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环形地铁【201906千里码】

张岳伟 小科幻 2020-09-02



环形地铁

文/张岳伟


假定有人住在大海深处,能透过水看到太阳和其他天体,

那么这样的人会以为自己住在大海表面,会以为大海就是天空。

他会非常呆滞和虚弱,绝不会到达大海的顶端,

绝不会上升到海面上抬起头来从海上看到我们的这个世界,

亲眼看到或从某些亲眼看到的人那里听到我们的这个世界比他的人民居住的那个世界

更加纯洁和美丽。

——柏拉图 《斐多》


陈诺记得这趟地铁,当然记得,怎么会忘记呢。他清清楚楚记得这里,这趟地铁线路,这个进站口,这面自动玻璃门。他还记得那个穿着制服的温婉可人的姑娘,从这里总能看见她的面容,她大帽檐上方金光闪闪的徽标。他记得那个姑娘伸出食指和中指指向前方时严肃认真的表情,却总在离开工作人员视线后悄悄掩面轻笑。

陈诺当然记得,尤其是他踩着一行带血的足迹离开时,他更加清晰地回忆起这一切。他默默地收起警帽,向出站口走去,丝毫没有注意到行人或诧异或恐惧的目光。他呆滞而木然地向前走去。

他向前走去。


陈诺倚在窗口和可欣看着星星。他们的手机里都装着Star Walk软件,点开就能看见满天的星辰。在城市里,看见星星的机会实在太少太少,正苦了这两个心中充满美好幻想的年轻人。不得已,他们只能通过手机屏幕那块小小的玻璃,试图看见光年之外。

他们确定关系并不久,然而二人的感情却飞速升温。对于他们这个年龄的人来说,他们的关系似乎显得过于平淡了一点。没有玫瑰,没有烛光晚餐,没有游乐场的狂欢,也没有摩天轮上的浪漫。或许唯一称得上浪漫的,就是二人口中所谓的“星空夜谈”了吧。

然而,对于一名警察和一名地铁司机来说,这样的机会实在是可遇而不可求。从他们相识到现在,不过区区四次而已。

啜着陈诺刚刚取出的冰水,可欣忽然开口道:“你知不知道,这些星星的光,可能已经是几万年前的了?”

陈诺并未答话,他静静地想着。

相比于陈诺来说,可欣的话明显要多一些。可欣常打趣陈诺,说他“高压锅煮茶”,明明是满腹文采,却半分也不显露出来。

可欣见陈诺又木头一般杵着,佯怒道:“嘿!高压锅,听到我说什么了吗?”

“啊?”陈诺回过神来,看见女友嗔怪的表情,宠溺地微微一笑。

“你看这星星,绕着北极星转,也只是我们自己的想法罢了。它们真的绕北极星转动吗?北极星真是众星所拱?人类自己的想象罢了。”

“唔,你不是人类吗?”可欣回问道。她只是嘴上说说,心里总是赞同陈诺的。这点他们二人都知道。

陈诺并不接她的话头,“古人总迷信轮回,我就不信。所谓星移斗转,周期更迭,也不过是这地球上的一孔之见罢了。谁知道真正的周期,又该是什么样子?”

“就像地铁?”

“什么意思?”

“地铁嘛。”可欣显然对陈诺慢半拍的反应有些不满,狡黠地笑道,“地铁不是周期的么?”

“说来说去,怎么又说到你的老本行呢?”陈诺方才领悟了可欣的意思。他咂咂嘴,“可地铁,确实是周期运行的呀!”

“谁说的?谁说的?”可欣俏皮地眨眨眼,“地铁周期运行的视角,不也在地球上吗?假设有一个大观察者……”

“全知全能的大观察者?”陈诺重复了一遍,不知怎么,后背忽然萌生出一股凉意。

“全知全能?这可不是我的原话啊……”可欣略嘟起嘴,“我的意思是,站在一个绝对静止的点,去看地球上的地铁……”

“不存在绝对的静止。”

可欣翻了个白眼,显然对陈诺这种不解风情的诘问有些不满——好在早已习惯。她本有些扫兴,不想再讲下去,可看到陈诺热切的眼神,却又忍不住开了口:

“好,那就不说绝对静止,就假设站在大仙女座星云的一个点上,这总可以吧?”见陈诺点头,可欣便继续说下去:“那在那里看我们的地铁呢?当然,忽略光线传播过程中的扭曲和畸变,他们看清楚的地铁轨迹,必定不是一个完整的周期性轨迹……”

“唔……你是说,其实地铁这样东西的周期,也只不过是我们看到的假像?”

可欣吓了一跳,一时间被陈诺语气中的怀疑搞得有些恍惚,觉得脚下的地板也变得软绵绵的。她甩甩头,把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从脑中甩出去。

陈诺看着她飘扬的长发,一时竟有些痴了。

可欣反手搂住陈诺的脖颈,陈诺只觉得可欣的呼吸热热地扑在脸上,一阵酥麻。可欣吐气如兰,小声说:“可我们的一生,一辈子,悲欢苦乐,不都在这里吗?不都是人类的视角吗?你喜欢我,不是人类的视角吗?”

“倒也对……”陈诺还想说些什么,可是思维已经完全不能聚焦了。他轻轻甩开可欣的手掌,端起化得只剩下几片小冰碴的冰水,一饮而尽。冰凉的感觉在舌尖炸开,陈诺才又找回一点点刚才的感觉。

可欣自讨了个没趣,忿忿然跺了跺脚,嘟囔道:“书呆子!真不知道谁会……”

陈诺正想得高兴,丝毫没有发现可欣的不爽。他忽然奇怪道:“诶,可欣?”

“怎么?”

“是不是所有交通工具里只有地铁是环形线路?不用掉头?”

可欣闷闷“嗯”了一声,不想理他。

陈诺还未发觉可欣的郁闷,摩挲摩挲下巴,自顾自道:“那倒还真是有意思,这环形运行的东西,居然还不一定有周期!不过那些所谓单行直行的家伙们,没准儿还能在其他视角里走一个圆,走一个周期!可欣你说……可欣?”陈诺这才发现可欣早已离开天台,走进了屋内。他挠挠头,憨笑道:“可欣,我……”

可欣冷哼一声,并不想理他。陈诺看着可欣满脸通红的样子,不觉得惶恐,倒觉得可笑和可爱。他走向天台门,轻轻一推,门却纹丝不动。

陈诺只当是门轴卡了,又是用力一推,却听得门里“咔啦”一声。陈诺疑惑地低下头,神经略显大条的他这才反应过来:门被可欣从里头反锁了!

门后传来可欣忍俊不禁的笑声,陈诺摸摸把手,有了主意:

“开门,可欣!你要是不开——”陈诺故意拖长了声调,“我就给你说说我这几天想的问题!”

可别小看这威胁的威力。上次陈诺被反锁,便用此一招,直把个可欣说得三魂悠悠,七魄荡荡,凌晨三点耳边还回荡着陈诺的喃喃声,余音绕耳,三日不绝。当天刚刚日出,迷迷糊糊的可欣支起身,狠狠给了陈诺一记耳光。

屋里一阵窸窸窣窣,不久,可欣就出现在门后,满脸惊恐。陈诺呵呵一笑。

可欣扬起手,正要作势打他,却被陈诺顺势搂入怀中。可欣“嘤”的一声,愤怒和不快即刻消隐得无影无踪。

“错了,我错了。”

陈诺轻笑道,不待可欣答话,扭转过可欣的脸庞,垂首深深吻了下去。


老徐抬起头,看了看陈诺。办公室里的人都没说话,整片空间死一般的寂静。陈诺深深垂着头,这个年轻的警员,似乎顷刻间失去了所有的勇气和动力。他走到饮水机边,端起纸杯,接了一杯滚烫的热水,咕嘟咕嘟灌了进去——没有疼痛感,似乎精神的麻痹已经令肉体的感觉迟钝了。

依然没有人开口,在这种时候,说什么都是苍白无力的,如同用一杯热水妄图化开冰封的鸭绿江。

老徐轻咳一声,他实在是太喜欢这个年轻气盛却谨慎细致的小伙子了。这件事,或许会成为陈诺一辈子的阴影。老徐实在不忍心一个小伙子就这样葬送自己的光明前程。

陈诺呆呆的,他的手掌中攥着变形的纸杯。没喝完的热水顺着通红的手掌掉到地板上。

滴答,滴答。

这声音仿佛忽然变得粘稠起来,像是血液滴落在金属地板上的声音。

血滴在地板上,能溅起皇冠样的血花,四周有看似圆滑却锐利的边缘。妖冶而凄寒的血光,顺着驾驶室地板细微的纹路,堆叠着,一边凝固一边流淌,一层又一层。

血凝固的时候,驾驶椅上的那个生命,也气数将尽。

陈诺不再记得教员曾说过的那些教导,他大步踏过血泊,紧紧拥住驾驶椅上那个瘦小而单薄的躯体。他看到血漫过衬衫和深蓝色制服,从可欣的指缝间汩汩涌出。陈诺颤抖得说不出话,他的手掌触到了可欣胸口那根长长的钢杆,边缘锋利而粗糙,一段隐约显露在可欣胸口,而另一端深深插进驾驶椅中。

陈诺腿一软,跪倒在地。他实在不能相信,这个早上还活泼美丽的姑娘,现在就变成了这样一具仅剩些许生机的僵硬躯体。

陈诺没有再犹豫什么,他转过可欣的脸庞,不顾手指在可欣脸上染下通红的血迹,深深地吻了下去。他尚幻想可欣会再次睁开眼,会轻轻“嘤”一声,柔若无骨地瘫倒在他的怀抱。

只是幻想罢了。

陈诺双眼失去了焦距,世界上的一切都变得不那么分明,只剩下可欣。他不知道自己发出了多么凄厉的呼喊,更不知道自己的呼喊让身经百战的老警察和急救医生都落泪。他只看到可欣的睫毛微微颤抖着。

一下,又一下。

“医生!快来医生!快!她的睫毛还会动!快啊!快救她!”

医生实在是不忍心告诉这个肝肠寸断的年轻警察,钢杆将女孩的左肺和半颗心脏戳了个对穿,他们赶到现场时,乘客全部安全离开,但女孩的多数器官已经近乎衰竭,肺里几乎灌满残血,已是回天乏术。现在还余留的一点点生命体征,几乎可以说是奇迹。

陈诺血红着双眼,野兽一般咆哮着:“救救她!求求你们救救她!”他毫无征兆地跪下去,痛哭流涕:“我求求你们……”

一名年老的医生实在是于心不忍,走上前去:“孩子……她已经……如果我们强行从体内分离异物,反而会加速她的离开……你要节哀。”

陈诺垂下头,却忽然抓住了一线希望:“她现在还活着?”

医生点了点头,又不露痕迹地摇了摇。

“她能不能听到我说话?”

医生迟疑着,可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陈诺已经不记得他附在可欣耳边说了什么,只记得痛彻心扉。女孩柔软的躯体在他臂弯里越来越僵硬,变成一具了无生气的尸体。

她的血迹,完全干涸在了车厢里。空气里却奇迹般没留下什么味道。

听到有人感叹,陈诺强忍喉头的哽咽,说,她一直是个爱干净的女孩儿。

她一直是个爱干净的女孩儿啊。

这个爱干净的女孩儿,现在静静蜷缩在她沾满血污的制服里,悄无声息。


“陈诺?陈诺?”老徐轻声唤他,可他眼前却尽是那一团团的血污,灼热得烫手,从指尖烫到脊髓,烫起大大小小的一串串水泡。

“陈诺!”老徐提高了音量,“听我说!”

“什么?”他终于回过神来。

“可欣是个英雄,你要知道。经过调查组调查,穿入她体内的钢制品,是地铁隧道顶棚的支架断裂所致的,地铁时速过快,钢棍……”老徐看见陈诺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也不忍心再说下去,只是拍了拍陈诺的肩膀,“她是个英雄,她拯救了一列车的乘客。”

“可她死了。”陈诺痛苦地低下头,以手遮面。他知道自己的想法自私而又狭隘,也只有到了这时,他才发现那些超脱空灵的哲学问题,发生在自己身上时,是那么的沉重,只能在地上痛苦地匍匐爬行。

老徐没再说什么,这时候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他只是叹了口气,示意陈诺去处理可欣的后事。

老徐还从未见过这样失魂落魄的人,仿佛每走一步都要付出巨大的努力。蹒跚着,张大嘴,像是溺水后被救起的孩童,落寞而又无助。

陈诺曾经是个多么精干而坚强的警员啊……

感慨着,老徐合上了办公室的门。


陈诺不能面对殡仪馆躺着的那一具小小的尸体。他们为她换上了干净的衣服,为她清理了面庞,可她眉峰间一弯微蹙,无论如何无法抹去。

谁知道,她还在挂念着什么呢?生命的最后一刻,不知是对爱情的依恋在争斗中获胜,还是摧心彻骨的疼痛占据上风。但无论何种结局,都让这朵正值旺季的鲜花,生生摧残凋折。

可欣死了,这一点,无人怀疑。


陈诺记不清自己是多少次站在这扇玻璃门前,这是他每天上班的必由之途,也是他与可欣最频繁而最平凡的交集。远远有呼啸声,陈诺感受到大地微微的震动,是地铁来了,没错。他失魂落魄地垂首走入车厢,这一次,这列地铁上,曾经心意相通的两人,将会仅有他自己。

正对他的座位正好空着,地铁方一启动,竟将陈诺甩倒在地。两旁的乘客连忙起身将他扶起,安置到空座位上。陈诺小口地喘着气,连声道谢,不顾众人诧异的眼神,片刻便红了眼眶。

旁边老人见状,关切地问道:“怎么啦,孩子?”,

陈诺抬起头,看见老人的眼睛:不是深棕色,而是偏黄色。那眼神仿佛有镇定的功效,止住了陈诺方要决堤的泪水。

“怎么啦,孩子?”她问。

陈诺看着老人金色的镜框,呆呆地说不出话来。她长得太像自己的母亲了,就连鬓角的皱纹都那么相像。只是老人的纯白色上衣和黑色长裤打消了他的错觉——这绝不是母亲的穿衣风格。她总是欣赏那些缀满小花的布料,大胆而尴尬的配色常常叫陈诺说不出话来。面前的老人,无疑是那种极其善于享受生活的人。

见陈诺不答话,老人分也没有再问,只是静静地注视着他,直到陈诺的呼吸再次平复。

“呃……”陈诺斟酌着辞句,尽量让它们听起来平淡一些,好不让它们再次唤起那种崩溃般的情感决堤,“我的女朋……不,爱人刚刚去世了。”

“节哀。”老人叹息道,“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她沉吟着。

“什么?”

“你要知道,很多东西,说出来或许会舒服一点。当然,如果你不愿意……”

“对不起……我想我还是……”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是我贸然了,我应该说对不起的。对了,你的工作是什么,能讲讲吗?”

陈诺自然懂得老人的好意,可眼下的情势,这样的谈话并不能很好地分散陈诺的注意力。他只得苦笑一声,几句话搪塞过去。

许是看出陈诺的不耐烦,老人也未作出进一步的努力。临下车前,老人拍拍陈诺的肩膀:

“生活还要继续。”

陈诺感激地点点头,目送老人离开车厢。老人一离开,车厢里马上显得冷漠许多。陈诺看着对面戴着圆框眼镜玩手机的女孩子,不知怎么泪又来了。

车厢里的音乐若隐若现,似乎有种催眠的效果。陈诺竟然不知不觉中靠着椅背昏昏沉沉睡着了。


陈诺似乎在穿越一个隧道,黑漆漆得伸手不见五指,两边都看不到头,只隐约察觉这是一条圆柱形的隧道,规则得像是用计算机做出的3D图样。四面的光芒忽然爆发开来,把这片空间照的一片彻明。陈诺向这片空间的边缘飞去,却出现在正对的另一端,只能模模糊糊看到远处一个迅速膨胀的锥形。他一次次扑向那锥形,却永远出现在圆柱的另一侧,周而复始,往复更迭……


直到一阵刺耳的报警声把陈诺从睡梦中惊醒。

列车开始迅速地制动,陈诺感到身体迅速前倾的趋势,急忙调整坐姿。列车音乐戛然而止,随之而来的是略显惊慌的女声:

“各位乘客……遭遇突发事故……请……请到站后迅速离开列车……谢谢……配合……咳咳咳……”

陈诺一个激灵:又是一起事故?

几乎是下意识的,陈诺一把揪出自己的警官证:“我是警察!让老人、妇女和孩子先出去!快!”顾不得自己的安危,陈诺直接一个鲤鱼打挺站在了座椅上:“快!”

陈诺看着乘客一个个跳上站台,跟着人流跨出了车厢。他刚刚落地,就发觉了不对劲。

人呢?

乘客们都去哪里了?

陈诺只觉得汗毛倒竖,白毛汗顺着脊梁骨流下来。活生生的一群乘客,少说也有近一百人,怎么能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回头看看地铁口,几乎怀疑自己的精神出了问题。那列紧急停靠的地铁,竟然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等等!

刚才列车员的声音,为什么那么熟悉?

陈诺实在是不敢向那方面去想。如果这不是他自己精神错乱的话,那就是铁打的灵异事件了。

陈诺只觉得一分凉意沿尾椎骨上行,直达脑干,呼吸都有些不顺畅了。他给殡仪馆打了个电话,一听到那边的人接起,陈诺就连珠炮般发问:

“你们那里有没有收到一个叫可欣的女孩子?有没有!”

显然被他问得有些发蒙,过了约莫两三分钟,才回答道:“没有啊,陈警官,记错了吧?”

陈诺身上的冷汗逐渐消失,一抹狂喜反而逐渐爬上他的脸庞:可欣还活着?不管是什么情况,至少,可欣还活着!

陈诺逼着自己不去想“复活”这个词,他正要挂断电话,就听到电话那头开门声响。接电话人把话筒搁在桌子上,陈诺听得“咚的一声闷响,随即殡仪馆那头的对话声传入耳中:

还有位置吗?

有啊,什么名字?

林可欣。

工作人员登记完名字,抄起话筒,正要问陈警官是不是正在案发现场出警,却只听得嘟嘟的提示音。

那头早已挂断了电话。


陈诺找了一张长椅坐下来,他开始怀疑之前发生的一切都是一个梦。他甚至怀疑之前的悲痛值不值得。

来来往往的行人神色漠然,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世界和步伐,没人注意到这个不起眼的年轻人。他们都有着自己的世界,而其中的大多数人,与陈诺的世界,其实永无交集。

陈诺现在的脑海里,只剩下一个问题:可欣是否还活着,或者说,可欣死了吗?

如果说之前在地铁上突发事故死去的是真正的可欣,那么刚刚那个可欣,又是什么?

是她死而复生,还是那事根本就没发生过,是陈诺自己的幻想?

陈诺惊出一身冷汗。

是我自己疯了吗?

他狂奔出地铁站,看着天上的太阳洒下万丈金辉,面容姣好的女孩子嬉笑着走过,对面商场播着打折促销的广告。有年老的乞丐端着饭碗向人们乞求垂怜,流浪的哈巴狗依偎在老乞丐的身边。一切都那么正常,甚至看起来喜气洋洋,充满朝气。

陈诺抬起头看着太阳,金黄的球体刺激得他不住得流泪。他忍不住闭上眼睛,再睁开的时候,不管看什么东西,眼前都有着一个圆形的黑影。

至少现在不是梦了。梦绝不会有这样清晰的感觉。

陈诺深吸一口气,好想要把太阳洒在脸上的热量全部吸进身体里。

他怀疑之前的一切真是自己的幻觉。

陈诺掏出自己的手机,壁纸还是可欣的照片。他调出通话记录,给殡仪馆的熟人重新打了一个电话。

“嘟嘟”两声后,电话很快被接起。

陈警官,什么事?

你们那里……有没有一个叫林可欣的女孩子?

没有啊,我们很久不招人了。

不,我的意思是……尸体?

啊?不好意思,我去找找……

陈诺端着电话,耐心地等待着,眉头却不自然的扭在一起,像是在等候一场审判。电话里的声音,就是对他的最终判决。

没有。

没有?陈诺的瞳孔猛然皱缩。也就是说,这一切都是真的?

可欣真的……死而复生?

谜团并未揭开,反而越结越死。陈诺仿佛忽然跌入一部恐怖片,自己还是那个身负重任的男主角。

他不相信鬼神之论,可眼下的情势由不得他怀疑。他不知道是可欣死而复生,还是别的什么东西在一次次冒充可欣。

不管是哪种情况,可欣都处于危险之中。

不管怎样,只要她还有一丝活着的希望,我就会去尝试,即使付出性命。

陈诺再一次走向了地铁的进站口。

太阳正高悬。


陈诺又一次站到玻璃门前,地铁的减速声,听起来如同催命符。

随着一阵轻微的震动,地铁门缓缓滑开。

陈诺硬着头皮上了这趟地铁。第三次踏上地铁,他才发觉这里的不对劲。

地铁的广告没有变,那个明星依旧推荐着那款正风靡青少年市场的功能饮料。音乐依然是刚才听过的旋律。

陈诺猛地站起身,向驾驶室走去,却因为焦急而一个趔趄几乎滑倒在地。

“孩子,没事吧?”

陈诺刚要抬起头说声没事,身体却猛然僵住。

完全相同的黄色眼睛,完全相同的金色镜框。

黑白衣衫的老人。

“别!别过来!”

陈诺歇斯底里的叫喊着,一时整个车厢的人都呆住了。

“走开!”陈诺一把扒开眼前众人,跑到车厢的连接处,大口地喘息起来。

这绝不是真的!他告诉自己,把头向栏杆上撞,有人掏出手机录像,更多的人用看疯子的眼神注视着他。

陈诺放开了握紧栏杆的手,像头被激怒的公牛一样怒视着众人。

你们要怎么样?

有女孩子窃窃私语:

这是怎么啦?

疯了?

真可惜啊……他看起来很帅呦……

陈诺冷笑着,仿佛在看一场拙劣的表演。他挥挥手:“我告诉你们吧!你们是……呃……NPC?你们一定不知道自己的可悲吧……”

前排一个戴眼镜的男生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哥们儿,科幻小说看多了。”

“你不信?”陈诺伸出手,“过来,我带你去看真相。”

男生倒也不怕,从座位上站起身来,“去哪?”

“跟着我。”陈诺招招手,男生朝着人群做了一个耍酷的手势,连忙紧紧跟上陈诺。

“诶,哥们儿,你是做什么的?”男生没话找话,搭讪道。

“我是警察。”

“挺入戏的……摄像头在哪?隐蔽的?”男生油嘴滑舌地说着,陈诺恨不得一个肘击把他干倒。可他还是忍住了,他到想看看,这些来无影去无踪的地铁乘客到底是何方神圣。

现在看来,貌似很好对付,貌似智商还不高。

陈诺想着,掏出自己的警官证,在男生面前晃了两晃。

“你真是警察?”男生停下脚步。

“嗯。”

“呃……对不起啊大哥,是我的错,我不该……”

“别废话,跟上。”陈诺懒得多费口舌。至少现在在他看来,这个男生毫不知情。

二人一路穿过三节车厢,到达车头的驾驶室门口。陈诺站在驾驶室门口,却又犹豫了。

陈诺忽然想起曾经看过的一篇小说,说是一堆老夫妇的儿子死于事故,老夫妇偶然得到一只能满足三个愿望的猴爪,起初要让儿子复活,最后却又许愿让儿子消失。

他推开门时,会是一个活生生的可欣,还是残缺不全的一具尸体?

陈诺犹豫着。

男生突然插嘴道:“你要找那个司机姐姐?她刚发车的时候出来过……好漂亮的……”

陈诺一把揪住男生的衣衫: “她出来过?”

男生惶恐地点点头,陈诺舒了一口气。

那么在紧急广播之前,可欣还未出事。

距离下一站,还剩下不足两分钟。

陈诺看了看那个满脸懵逼的男生,不再犹豫,冲向驾驶室,拼尽全力,试图打开驾驶室的门。

陈诺使出吃奶的力气,门却分文未动。

“开门啊!”陈诺敲打着紧锁的安全门,“可欣!快开门!”

一旁的男生几乎处于一片空白的状态。面前的警官从出示警官证到忽然狂躁,不过十几分钟时间的间隔。

安全门本就是为了防止外界干扰和突然破门造成的危险,纵使陈诺呼喊良久,也无人应答。

陈诺紧紧攥住拳头。

这可能是他唯一找出真相的机会。

他看了看那个男生,忽然有了个注意。这必定能让可欣出来,只是不清楚会造成怎样的后果。

陈诺用尽全力,扳动了地铁的紧急刹车闸。


整列地铁发出“吱”的一声,立即失去了动力。内部的控制系统仍在保持其最低速度的运行,以求在合适的月台停靠并疏离车上乘客。

地铁缓缓停了下来。

陈诺注视着通往驾驶室的安全门。

他可以确认,一旦地铁停下,可欣必定要从驾驶室出来搞清楚状况。

陈诺再一次攥紧了拳头,攥得越来越紧,指甲深深嵌入皮肉,直到渗出一滴滴血来。

陈诺忽然发现,四周安静得可怕。

他回过身,却发现那个男生消失了。

这节车厢里的所有人,都消失了。

陈诺寒毛竖立,可还是硬起头皮,一节节车厢查看过去。

不出所料,每一节车厢,都毫无人迹。在地铁站台上,也没有哪怕一名下车的乘客。

站台外的行人来来往往,却没有一个踏入这节诡异的车厢。

陈诺忽然感到了恐惧,他快步跨出地铁,紧紧闭上双眼。

这种恐惧,在他成为警察之后,还是第一次。

陈诺闭着眼睛,从一数到一百。在这期间,他没有听到任何怪异的声音。

当他睁开眼的时候,空无一人的地铁消失了。

陈诺呆在了原地。


陈诺所处的位置,正是地铁首发站和事发站的中间一站。

陈诺的大脑现在几乎一片空白,渐渐的,他心中开始浮现一点点眉目。

他似乎模模糊糊明白了什么,却又不敢确信。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唯物主义者,此刻,他却宁愿唯心一些,相信这是可欣的心愿未了。

陈诺走向首发站。

好一个艳阳天。


陈诺再一次跨进了车站。

他找了一个座位坐下,看着对面和蔼的老人,看着对面玩手机的女孩子,不发一言。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验证自己的推断。

地铁安安静静地驶过一站又一站,就如同那个在车厢中安安静静等待的男子。他看着车厢门外的广告,眼中光芒闪烁。

一站又一站的旅人,登上又下去。

地铁仿若冥河的渡使,渡人从此至彼。

不知怎么,陈诺的脑海中,忽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随着地铁报站的再一次响起,陈诺直起身,径直朝驾驶室走去。他穿过一节又一节车厢。每过一节车厢,他都想向他们微笑。他多想告诉他们,你们的生命在这里一次次地重复,而你们毫不知情。

陈诺觉得自己已经不太正常,或许确实如此。

他站在驾驶室前,再次听到车厢内的紧急广播。

而他站在车厢门前,距离自己最爱的却濒死的女孩,不过三五米。

他们之间,隔着一扇坚不可摧的安全门。

在这一刻,可欣的肺部被铁棒洞穿,那尖锐而粗笨的铁器,沾满年轻女孩的组织碎片,深深插入座椅之中。女孩的呼吸开始出现呼噜呼噜的水声,崩裂的血管一刻不停地向肺内泵送着粘稠的鲜血。破碎的心脏,仍然在挣扎着。女孩的眼神,逐渐地暗淡下去。她多想见一个人,一个警察,一个勇敢而不知所畏的人,一个甘愿为她献出一切的人。

她不知道,这个人,现在就站在那道门外。

这一刻,她的心碎了。

这一刻,他的心碎了。


陈诺最后一次跨出地铁——或者他认为是最后一次。

他知道,自己将永远无法面对这种交通工具,而那列载满悲伤与痛苦的地铁,或许将会在这里永永远远奔驰下去。

陈诺拭去眼角的泪水,他知道自己将不能再改变什么。这地铁每运行一个周期,便是一个轮回。而这轮回,似乎是命运的嘲讽,让他永难打破,纵使是想见上可欣一面,也难以实现。

陈诺想起那晚与可欣的谈话。

这周期,真是一定的吗?

这周期,是否在别人眼里,不是如此?

陈诺嘲笑自己一般,微微摇了摇头。

等等!

陈诺摇头的动作,忽然间一顿。

“那个姐姐……好漂亮的……”

他的瞳孔猛然缩起。

也就是说,因为某些原因,可欣发车时出来过一次?

我救不了她,那我能不能,只是见见她?

我爱着可欣,这是我陈诺的视角。

我想看看她。


陈诺疯了一样冲过一节又一节车厢,他的眼前开始出现连绵不绝的黑影,步履一点点变得蹒跚。他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有顾忌列车上人们惊恐的眼神。喉头开始一阵阵翻涌起微甜带血的味道,他强忍着口中的腥甜,继续大步跑着。

他越过一只又一只脚,迈过一包又一包行李和杂物。在第二节车厢的连接处,他摔倒了,狠狠向前飞扑出去,一时头晕目眩,两道鼻血沿着人中流了下来,落在地上,鲜红。

几乎有两三分钟,陈诺脑中只是闷闷的混响。他试图挣扎着抬起头来,却有两三次都失败了。他举起拳头,朝着额头狠狠挥下去,吞下一口血红的唾沫。那些自己的血液流入食道,似乎顷刻凝结,又像汽油凝固弹一样熊熊燃烧。

起来,起来啊!陈诺对自己呼喊,快起来!

为什么轻飘飘的,我要死了吗?在这列车上死去,我会不会成为这无尽循环中的一员?陈诺费力地睁开双眼,这才发现自己被车厢中的乘客们扶起,正缓缓走向一旁的座位。

地上殷殷落红,又是谁的血?

那红色一点,忽然变成千点万点,又是谁的血?

那千点万点,在陈诺眼中,砰的一声轰然炸裂。

陈诺不知哪来的力气,将扶着他的人猛力甩开,也不理会身后人的埋怨与咒骂,仍是一味地朝前挪去。

走,快走啊!我只想见她一面,就一面,真真正正的一面!

陈诺的小腿像是灌了铅,沉重地难以挪动分毫。每走一步,他都像是在把自己像个沙袋一样朝前摔。

陈诺眨了眨眼,他察觉到,自己似乎已经接近体力枯竭的边缘。他举起手掌,冲着手心,狠狠咬了下去。血染红了雪白的牙齿,似乎给这句躯体又注入了些许动力。陈诺咬紧牙关,一步步朝着驾驶室挪去。

他终于挪到了驾驶室的门口,可欣一只手正合上安全门。

陈诺全力一跃,几乎是跌进了驾驶室。

红颜若雪。

可欣戴着大檐帽,神气十足,英姿飒爽。她娴熟地按下各式电钮,陈诺痴痴地望着她。

陈诺伸出手去。他的指尖穿过了可欣的身体,仿佛一个幻影。

他有些错愕地看着自己的指尖,想起可欣死后自己还曾抱起她柔弱无骨的身体。生与死,变成一条鸿沟,阻隔开即将阴阳相隔的两人。

一个人的逐渐离去,或许才会是两人能够完全相拥的开始。

可欣手指翻飞,这头庞大的钢铁巨兽在她手中仿佛温驯的羔羊。可信双眸若春潭,生生要把陈诺的魂魄吸进去。即使是画着最普通的妆,穿着最朴素的制服,可欣的面容依然如三月桃花般明艳动人。

陈诺没有再扑上去,他只是靠在车厢一角,定定地看着可欣。

他再没有说什么。陈诺只是站起身来,站到了可欣身边,看着可欣再一次检查仪表的绿灯。

不知怎么,陈诺忽然微笑了。他看着可欣抬起手,微微曲起除食指和中指之外的其他三指,指向前方。

陈诺微微调整着自己的姿势,好把可欣拥入自己怀中。他笨拙地学着可欣的姿势,将食指和中指并拢,指向前方:

“换门良好,出站绿灯!”

可欣捂住嘴,忽然微笑了。


地铁缓缓驶入了黑暗的隧道。它在自己环形的轨道上奔驰着,并不清楚在这里发生的喜怒哀乐。它只知道自己将按周期运行着,周而复始,往复更迭。

在那里,没有人是全知的。

没有人知道,那个女孩将会在几分钟后被一只钢管穿过柔软的胸脯,一个男人将抱着她,深深吻向她渐渐冰冷的双唇。

这些将没有人知道,包括拥抱着女孩的那个男人。

他同样不知道,他经历过无数次这样的一天。而他在无数个重复的日子里醒来,却以为是崭新的一天,去拯救他罹难的心上人。

他的生命如此短暂,短暂得只有二十四小时。

永恒的二十四小时。




收集者自己也数不清楚他收集了多少东西。他走过多少路啊,他见过吸积盘边缘诞生又毁灭的文明,也见过毁于恒星风暴的硅基生命群。他被低级的生命种族尊称为神,而神在成为神之后,才开始思索生命和意识存在与宇宙的意义。

“神啊,宇宙的真理是什么?”

一个个毕恭毕敬的低等种族打断了他的思绪。

神并不以为忤,他很喜欢这些低下的种族。

他思索了一阵,从超空间传送来两个方方正正的空间。

“尊敬的神啊,这是什么?”

“这是几万个时间颗粒之前的文明,他们的文明早已灭亡,可我喜欢他们种族的一些东西,”神随手把两个小立方体拂开,让它们飘在空中,“我让他们成为了永恒。”

“尊敬的神啊,这有什么寓意呢?”

“寓意,呵呵……”神笑了笑,“这是两个空间,其中有两个人,是一对恋人……哦,就是配偶。雄性生物的时间循环周期被设定为一天,而雌性生物的周期设置为绕环形轨道环行一圈。他们的时间周期并不相同,但是他们能够相见,技术细节十分复杂,你只要知道,他们的周期不同就好……”

“那一定很痛苦吧?”

“痛苦?痛苦是不尊重周期而被降下的惩罚!孩子啊,你瞧,每过一个周期,所有的东西都会被重置,包括记忆……他们从黑夜中又一次醒来,看着完全重复的东西,却自以为是全新的一天……”

“您的意思是,时间造就了苦难?”

“哦不,亲爱的孩子们。我只是想告诉你们,万物皆有周期,不是人力能够更改和打破的。孩子们。你们要记住,这就是天道!”

“可是神啊,如果有一位全知全能的……”

“闭嘴!”神忽然气势汹汹得打断了他,“在我们看来,一切皆有周期!”

低等种族连忙低下了头,可最终还是畏畏缩缩地问道:

“那……那宇宙呢?”

神没有说话,似乎是不屑于回答如此低级的问题。低级种族感到了神的变化,诚惶诚恐的退了出去。

神停止了对外界的感知,把意识触手伸到超空间,那里有他珍藏的爱物:一个在小宇宙里不断下坠的男人,一片在小宇宙里飘来飘去的云,一株能够杀死自己之后复生的植物……神醉心于此,甚至没有发觉黄昏的降临。


恰逢这颗星球的黄昏,几乎是顷刻间,这颗星球,就完整地消匿在彻骨的黑暗里。

连同神圣的神以及他虔诚的子民。


后记:

很少写后记。但在深夜两点,做完最后一次修改的时候,我觉得有必要记下一些东西。

这一篇《环形地铁》,诞生于两个梦境。

第一个梦境是在将要入睡时思考这个主题时出现的,一个声音不停地告诉我,“在所有交通工具里,只有地铁是环形运行的。”

而小说中陈诺所经历的梦境,其实正是自己做过的第二个梦。这个梦,来自于一个奇异的想象。

这个奇异的想象,便是假设有这样一个类似黑洞之物。一个物体的信息,会在其中不断反弹而无法传递到外界,它的事件光锥最后会是一个圆柱。而另外一个事件,每过一段时间重复发生,那么它的事件光锥会是一个圆锥连着一个圆锥,上面一个圆锥的顶点与下面一个圆锥底面重合(那个点表示事件的开始)。

如果这个圆锥代表一个事件,这个事件与圆柱中的人物相关。那么圆锥与圆柱有交集的时候,必定经过了一段时间,那么这段时间里圆锥事件也已经发展一段时间。也就是说,只有到达某一个确定时间点,圆柱和圆锥才会发生交集。在那之前,互不能感知。

在这篇小说中,陈诺就是那个圆柱,而可欣的事故,则是那个“确定时间点”。所以只有在可欣死后,陈诺才能与她相拥。

这个模型很粗陋。我询问了很多的老师,这些慈爱的长者没有一味打击,而是告诉我,这也是有可能的。于是这个构想一步步地发酵,生死徘徊间的女子,还有一个试图拯救她的男子,他们的周期并不相同。在每一次的想象中,他们逐渐鲜活起来。

(PS:作为一篇小说,虽说是为了营造情节,但难免有科学原理错缪之处,若有问题,还请不吝批评指正,在此一并惶恐拜谢)

这篇文章的诞生,同样充满了曲折,经历了六次修改。

而小说的名称,最终也从《地铁十二时辰》改为了《环形地铁》,取其循环往复之意。

而情节设置,也从时间节点体改为了模糊时间版本。但男主的周期,仍是二十四小时。保留了最后一点点原稿的痕迹。

我想,每篇科幻都有一个主题。这些年,我认识了许多科幻界的前辈和老师。他们的作品和点评都在剖析作品的深层内涵。

那我又想拙口拙舌谈些什么呢?

一个周期?一个轮回?还是命运?

或许都有,但最重要的,还是陈诺所说的:

我爱你,这是我的视角。

多冰冷的世界,都会因为温暖的视角而变得温暖动人。

我爱这个世界。

我爱你们。

这就是我的视角。


编辑   星海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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