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士同：台湾知识分子如何推进民主？丨社会科学报
原题：《石在，火种是不会绝的》
最近，读到刘台平先生的《自由之魂——20世纪后半叶的在台知识人》（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3年9月第1版），了解到20世纪后半叶在台知识分子为台湾的民主进程、制度建设和文化事业作出的卓越贡献，及其所产生的积极而深远的影响。
胡适先生一生崇尚自由，不卑不亢，从不向权贵低头；他“永远笑呵呵地向人们阐述他的民主、自由和他心中的理想社会”。恐怕再难找出一个像他这样没有丝毫权力欲的人了，他只想“养成一个无党不偏之身”，“为台湾人民做诤臣，为台湾行政当局做诤友”。寓居美国他也时常写信给蒋介石，阐述西方社会的民主理念和法治精神。他对蒋介石及其政府的批评从来都直言不讳：“蒋先生错了”，“台湾实无言论自由”，“坚决反对蒋先生连任”。这些话说得毫不含糊，每一句都掷地有声！同时，他清醒地认识到“单单在法律上有保障自由的规定是不够的，我们还须努力去争取”，因此他才“利用一切机会争取言论自由”，呼吁“建立合法地批评政府，合法地反对政府，合法地制裁政府的机制”。
如果说胡适先生更多的是倡导言论自由，那么傅斯年和梅贻琦两位先生则致力于学术独立。他们两位早年在大陆时，就以标榜“学术自治，教授治校”而著称。梅贻琦的“所谓大学者，非谓有大楼之谓也，有大师之谓也”，乃是众所周知的名言。他们两位分别担任台湾大学和台湾清华大学的校长之后，正是秉承这一理念来办学的，一心把大学办成培养人才，尤其是“通才”的摇篮。两位校长可以说是以自己的生命来捍卫“言论自由”和“学术独立”。傅斯年对陈诚说，“我为台大，已心力俱瘁，连我这条命也要赔进去的”；梅贻琦则被公认为“终身大学校长”，一辈子与蒋介石争的就是学术独立。面对治安当局的防患间谍，傅斯年在报上两次发表强硬的檄文，义正词严地声称“学校不兼警察任务”，“有学生流血，我要和你拼命”，终其一生都“不做乡愿”，“成为蒋介石无法收入掌中的一块顽石”。为了清华基金不被挪作他用，梅贻琦前后多次与蒋介石争斗，以“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决心和勇气，逼迫蒋介石信守承诺，致使清华基金至今一直是台湾清华大学发展的经费。
真正的自由主义者是游离于体制之外的。傅斯年在担任台大校长期间，虽被蒋介石聘为“资政”，但他“不但没领过‘资政’和那些随员的薪金和津贴，甚至于他的‘资政’官衔，连跟他十年以上的秘书，都是后来听人说才晓得的”。雷震倒是“出身于国民党权力核心的人物”，曾在政府部门担任过多种要职，但他看到许多在大陆尚能批评政府的文人，来到台湾后却“只谈风月，不涉政治”时，便挺身而出，大胆放言，而且“越讲声越大”。他主编的《自由中国》旗帜鲜明地提倡民主自由，而且批评时政的言论是越来越激烈。在为蒋介石祝寿的“专号”中，该刊社论直言不讳地建议“确立内阁制”，“选拔继任人才”，“实施军队非党私有化”。1960年9月1日，《自由中国》发表了一份声明，“决定9月底以前正式成立‘中国民主党’”。这无疑触及了蒋介石的底线，终于给雷震带来了10年的牢狱之灾。与雷震由体制内走向反体制相近，“五四之子”殷海光则是“从讴歌者到诤友”，由一个“保守的‘右翼青年’”成长为“自由主义的象征”。他以《自由中国》为阵地，“与同仁一道抱着‘宁鸣而生，不默而死’的信念，以呼唤自由民主与台岛政治的专制极权对决”，“坚持以笔的力量来对抗言论自由的禁制”。他不仅大量撰文，还经常公开演讲。在他看来，“一个学者如不关心民族的前途，不关心人民疾苦，即使受过最好的教育，也不够格称知识分子”。
他们“在台湾撒下的自由主义火种，终于酿成了燎原之势”。正如鲁迅先生所言，“石在，火种是不会绝的”，“自由之魂”将永远存活于每一个不愿被愚昧的人们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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