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内卷 || 大视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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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朔 | 文 关注秦朔朋友圈 ID:qspyq2015 ·
这是人类百感交集又无言以对的一年。面对同一自然现象或社会现象,国与国、群与群、肤色与肤色、党派与党派之间的认知差异是如此之大,以至于隔膜、猜忌、对峙,充斥在地球的每个角落。
以往,《牛津词典》每年都会公布一个年度词汇,如2016年是“后真相”(post-truth),2017年是“青年冲击”(youthquake),2018年是“有毒”(toxic),2019年是“气候紧急状态”(climate emergency),但对2020年,《牛津词典》宣布,没有任何一个单一词汇能够概括。
如果让我选择这一年的年度词汇,我会选“内卷”(involution)。
内卷原本是一个学术名词。半个多世纪前,美国学者在印尼爪哇岛进行田野调查时发现,这里的人都种水稻,随着人口上升、劳动力增加,对土地的耕种更细致了,但边际效益却无法上升。这种把更多的劳动力投到一个固定产业里,不断重复简单再生产,而不是寻求产业升级(如工业)的现象就叫“农业内卷化”,或过密化。
也有学者从社会学角度看待内卷。当一种社会或文化模式在某一发展阶段达到一种确定形式后,便逐渐局限于在自身内部不断进行复杂化的转变。此时,社会和文化往往停滞不前,无法向另一种高级模式转化。这就是内卷化的社会。
2020年,内卷突然“出圈”被广泛使用,反映出的是,世界各地的人们在社会和经济的流动性、流通性因为种种原因下降后,找不到更大的发展空间、交往空间、融入空间,陷入了困惑、苦恼、无助感和边缘感。
内卷化状态大致有这样一些特征:
1、成长和发展出现瓶颈,经常感到压迫,又无法冲出。
2、简单重复自我,感觉不到存在感和价值。
3、外部交往匮乏,或在交往中有乏力感。
4、组织内耗,每个部门都很努力,但往往是互相抵消彼此的努力。
5、对外的肯定性、包容性、接纳性下降,负面情绪和敌意上升。
作为一个写字的人,我也经常有内卷感,不知道写什么和能写什么,我也有短期和中长期的焦虑。
2020年让我从内卷走向外伸、外展的重要因素,是走出去调查研究。
最初是第一季度,社交媒体上一片“海外订单锐减”“出口企业倒闭潮”的消息,我去了宁波;各地开始复工复产、抢抓机遇,我去了湖州;“外企供应链移出中国”声音很响,我去了苏州。我在村里、镇里、园区看,在企业里问,抓住一切机会问问题。
“我要扼住命运的咽喉,它将无法使我完全屈服。”这是贝多芬的话,也是我在太多企业看到的活生生的景象。看的越多,心越定,也越受感染。
这一年,根据数据,前三季度中国共新设市场主体1845万户,同比增长3.3%,其中增长最快的是个体工商户,总数达9021.6万户,同比增长9.2%。到11月末,中国的企业数超过4200万户,每千人拥有企业数由2019年底的27.6户增长到30户。
疫情肆虐,不确定性升高,但这一年中国新创的个体户和企业反而增加了很多。一季度新设市场主体同比下降30.6%,二季度就转降为升,正增长15.9%,三季度更增长了19.2%。
当然,数字增减背后也能看到,每年有很多个体户、企业消失不见了,或者转型了。前几天我在一个微课讲2020年中国出口的意外之喜,一个企业主发问:“疫情下,出口型中小企业订单来不及做,但人民币升值,上游生产资料垄断下原材料大涨,越干越亏!疫情后,订单外流,怎么办?”大数字的成就不错,但我们必须更关注结构性的、分化的、实实在在的小问题。这才是经济的全貌。
但无论如何,大量的调研更多给我的是力量和信心。中国人口红利的核心,就是这种自己给自己造饭碗、在市场上为自己找未来的奋斗者资本。
奋斗不息,中国不停。
比如科创板开板后首只“A+H”疫苗股——康希诺生物股份公司的董事长兼CEO宇学峰,他长期在海外学习工作,曾是赛诺菲巴斯德的高管。我问他,2009年做了回中国创业的决定,现在是不是感到特别自豪?他说是的,有太多想不到。康希诺布局了针对13个疾病领域的16种创新疫苗产品的研发管线,市值接近1000亿,这是当初无法设想的。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到2019年康希诺还是一家没有实现营收的生物制品企业。2020年三季度财报显示,前三季度营收为567.38万元。如果不是有风险资本支持和科创板新规,这样的公司是很难存续的。
位于苏州工业园区的开拓药业,2020年5月在香港主板上市。其创始人童友之和宇学峰回国创业的时间差不多,2008年他在园区的一个生物制药创业投资论坛上“路演”自己的新药研发项目,被评为一等奖,所以落户到苏州。一开始他并没有想过自己办公司,而是想把研发成果卖给国际大公司。但中国鼓励新药研发的一系列政策改革,园区的各项激励措施,让他最后选择自己创业。
像童友之、宇学峰这样的科学家,他们在中国创业,像是被一股大潮托着,把他们推到自己也想不到的远方。
秦朔朋友圈在张江办公,昨天张江集团的董事长袁涛先生发给我一份资料,看后才知道2020年科创板的“张江军团”再扩容,迎来了10家科创板上市企业,即泽璟制药、君实生物、复旦张江、三生国健、艾力斯医药、凯赛生物、奕瑞科技这7家生命健康企业,以及中芯国际、芯原股份、恒玄科技这3家集成电路企业。我突然有点惭愧,同在张江科学城,10家企业我只去过三生国健一家,它是中国第一批专注于抗体药物的创新型生物医药企业,有三款治疗性抗体类药物已经上市,已建成生物反应器合计规模3.8万升。
很多变化正在发生。但如果你内卷了,就会觉得外面一成不变。
也有些增长模式确实在没落,但生产性创新、科技创新正在蓬勃展开。
我在湖州一个以民宿见长的村里采访,得知每年“五一”假期生意最旺,这天村支书和村长就是站马路的交警,听景区办的工作人员调遣。越是节假日他们越忙,有的村干部已经10年没有在家里吃过年夜饭。
在宁波北仑区,我看到疫情后为了复工复产,区长和发改、经信等10多个部门的负责人每天晚上开碰头会,梳理为区内骨干企业提供配套的中小企业的情况,把帮助配套企业尽快复工复产的任务落实到每个街道。不在区内的配套企业,就向市里打报告请求协调解决。一家骨干企业在宁波市有156家供应商,2天内全部复工;在宁波市外有185家供应商,他们的交通运输问题在5天内全部解决。
在苏州工业园区,我看到管委会在疫情中做的“热力图”,把和企业服务相关的所有部门及人员的联系方式全部纳入,企业要办事,只要在电脑或Pad上点击一下,就会找到直接办事人员,确保不因疫情之下不能见面而影响经营。
在温州,我看到围绕“大建大美”的目标,市委、政府、人大、政协四套班子的负责人,每个人都要具体负责一项重大工程,有的抓瓯江沿线建设,有的抓塘河沿线“一环三线”绿道贯通成网,有的抓“禅街-五马街-公园路”历史街区的连结成线,有的抓中央绿轴。几年未去温州,这次看到以往总是抱怨温州形象和经济实力不匹配的市民终于点赞了,不少高新技术企业也争相到温州落户了。
在广东南海这个曾经的“中国首富县”,区领导听我讲了宁波制造业的情况,决定组织当地几十家“隐形冠军”到宁波学习,很快就落实了,南海还和宁波的慈溪、鄞州签署了互相学习支持的协议。
对政府来说,如果大权在握又不思进取,那是很容易内卷的。天天陷入形式主义和各种汇报。但如果能急企业之所急,服务人民之所需,被市场发展、环境营造、比学赶帮超的压力所倒逼,就能跳出内卷,在对外服务、学习和创新中散发出活力和生机。
“现在有太多新职业,专业分工越来越细。比如你自己家的衣物到底有多少件?估计大部分人都不清楚,只知道堆的越来越多,越来越乱。于是催生了收纳师这个职业。收纳师首次上门诊断,要收客户几百元,具体收纳时按收纳空间横向延展长度每米收费,从大几百元到上千元不等。一单要好几个收纳师,有的负责客厅,有的负责卧室,有的负责空间改造,全程佩戴口罩手套,很专业。”
翁宝说:“我办公司这些年,现在发现,如果公司里每年都有一些新业务是老板自己不知道的,是年轻人推动的,公司才有前途。如果所有东西都在老板脑子里,都靠老板推动,那是没有前途的。”
很多企业的问题,是老板的思维内卷了,老板脑子里“过去÷未来”的比例越高,就越是被过去锁定。反之,企业就越有希望蒸蒸日上。
在这个不断变化的时代,分布式的创新比中心化的驱动,要有效的多。中心化就容易内卷,去中心化,分布式,就容易带来新的可能。
要打破内卷的约束,需要永远开放的态度,需要像乔布斯所说的“求知若饥,虚心若愚”(Stay hungry, stay foolish),需要更多的尝试、探索以及容错,需要和外部世界更多的建设性互动,需要马斯克式的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和热忱。如此才能开创新局。
美国杜克大学医学院的一位教授在参加2020年腾讯科学WE大会时说,人类对于脑机未来的畅想是一种“巨大的快乐与敬畏”,这种情感可以与“500年前当葡萄牙的船员在危及生命的漫长旅行结束时,发现自己看到了新世界的灿烂沙滩时所产生的情感”相提并论。
闯与创,才能打破内卷。
“一种文明之所以停滞不前,并不是因为进一步发展的各种可能性已被完全试尽,而是因为人们根据其现有的知识成功地控制了其所有的行动及其当下的情势,以至于完全扼杀了促使新知识出现的机会。”(《自由秩序原理》)
内卷决不是我们的宿命。超越内卷,才是我们共同的使命。2021年,秦朔朋友圈将以此心态和读者朋友们一起努力思考,观察与前行。
「 图片 | 视觉中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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