneth Paltrow）、蕾雅•塞杜（Léa Seydoux）、艾玛•沃森（Emma Watson）、伊娃•格林（Eva Green）......这简直就是好莱坞的最豪华阵容。
《纽约客》的这篇报道同样是经过了长期的调查，证据非常详实。记者罗南•法罗（Ronan Farrow）自称经过了整整10个月的调查之后才完成了这篇报道。这位记者也是大有来头，他的老爸是好莱坞大名鼎鼎的导演伍迪•艾伦。
说句题外话，估计法罗本人会非常痛恨自己的老爹是伍迪•艾伦。
原因很简单，伍迪•艾伦的私生活也够乱的，他跟罗南•法罗的妈妈离婚之后，居然娶了自己的韩国裔养女，也就是法罗的姐姐。那老爹伍迪•艾伦一下子变成了姐夫，姐姐一下子变成了后妈。
| 伍迪•艾伦与宋宜
名利场上乱的还不止娱乐圈，政坛也一样。受到韦恩斯坦风波的影响，欧洲政坛也有大佬因为自己的不轨行为受到惩罚。
英国国防大臣Michael Fallon日前被下课，他觉得非常委屈，因为原因是15年前他在一次午餐的时候，不停地接触一位女记者的腿。Michael Fallon下课后向BBC抱怨，“这些事情在十几年前都司空见惯啊，到今天居然成了治我的罪名，真是倒了大霉。”
另外一位风口浪尖的大人物是最近宣布出柜的凯文•史派西。
曾经凭借《美国丽人》夺得奥斯卡影帝的凯文•史派西堪称好莱坞响当当的演技派人物，在《纸牌屋》中出演的“下木总统”一角更是深入人心，之前甚至还有人呼吁请他参加2020年美国总统大选。
然而就在近日，热播剧集《星际迷航：发现者号》中的男演员Anthony Rapp向媒体爆料称，凯文•史派西曾在他14岁的时候对他进行性骚扰。就在这个风口浪尖，凯文•史派西发表了一篇毫无诚意的道歉信的同时，宣布自己是“同性恋”，正式“出柜”！在不少人看来，他这么做，只是为了化解目前的舆论危机而已。
其实大佬爆出私生活很乱，并不是新鲜事。几乎每年，都会有来自金融、商业、娱乐圈、政坛的大佬，因为各种各样不检点的私生活被爆出丑闻。人们从常识上就能得出以下结论：一方面是这些有权有势又有钱的人，利用自己手中的权势和金钱，做着不正当的勾当，满足私欲；另一方面，他们身在名利场，受到的诱惑也很多，自然腐化堕落，也很正常。
但是《哈佛商业评论》最近有一篇关于“权力如何导致私生活混乱”的文章，从学术研究的角度分析了一下这个延绵数千年、涉及最根本人性的问题。
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的Dacher Keltner教授数十年来都在研究“权力”。在他的这篇“Sex, Power, and the Systems That Enable Men Like Harvey Weinstein”（《性、权力，以及让人腐化堕落成哈维•韦恩斯坦的制度机制》）里，他总结了自己多年的研究，还有其他人在这个领域的研究成果，对基辛格的那句名言“权力就是最好的春药”进行了科学的验证。这篇文章中，有几个观点很有意思。
大佬往往过高估计别人对他的“性趣”
一般而言，我们认为大人物是因为受到的诱惑太多，把持不住，所以犯下各种错误。在Keltner教授看来，事实并非完全如此。更有可能的是，一旦大权在握，大人物们便会忘乎所以，过高地估计别人对他们的“性趣”，常常错误地以为那些出现在他们身边的女性都被他们的魅力所折服，都真心地仰视和爱着他们，这简直就是一种自我膨胀的迷之自信。这样导致他们在工作中，往往容易越界，比如和女下属保持过近的距离、抓着女同事的手不放等等，在旁人看来简直是不可理喻的事情。
就像之前提到的英国国防大臣Michael Fallon，他觉得自己下课真是挺冤枉的。2002年的一次午餐，他只是把手在女记者的膝盖上多放了几次而已，这在Fallon看来无非就是一些无伤大雅的举动。所以，他们往往高估了自己的魅力，高估了别人对自己的看法。
Keltner教授通过四个实验，验证了这个观点。即便是普通人，在实验中被赋予了一定的权力，便会让他们更加大胆，用更不恰当的方式，和他人有身体上的接触，或者用更直接的方式和别人调情，当然对自己的感觉也更加良好。
失去权力，“性”趣也会下降
当权者往往过高估计别人对他的“性”趣，那么一旦权力不在了呢？研究表明，一旦权力下降，不论是男是女，普遍会因为焦虑感上升、自信心下降，而导致大权在握时候的那种愉悦、自信，以及“性”趣都会大幅下降。
在社会阶梯上爬得越高的人，越容易说谎、出轨
一般在我们看来，似乎是越有钱的人，应该越大方一些；在社会上地位等级越高的人，接受过良好教育的人，往往更加遵守法纪。但事实上，Dacher Keltner教授通过一系列的实验得出的结论是：在社会阶梯上爬得越高的人，就越容易违反交通规则，越容易说谎、出轨、在商店里偷东西，并且捐钱的时候也越吝啬。
在一项实验中，Keltner教授和他的同事在城市的十字路口安装记录设备和摄像头，经过一段时间的检测发现，开豪车的人插队的比率比开普通车的高4倍；研究人员还假装是要过马路的行人，走到斑马线一侧，观察那些车是否会给他让路，减速等待他通过，结果发现，开普通车的司机大多会给行人让路，但是开好车的人将近有一半会当做没看见行人，而加速通过。
另外一个实验，研究人员邀请了各种人士来实验室完成一系列任务。实验室外边摆着一罐糖果，是给经过实验室的儿童准备的，罐子上面也明确地写着“仅供儿童”，但是有钱人更容易忽视上面的标签，伸手去拿糖果。
其他的研究还表明，穷人富人在看到非洲饥饿儿童图片时的反应也截然不同。相对于富人的冷漠态度，穷人的情感反应更为激烈。所以，一般而言，穷人更富有同情心，在捐款的时候更容易捐出更多的钱。
Keltner教授总结：有钱人更可能缺少博爱的品质，更加冷酷无情，因为在他们看来，他们是可以打破规则的人，而其他人必须要跟随他们。
普通人仅仅感受到权力，也有可能乱来
当然，这并不是说穷人就更高尚，而有钱有权的人天生就是更坏的人。Keltner教授的实验还表明，普通人仅仅感受到权力，也有可能乱来。
早前提到，即便是普通人，在实验中被赋予了一定的权力，便会让他们更加大胆，用更不恰当的方式，和他人有身体上的接触，或者用更直接的方式和别人调情。
Keltner教授的另一个研究也非常出名。他和他的研究团队将研究参与者分为三人一组的各个团队，在各个团队中随机选出一名领导者。研究者们对每队三人组合分配一项稍嫌繁琐的任务，让各组花时间共同完成这一任务，然后给每组端上一盘饼干，共四块。每个成员都取一块饼干，将第四块饼干弃置在盘里，稍过片刻，在大多数团队中，最终都是领导者拿去最后一块饼干自己吃掉了。
在这个视频中，教授还发现一个出乎意料的现象：权力意识和糟糕的餐桌礼仪之间有着明显的联系。“我觉得，当人们掌握权力的时候，他们饮食的方式会发生变化。”Keltner教授说，“你瞧，那些手握重权的人吃饭时往往是大张着嘴，咂着嘴唇，食物残渣如雨一般落到他们的衣服上。一副滑稽模样。”
通过一系列实验，Keltner教授和他的团队能够很清晰地证明一点：如果你赋予某人一丁点（几乎只是假装的）权力，他们很可能表现得比以往更为强势、自私或者残忍。
当然，这一点并不是Keltner教授的独家发现。耶鲁大学心理学家Stanley Milgram曾经做过一个非常出名的关于权力的心理实验，也得出了相似的结果。
这项实验被称为米尔格拉姆实验（英语：Milgram experiment），又称权力服从研究（Obedience to Authority Study）。这个实验的目的，是为了测试受测者，在遭遇权威者下达违背良心的命令时，人性所能发挥的拒绝力量到底有多少。当然，也为了弄清楚，纳粹时期，那么多的刽子手真的仅仅是因为单纯地服从上级的命令而残忍地进行大屠杀的吗？
实验过程大致如下：参与者被告知这是一项关于“体罚对于学习行为的效用”的实验，自己被随机抽签分配成为“老师”，负责测试隔壁屋子里的“学生”。“老师”可以通过控制一台电机控制器，来惩罚做错题的学生。答错题的次数增加，电击的伏特数也会增加。“老师”真心相信有一个学生坐在隔壁的屋子里，接受自己的测试和惩罚。
但事实上，在隔壁屋子里并没有真正的“学生”，实验人员所假冒的学生打开录音机，录音机会搭配着发电机的动作而播放预先录制的尖叫声，随着电击伏特数提升也会有更为惊人的尖叫声。当伏特数提升到一定程度后，假冒的学生会开始敲打墙壁，而在敲打墙壁数次后则会开始抱怨他患有心脏疾病等等各种假装的反应。
“老师”们被告知，不需要顾及学生的感受，如有必要，可以持续加大电击量，直到最大的450伏特，而且他们也不会因学生的不良反应而受到任何惩罚。
在进行实验之前，米尔格拉姆曾对他的心理学家同事们做了预测实验结果的测验，他们全都认为只有少数几个人，10%甚至是只有1%，会狠下心来继续惩罚直到最大伏特数。结果，在米尔格拉姆的第一次实验中，尽管有些人声称自己受不了学生的痛苦反应，要求退出实验，但是大部分（65%的人，40人中超过27人）的参与者都达到了最大的450伏特惩罚，有些人在听到了学生的惨叫之后，甚至笑出声来。
这个实验的结论就是，一旦拥有了某种权力，有确信可以把责任推到更大的权威身上的话，许多普通人也会变得残忍地虐待陌生人。
权力是春药，还是损药？
在Keltner教授看来，权力会带来一系列的副作用，比如缺乏同情心、自私、过度自信等等，但更重要的是，他发现，有些拥有权力的人，他们的行为作风，就像是受到了外伤性脑损伤一般，更冲动、少风险意识，最关键的是，更不善于从他人的观点出发看待问题。
比如，最著名的一个案例就是美国前总统小布什。在2008年北京奥运会期间，在现场观战的小布什举起国旗的时候，就是从他自己看到的角度来呈现国旗，所有其他人看到的角度都是相反的。
虽然这个在我们这些外行看起来，觉得可能只是小布什偶尔拿错了而已，但是从神经科专家的角度来说，小布什这就是典型的大脑神经核出现了问题。
加拿大的神经科学家萨克温德•奥比（Sukhvinder Obhi）从医学的角度，给Keltner教授提供了研究基础。Obhi长期研究人类的大脑，他使用经颅磁刺激仪扫描有权力的人的时候，发现相较于不那么有权力的人的大脑，有权者大脑的一个特殊的神经过程——镜像神经元被严重阻碍。镜像神经元是人类共情的基础。也就是说，一旦获得权力，我们就失去了那种最初帮助我们获得权力的能力。
Obhi的实验表明，被试者被要求在其前额写出一个英文字母“E”以让他人可以识别，这项任务要求被试者能从观察者视角看待自己。那些有权力感的人更倾向于写出对自己而言是正方向（自己看类似于“E”）而对他人而言是反方向（他人看类似于“反向E”）的字母“E”，这个比率是普通人的三倍。
镜像神经元是我们大脑中微妙的模仿机制，它发生作用并不需要我们意识到它。当我们看到他人执行某一行动，我们大脑中管控统一行为的区域也会产生同样的刺激。也就是我们常说的共情，或者同理心。
Keltner认为，因为人们都倾向于模仿和迎合当权者，所以当权者停止模仿别人，镜像神经元的功能就会减弱，长期以往，就会衰退。
比如，那些被华尔街专家一季度又一季度地反复称颂，被董事会提供额外薪金奖励，被《福布斯》杂志称颂工作“又对又好”的管理者们，他们的大脑可能已经发生医学界所称的“功能性”改变，他们变得不再会从别人的视角思考问题。
虽然目前并没有直接的研究证明，镜像神经元衰弱会导致严重的身体和精神疾病，但是两者还是有联系的。
比如，曾为神经学家现为国会议员并在成为男爵前担任外交大臣的David Owen在2008年所出版的《疾病与权力》中研究了权力所可能引发的各种疾病。
在这本书中，Owen调查了自1990年以来影响英国首相和美国总统绩效表现的疾病。一些人遭受中风，一些人药物滥用或可能的双相情感障碍，至少4人遭受了医学界并未识别但应该识别的疾病。
提高女性的地位，有利于减少职场性骚扰
那么怎么解决这个难题呢？除了老生常谈的，比如加强法制、进行思想教育等等办法之外，Keltner教授给了一个很有意思的改进办法，那就是不断提高女性在社会上的地位，推动社会的多元化发展，引入更多的评价标准，推动包括少数裔和弱势群体的参与。
回到本文的最开头，Keltner说，之所以我们常常看到娱乐圈、金融圈出现各种各样的绯闻、骚扰，更重要的原因是因为这些行业都是男性为主导的世界。金融圈就不用说了，娱乐圈只有4%是女导演和制片人，而导演、制片人等才是行业里更具权威的、更有权力的职位。
比如，一百年前，黑人在美国有投票权也享受不到平等，那么最好的做法就是吸引更多的黑人参与到政治中来，打破白人垄断的权力市场，引入更多元的评判标准。由此，可以知道为何要提倡包容和多元。
最后总结一下，心理学家Keltner教授通过层出不穷的大人物的各种丑闻，探究背后的权力问题。在Keltner教授看来，权力并不仅仅只是政治人物和政治学才会用到的词语，他所讲的权力也不是政坛上的勾心斗角，而是跟我们日常生活息息相关的社会心理学。
在他看来，权力存在着很大的悖论：我们凭借人性的优点崛起而掌权，影响世界，却因人性的缺点失权垮台；我们通过改善他人的生活，而获得影响世界的能力，然而，正是这一掌权的过程让我们在某些难以自控的时刻暴露了人性的缺点，像冲动失控的疯子一样行事。权力背后的更深层的形成过程，更值得推敲和思考。
作者为资深媒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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