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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 | 改革“学风与文风”吹满地……

贺雪峰 社会科学报 2019-1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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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

当前中国社会科学研究中出现了过早专业化的问题,甚至将与西方具体研究对话放在最重要位置,社会科学研究缺乏基本的中国视野,这是当前阶段中国社会科学发展应当检讨的。

原文 :《改造学风与文风正当其时》

作者 | 贺雪峰(武汉大学)

图片 | 网络


要回应中国实践


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社会科学研究获得了长足的进展。仅仅中国大学即有60多万文科教师,其中相当一部分甚至大部分是从事社会科学研究和教学的。中国大学近年来研究经费快速增加,发表论文和出版著作数也在快速增长。不过,令人遗憾的是,国内社会科学界普遍对当前中国社会科学研究现状不满意,在中国社会科学所呈现出来的表面繁荣之下,几乎所有深层深刻问题都没有被触及,社会科学在理解中国实践、解释中国实践以及指导中国实践上情绪多于理性,意识形态工作远超深入研究。在某种意义上,中国社会科学在中国实践面前失语了。
  


中国社会科学界翻译引进了西方社会科学的大量既有研究,从而整体提高了中国社会科学研究的水平。遗憾的是,中国社会科学却长久停留在引进阶段而“消化不良”。上世纪90年代,邓正来主编的《中国社会科学季刊》提出中国社会科学“本土化与规范化”主张,结果发现“本土化”与“规范化”之间存在着巨大张力,因为西方社会科学研究水平要远远高于中国,规范化首先要在西方社会科学研究的基础上规范,就要试图获得西方社会科学承认。因此,能在西方主流学术期刊上发表论文、获得西方社会科学认可的中国学者自然而然成为中国社会科学界的榜样与旗手,在这样的榜样与旗手领导下,中国社会科学就变成了西方社会科学的跟班。
  

这样一种与中国社会科学本土化背道而驰的规范化显然不是我们所要的规范化,这样的中国社会科学发展格局显然不是我们所要的格局。
  


因此,发展中国社会科学几乎唯一正确的办法就是借用西方社会科学理论与方法来研究中国实践,在研究中国实践的过程中提出中国的问题,发展出基于中国实践、解决中国问题的社会科学理论。中国从事社会科学研究和教学的大学教师至少有几十万,如此众多的研究者来研究中国史无前例的转型时期的实践,就一定会有众多理论发现,用不了多久,中国社会科学的春天就会到来。这个中国社会科学的春天是有主体性的,是吸取西方社会科学理论与方法营养在中国实践基础上成长起来的,是有能力与西方社会科学平等对话并为世界社会科学作贡献的。
  

要迎来中国社会科学的春天,当前中国社会科学领域就不能再以在西方刊物上发表论文为主要学术评价标准,就要真正研究中国实践,回应中国实践,就要改造我们的学风与文风。


方法与路径


要改造我们的两个学风,一是学习西方理论与方法的学风,二是进行社会科学研究的方法与路径。
  


学习西方社会科学的主要目的是为我所用,是要有主体性地学习。因此,学习社会科学的最佳办法是阅读西方社会科学经典著作,形成社会科学的思维,掌握社会科学的方法,让这些西方社会科学的理论与方法成为研究中国实践的工具而非教条。
  

学习西方社会科学,切忌一开始就将过多时间与精力用于研读西方社会科学某个具体研究领域的文献,因为这些具体研究往往视野比较局限,且往往无法帮助完成进行学术研究所必须的基础和基本训练。缺少经典阅读和基础训练的具体研究往往缺少将其研究方向转向中国实践的能力,其研究只能是教条式的而难以深入。
  


改造学风的第一条就是要通过学习西方社会科学一般理论与方法和大量阅读西方社会科学经典著作来形成研究中国实践的社会科学能力。社会科学能力训练远比具体研究重要和基础得多。只有真正掌握了西方社会科学精髓,才有运用西方社会科学来深入研究中国实践的能力。
  

改造学风的第二条就是要真正深入到中国实践和中国经验中去。从实践出发,经过理论,再回到实践,这样就形成一个关于社会科学研究的循环。从实践和经验出发,以理解实践和经验为目标,形成和发展社会科学的理论与方法。
  


在实践中提出问题,理解实践的复杂性,一个重要的方法就是机制研究。所谓机制研究,就是将复杂实践中起决定作用的主要变量找出来,并理解这些主要变量之间的联系。有了从实践中概括提炼出来的理论,就可以运用理论来进一步解释实践,就有理论与实践之间的循环往返。最终衡量理论高下好坏的有三个方面:一是对实践的解释能力,二是理论的逻辑自洽性,三是理论的简明性。一个自洽、简明且对实践具有良好解释力的理论就是一个好理论。中国伟大的现代化实践必然会在对中国实践的理解与解释过程中产生丰富的理论、流派,不同理论与流派之间相互竞争,更加一般化更加具有解释力也更加包容一般性的理论就会逐步产生,基于中国实践,具有中国主体性的社会科学一般理论也就可以产生出来。
  

社会科学研究的关键是要创新,要有知识的增量,而中国复杂的实践到目前仍然未能获得充分的社会科学解释。因此,一个好的开创性的社会科学研究者必须要有对经验的质感,即能从纷繁复杂的现象世界中准确地提出问题,敏锐地把握问题,具有透过现象看本质的能力,具有将复杂问题简单化的能力,具有拎出关键变量并建立起关键变量之间联系的能力。
  

经验质感来自于想事的能力,想事的能力又来自于对经验极端熟悉所产生的那种敏锐通透。如何获得想事的能力或获得经验质感,对于社会科学研究者来讲,在自己熟悉的日常生活以外进行饱和调研,即我们所说的“饱和经验法”几乎是不二法门。“饱和经验法”,即通过持续不断地对经验的关注,尝试建立对经验的理解,在理解过程中不断地解构建构,又将不断地概括提炼的理论还原到经验中,从而对经验的各个层面都有细致理解,并因此具备对经验的总体把握。
  

饱和经验法的关键是保持对经验本身的开放性,注重经验本身的内在逻辑,并将个人观念不断地对接到经验逻辑中进行自我修正。实践饱和经验法,就是要呼啸着走向田野。中国社会科学研究的大发展必须要以走向田野为基础。改造我们学风的第二点也就是要真正到中国实践中做调查,而不是泡在书斋读文献写文章。


直白的文风


以饱和经验为基础、直面中国经验和实践的研究起点受制于个人所受基本学术训练和个人学术感悟能力。这样的研究在起点上必然是草根的,是活泼的,甚至是野蛮粗犷的。这样一种基于直面经验、强调个人经验质感、主要是启发性的研究就要不断地从经验中来又不断地回到经验中检验。这样的研究依赖个人感悟,很难规范表述,具有创原性和原始野性,需要有直白的文风,而不应也不能掉书袋。
  


中国社会科学要有真正的本土化,必须有一个野蛮地从经验中生长出来的阶段。这个阶段是大进大出、大胆假设的阶段,要允许各种学说生长起来,有一个相对混乱甚至“混战”的阶段,真正基于中国经验、有能力回应中国实践的学说才最有能力茁壮成长起来。这个阶段要将主要功夫花在研究上而不是写作上面。直白的文风所鼓励的是一种允许相对粗糙的低成本的文本模式。
  

当前西方社会结构相对稳定,社会科学相对成熟,社会科学大厦已经建立。规范的、以对话为目标的研究细心寻找西方社会科学窗户上缺不缺玻璃,通过精研细读专业研究文献,以中国经验来补上这块玻璃,然后再去找另外一个窗户看是否还缺玻璃要补。这样花费巨大功夫所进行的规范研究完全与中国经验脱节,不过是被西方社会科学的问题与视野所切割的碎片。真正的中国经验需要我们通过饱和经验法进行挖掘拓展,并以四两拨千斤的直白文风快速推进对挖掘拓展的研究的写作与交流。
  

当前中国社会科学需要有一个野蛮成长的阶段,有一个大进大出、大刀阔斧的发展阶段。不经历一个相当长期的野蛮成长,不通过直面经验的“混战”阶段,过早进入专业化阶段,过早进入精雕细刻阶段,是不可能真正形成有主体性的中国社会科学的。当前中国社会科学研究中出现了过早专业化的问题,甚至将与西方具体研究对话放在最重要位置,社会科学研究缺乏基本的中国视野,这是当前阶段中国社会科学发展应当检讨的。
  

改造中国研究中的学风和文风问题,正当其时。


文章原载于社会科学报第1641期第8版,未经允许禁止转载,文中内容仅代表作者观点,不代表本报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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