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世纪资本论》是《资本论》的续篇吗丨社会科学报
题目:《21世纪资本论》是《资本论》的续篇吗
作者:中共上海市委党校第一分校 赵海洋
皮凯蒂的《21世纪资本论》把分配从整体中抽离出来孤立地加以研究,只是研究分配而不过问生产,不去涉及生产资料所有权的问题,分配的真正基础被遮蔽了,分配不公的问题也就不可能得到科学的认识和真正的解决。
相信2014年学术界、思想界乃至政界没有人不知道托马斯·皮凯蒂和他的《21世纪资本论》这本书。那么,皮凯蒂的《21世纪资本论》可以媲美马克思的《资本论》吗?对西方主流经济学来说,皮凯蒂最具颠覆性的观点是用经验材料表明了市场经济自身无法消除财富分配差距不断扩大的趋势,但是,作为“一本历史书”,皮凯蒂之“资本”的最大问题,就是材料翔实而理论不足。他并没有告诉我们为什么越是“完美市场”,劳资之间的收入越是存在如此大的鸿沟,为什么少数人有钱有闲奢侈无度而多数人却疲于奔命紧衣缩食;他也没有告诉我们为什么一些国家的人在极大浪费,另一些国家的人却饥寒交迫;为什么一些国家生态在复原,另一些国家生态又在恶化;他也没有触及到经济周期——不是经济危机就是金融危机——始终存在的根源。
分配问题固然重要,生产资料所有制才是问题的关键
皮凯蒂用历史资料证明了马克思的资本“无限积累原则”,在马克思的理论视野中,皮凯蒂的结论成为可理解的。但是,《资本论》剖析的“资本界限”,《21世纪资本论》不会去触碰;马克思的深刻,皮凯蒂也做不到。这与皮凯蒂的立场、方法和旨归不无关系。
西方政客们呼吁抵制皮凯蒂,认为他宣扬的是“布尔什维克”,事实上,在西方意识形态里,只要涉及财富不平等论题,就会被称为马克思主义者,何况皮凯蒂认可并用事实证明了马克思的资本积累理论,尽管他认识不到资本积累理论与利润率趋向下降规律的内在一致性。皮凯蒂从未承认自己是一位马克思主义者,而是公开表明“我是捍卫私有制的”。而有评论称其为“新资本论”——《资本论》在21世纪的替代物,这并不是皮凯蒂自己的意图,更是言过其实。《资本论》实现了对古典政治经济学的新超越,是马克思的新哲学,而《21世纪资本论》试图回归古典政治经济学,它没有也不可能实现对古典政治经济学的超越。
马克思认为,分配不是与生产并列,处于生产之外的独立领域,“分配关系和分配方式只是表现为生产要素的背面。个人以雇佣劳动的形式参与生产,就以工资形式参与产品、生产成果的分配。分配的结构完全决定于生产的结构。”有什么样性质的生产方式就有什么样的分配方式,分配方式不过是生产方式的一种表现,“消费资料的任何一种分配,都不过是生产条件本身分配的结果,而生产条件的分配,则表现生产方式本身的性质”。所以,马克思把生产与分配的关系作为研究对象。在马克思看来,分配问题固然重要,生产资料所有制才是问题的关键,“生产者只有在占有生产资料之后才能获得自由”。
资产阶级经济学家在政治经济学研究中,却把生产与分配、交换、消费的内在联系割裂开来并列起来,认为在经济运行的整体过程中只有分配方式发生变化,其他环节都是永恒不变的,只要改善分配就可以解决问题,仅仅把分配问题作为政治经济学的主要研究对象。皮凯蒂的《21世纪资本论》亦如是。他把分配从整体中抽离出来孤立地加以研究,只是研究分配而不过问生产,不去涉及生产资料所有权的问题,分配的真正基础被遮蔽了,分配不公的问题也就不可能得到科学的认识和真正的解决。
“既然真实的关系早已弄清楚了,为什么又要开倒车呢?”因为资产阶级经济学家认为“只有两种制度:一种是人为的,一种是天然的。封建制度是人为的,资产阶级制度是天然的。”所以,皮凯蒂不可能认识到,造成收入差距的根源是资产所有权的不平等,不平等是资本主义制度内生性的问题,是娘胎里带来的;他也不可能看到,资本积累“首先表现为资本和劳动的关系本身的,资本家和工人的关系 50 30442 50 15263 0 0 1975 0 0:00:15 0:00:07 0:00:08 2996身的再生产和新生产。这种社会关系,生产关系,实际上是这个过程的比其物质结果更为重要的结果”。
所以,当他看到21世纪的今天仍然重复着19世纪上演过的资本收益率超过产出与收入增长率的剧情,从根本上破坏了以民主社会为基础的精英价值观时,他说,“我没有看到任何真正的替代选择:如果我们想要重新控制资本主义,就必须把赌注全押在民主上——欧洲,是欧洲范围内的民主”,“民主可以重新控制资本主义并且保证公众利益高于个人利益。”很明显,他是在资本主义既定的经济制度和社会框架内,用资产阶级民主方案对“资本和劳动关系”采取“公共政策和制度措施”。事实上,只要导致社会不平等的私有制和资本逻辑没有变,民主和道德都不足以制约资本的贪婪。
而皮凯蒂对于约束资本、解决贫富不均的公共政策建议就是对富人增税——征收累进遗产税、资本累进税和全球累进财产税,对不平等的结果进行程度上的改善。这针对的是分配不平等的结果,而不是其根源。这就是在右派看来的所谓的“激进”,其实他顶多算是自由主义左派人物而已,他渴望的公平分配,也只是渴望再出现一个西奥多·罗斯福式的人物而已。
必须划清自由主义经济学与马克思政治经济学的界限
从研究对象看,马克思《资本论》研究的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以及和它相适应的生产关系和交换关系”,皮凯蒂的《21世纪资本论》离开生产方式论分配,单纯地在分配范围内兜圈子;从基本矛盾看,前者把“资本内在限制”所内生的生产关系界限和生产力界限及其两者的矛盾当作资本主义的基本矛盾,后者则把r﹥g(资本的回报率高于经济增长率)的现象作为资本主义的核心矛盾;从解决方案来看,前者认为分配是受生产方式和阶级利益的共同制约,唯有彻底地摧毁资本主义私人所有制形式,公正的分配才是可能的,后者则是力求通过健全资本主义的民主机制来减少不公平现象;从价值旨归来看,前者是科学地阐明在资本异化及其自我扬弃的历史中产生“新的更高的生产关系”,把“劳动资料变为公共财产”的可能性,从而在社会制度、物质条件、自由时间等方面保障每个人的自由个性与自我实现,后者则是通过对不平等现象的政治干预达到捍卫私有制的目的,实现资本主义制度的长治久安。
总之,不管是内容方法,还是价值立场,皮凯蒂之“资本”与马克思之“资本”完全是两种话语体系,此“资本”非彼“资本”。仅阐述了资本的现象,而无关资本的本质,既不是《资本论》的逻辑,也没有接着马克思讲,或许将其译为“21世纪的资本”更贴切一些。就像著名马克思主义者大卫·哈维说的那样,有了皮凯蒂,我们仍需要马克思或当代与他同等级的思想家。
同时,我们也应看到,正如皮凯蒂自己所言,《21世纪资本论》之所以获得成功,是因为契合了对美国乃至全球财富不平等现象的忧虑。皮凯蒂坦言,中国三十年来的收入差距越拉越大,“这对有共产主义思潮的中国社会来说,都是令人惊讶的”。《21世纪资本论》提醒我们,不应简单地让市场和市场竞争的自发力量自由运转,而应该让“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关键词“社会主义”对市场经济和资本逻辑真正起到规制作用;《21世纪资本论》作为对充斥数理模型的西方主流经济学的回应,给了那些鼓吹经济自由化、唯西方经济学理论马首是瞻的中国自由主义经济学好好反思的一个契机。必须划清自由主义经济学与马克思政治经济学的界限,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万万不可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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