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力之:特朗普揭开了“启蒙主义”最后的遮羞布 | 社会科学报
点击上方“社会科学报”关注我们哦!
作者语
特朗普开始执政了,不同于别人的是,他的激进竞选诺言并非只是说说而已,而是以急促的步伐开始兑现:奥巴马的医改政策被废弃,退出TPP,批准修建美墨边境的隔离墙,拒绝若干所谓危险国家居民的签证(“穆斯林禁令”)……整个世界都看到,一个高喊以自己国家利益为中心,似乎要抛弃嚷嚷了许多年的闪闪发亮的“普世价值”话语——民主、自由、人权等等的帝国正在呈现出来,这似乎逆转了资本主义历史的正常轨道——处于扩张时期的资本主义是非常需要“普世价值”话语来粉饰自己的,而有人说,特朗普正在将美国的“普世价值”遮羞布公然扯下。惊骇之余,笔者感觉到特朗普的做法似乎有一种文化意义,即一直以来的西方启蒙主义价值观再次遭遇来自内部的挑战。
原文:《西方启蒙主义再次遭遇挑战》
作者:中共上海市委党校马克思主义学院教授 黄力之
普世价值的幻灭
资本主义发生于中世纪后期,由于商品生产的发展,资产阶级逐渐形成,一种新的社会机制——资本的机制合法地最大化,突破一切限制,这就是《共产党宣言》所揭示的:资产阶级把一切封建的、宗法的和田园诗般的关系都破坏了,它使人和人之间除了赤裸裸的利害关系,除了冷酷无情的“现金交易”,就再也没有任何别的联系了,它把人的尊严变成了交换价值。
但是,资本主义作为一个整体,其文明程度在事实上要高于农业文明,这样的社会不可能完全依据丛林法则而存在——纯丛林法则社会只能是动物社会。马克思注意到资产阶级社会在精神上的自我构建:不管资产阶级社会怎样缺少英雄气概,它的诞生却是需要英雄行为,需要自我牺牲精神的。因而,在古罗马的传统中,资产阶级社会的斗士们找到了理想和艺术形式,找到了他们为了不让自己看见自己的斗争的资产阶级狭隘内容、为了要把自己的热情保持在伟大历史悲剧的高度上所必需的自我欺骗。
资产阶级找到的“理想和艺术形式”,也就是文艺复兴以来的启蒙主义精神,核心话语就是民主、自由、人权、人道等。在文学艺术中,那些反映资产阶级意志的启蒙艺术家们,在自己的作品中塑造了一个个敢于与封建专制抗衡的理想人物,如哈姆雷特、维特、浮士德之类的人物,这些人物富于同情心,执着于真正的爱情,天性爱好自由,崇尚理性,追求科学,文质彬彬,多愁善感,这是用大写的“人”去抵消专制制度对人的藐视。
但是,随着资本逻辑完全掌控整个社会,最后是资产阶级而不是那些意识形态生产者成为实际上的统治者,资产阶级的真实面貌全面展现,按资本原则行事而不是按“普世价值”原则行事成为真实的社会机制,这就出现了马克思在《路易·波拿巴的雾月十八日》中所说:新的社会形态一形成,远古的巨人连同一切复活的罗马古董就都消失不见了。资产阶级社会的真正统帅坐在营业所的办公桌后面,它的政治首领是肥头大耳的路易十八。资产阶级社会全埋头于财富的创造与和平竞争,竟忘记了古罗马的幽灵曾经守护过它的摇篮。
马克思的朋友、德国诗人海涅也揭示了启蒙主义破灭的现象,他说:把一切伟大变得如此渺小,把英雄主义彻底消灭,这完全是资产阶级干的。这个市民等级推翻了世袭贵族,就把他们那种狭隘的讲求实际的小店主思想带到了生活的一切领域,并要使这种精神取得胜利。那些在18世纪不知疲倦地为革命做准备的伟大思想家,如果看到他们究竟是为些什么人工作,他们定会脸红害臊。海涅认为,比起贵族来,资产阶级并无优越之处,他们同样无能,同样自私自利,贵族还有可贵的荣誉感,而资产阶级却荣誉感也没有,资产阶级眼中只有金钱,为了金钱,他们无论多么无耻的事情也干得出来。海涅还冷嘲热讽地写到巴黎的交易所,说它的建筑是最高雅庄重的希腊风格,干的却是最卑鄙无耻的勾当——倒卖国家证券。
当那些财大气粗的老板出入于商会、交易所,在醉生梦死的夜总会一掷千金,用金钱编织了数不尽的罪恶和无耻时,哈姆雷特王子哪里去了?维特、浮士德博士哪里去了?真实的资本主义实现自己的统治之时,虚幻的资本主义启蒙理想只能幻灭。
应该说,马克思和海涅揭示的是19世纪时期西方启蒙主义“普世价值”的破灭,当然,这一次破灭并非全局性的,因为资本主义尚处上升期,启蒙主义价值观对于饱受中世纪禁欲主义钳制之苦的人们来说,总体上还是深得人心的。到了20世纪,资本主义的不平衡越来越严重,不同资本主义国家的利益冲突越来越尖锐,最终导致了前后相隔不远的两次世界大战,这是西方启蒙主义“普世价值”破灭的尖锐化表现,当资本与资本之间的利益发生不可调和的冲突时,那些民主、自由、人权统统都不管用了,以战争的血腥方式解决问题。
“普世价值”再次面临拷问
20世纪中期以后,基于世界大战的惨痛教训,西方资本主义开始自我调整,还得对逐利的资本逻辑进行文明的粉饰,并加以适当的限制,于是,历史上的启蒙主义“普世价值”重新成为选项。所谓“普世价值”一方面被用来调节国内的阶级关系,当然还要辅之以社会福利;另一方面则被用来对付国际关系,对西方国家来说,如果不选择枪炮开道,那就不能对非西方国家公开说自我优先,而是让自由、民主、人权成为国家软实力,和平地推广西方的社会模式,将世界纳入西方的统治。应该说,由于启蒙主义“普世价值”在历史上明显优越于中世纪社会的价值观,用马克思的话来说,这套东西具有“普遍性的形式”,似乎是“唯一合乎理性的、有普遍意义的思想”,因而也的确得到相当一些人的认同,甚至不惜头破血流地去追求。
在全球化的浪潮中,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利用世界的开放趋势,到处推行西方的政治、经济、文化模式,资本向全球扩展,通过不平等的贸易规则榨取发展中国家,它们不仅获得了向新兴经济体提供机器设备等较复杂产品以及金融服务的机会,随之把污染等问题转移出去,它们还买到了便宜的进口产品,还成功抑制了本国工人的工资上涨欲望,资本大获其利。
当然,事物都具两面性,在此过程中,一些国家利用外国资本与技术使自己发展起来,西方的控制力减弱;同时,资本的扩张是盲目的、无理性的,在获得高额利润的同时,对高端技术力量的迷信,对虚幻的金融业的非理性狂热投资,使得西方自己的实体产业衰落,失业者增加;对世界推行西方化遭遇民族主义、本土文化的抗击,西化失败的国家陷入内乱,恐怖主义频发,难民冲击经济不景气的西方……这一切,再次把自由、民主、人权这些“普世价值”置于火上去烤。
在此背景下,特朗普也许已经意识到资本主义的本性是自私的,逐利才是真正的理性,所谓“美国优先”就是资本主义的自私利益优先的意思,让自由、民主、人权见鬼去吧。特朗普的某些惊世骇俗之举震动了世界,连他的欧洲盟友都接受不了。其实这只是延续资本主义史上已经发生过的规律性现象,不过是资本主义的真实面目再一次赤裸裸地展现,他的欧洲盟友却还停留在启蒙主义的幻想中。
当然,启蒙主义的幻想本身并没有错——这是文明所必需的,人在进化的过程中穿上了衣服,其遮羞的功能就是文明的标志,现在特朗普似乎想把衣服脱了,但却是有悖于文明发展的。美国已逝著名学者丹尼尔·贝尔深入研究过资本主义价值观与资本统治之间的矛盾关系,他认为撕下遮羞布的资本主义是不可能继续远行的,他说:“新教伦理被资产阶级社会抛弃之后,剩下的便只是享乐主义了。资本主义制度也因此失去了它的超验道德观。一旦社会失去了超验纽带的维系,或者说当它不能继续为它的品格构造、工作和文化提供某种‘终极意义’时,这个制度就会发生动荡。”如果这样,特朗普还能走多远,美国社会将会如何变化,不妨拭目以待。
文章原载于社会科学报第1552期第3版,文中内容仅代表作者观点,不代表本报立场。
欢迎转载原创文章。如转载,请在文章前注明:本文首发于社会科学报。
长按二维码关注
做优质的思想产品
社会科学报
微信号:shehuikexuebao
社会科学报官网:http://www.shekebao.com.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