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即便如此,如果我们只是试图在家庭单位内通过家庭内的分配和协商来解决这一广泛存在的问题,这就缺少了对普遍存在的对家务劳动价值掠夺的这一(女性)困境的考量。和现代社会在“私人领域”掠夺家务劳动价值相呼应的是,在社会化生产领域,整个政治经济体系对产业劳动者的普遍性剥削。西尔维娅·费德里奇说,“通过让他的女人依赖于他的工作和工资,资本也规训了男性工人,并且,通过给这些自身仆役于工厂或办公室已久的男性工人配备一名仆人来将他们禁锢在这种规训之中”。而上野千鹤子和阿尔瓦·哥特比都揭露出,再生产(家务劳动)主要是在家庭场域内发生,这件事并非是自然如此,而是被(男性主导的)资本体系和公共社会压制在家庭场域内。家庭内的种种矛盾,实际上是社会在家庭场域内的一个延伸。在家庭单位内,现代社会对女性的情绪劳动价值的剥夺完成了最普遍的一种闭环,而这种普遍的剥夺所产生的种种情感关系的矛盾和内耗,同时也无耻地转嫁到每个家庭内部直至每个家务劳动者自身来消化。在这一点上,家庭和社会完成了性别的同构。因此,我在这里姑且武断猜测,被性别化的家庭情绪劳动,可以称得上世界范围内涉及人口规模最大的一种剥削和压迫。基于这种原因,对“被隐形的家务劳动”的一个解决方案是,家务劳动者应该就其家务劳动获得相应的报酬。而对这部分酬劳的支付最终的责任主体,理应是由市场主体和其他非市场主体组成的整个社会。对这部分家务劳动的价值的剥夺,是间接隐藏在对每个家庭中的雇佣劳动者的剥削链条中。一方面,市场的企业主体对劳动者所支付的劳动报酬中,当然也理应包含劳动者所在家庭中的家务劳动者对其日常照料而付出的劳动的价值,而这一部分从来都是忽略的。而全职在家的家务劳动者,对于未成年子女(即将来的劳动者),无保障的老人和残障人士中的无法就业者(因为无法再投入劳动而被市场淘汰的人)的养育所付出的劳动价值,是从来没有被社会关注到的。因此,理应由整个社会通过再分配的方式,完成对家务劳动者的劳动报酬的补偿。而这些补偿从来都是应得的,因为这部分的劳动价值从一开始就是被资本强行剥夺了的,“家务劳动对于资本来说,就是金钱,而资本已经并一直从我们的烹饪、微笑和做爱中赚钱”。而对家务劳动的工资诉求的伸张,作为一种政治态度,在至少半个世纪之前,已经成为女权主义运动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思路三:关于劳动时间要达成怎样的共识?除了考量给家务劳动付相应工资报酬这一方案的同时,也应该考虑到劳动者以及家务劳动者的身心健康与劳动时常的关系。“八小时工作制”中的“工作”,是否应该把家务劳动也囊括进去?柏仁认为,“全社会需要形成一个共识,形成对生活品质和个人时间的尊重,要保证生活质量就必须要是要有一个(个人休闲的时间)底线摆在这里,而这个底线,不管是政府还是资本都不能剥夺,这样在劳动市场上才是成立的”。在这种情况下,无论是家务劳动者还是雇佣劳动者,都可以通过有限时间的劳动来获得足够的报酬来保障生活,从而在其他的个人休闲时间中完成更全面多样的个人发展。(全文结束,打赏在最后。) 女性与家务劳动主题相关书目: 1. 阿莉·拉塞尔·霍克希尔德,肖索未、刘令堃、夏天 (译),《职场妈妈不下班:第二轮班与未完成的家庭革命》,2021,三联书店。2.安·奥克利,汪丽(译),《看不见的女人:家庭事务社会学》,2020,南京大学出版社。3.奥娜·多纳特,林佑柔(译)《成为母亲的选择》,2022,北京联合出版公司。4.杰码·哈特莉,洪慧芳(译)《不被看见的情绪劳动》,2023,新星出版社。5.卡洛琳·克里亚多·佩雷斯,詹涓(译)《看不见的女性》,2022,新星出版社。6.凯特琳·柯林斯,汪洋、周长天(译)《职场妈妈生存报告》,2020,上海人民出版社。7.沙尼·奥加德,刘昱(译)《回归家庭?家庭、事业与难以实现的平等》,2021,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8.上野千鹤子,邹韵、薛梅(译)《父权制与资本主义》,2020,浙江大学出版社。9.上野千鹤子,吕灵芝(译)《无薪主妇:以爱为名的剥削》,2020,北京联合出版有限公司。10.吴鄭重《廚房之舞:身體和空間的日常生活地理學考察》,2010,聯經出版公司。11.小林美希,阿夫(译)《有恨意但不离婚的妻子们》,2022,中信出版集团。12.Gotby, Alva. 2023. They Call It Love: The Politics of Emotional Life. Verso Books. 家务劳动的手在互相雇佣家务劳动活动的后期,我们也发起了“家务劳动的手”照片征集活动。以下是征集到的照片,在此分享,希望大家平时能够多牵一牵握一握在你的生活中承担家务劳动的手。 供图:全世界最机灵的毛毛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