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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大一村抗疫记忆:西安封城整整一个月,同学们启程回家了

小的明白 师说新知 2022-01-22


本图摄影:​黄浩翔,其他图片除注明外作者均为林全

信息化时代的工作推进会很快,25日下午2点多我就被拉入了一个微信群,对接上了一村社区的志愿者代表,微信上说了十几分钟感觉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我提出大家见一下吧,10分钟后交大幼儿园门口见。


如果不是疫情,我不会与这些人这些事有任何的交集,每一个故事也都在告诉我,要珍惜当下,要善良待人。


那些在我眼中日渐苍老的容颜,也同样看着我,从孩提成长为青年,又一步步进入中年,我会不会像父辈一样终老于此,我不知道。


但是2021—2022跨年之交的抗疫经历,让我更爱这里,爱这里的梧桐,爱这里的冬雪,和住在这里的人。我想,一个人对于家乡最真挚的告白,莫过于此了吧。

​作者:黄浩翔


2021年12月22日,我吃过午饭后,拖上家里的露营车,去社区外的盒马集市自提点取菜。之前都是自提点的老板王哥送货上门,但是上午王哥通知我:今天你家采购的量太大,我一个人在店里也走不开,你自己来拉一趟吧。


中午的交大商场街冷冷清清,行人们捂紧了口罩,行色匆匆。


此时西安的疫情正处于发展期,每日的确诊人数不断增长,防疫政策不断升级收紧。

我和王哥简单寒暄几句后拖上满满一车的货物回家,回到小区时,进门条件已经升级为扫码+测温+刷门禁的“优质三合一”,没想到的是这一进来,直至今日就再没出过小区。


22日当晚,西安市发布最新通知,全市小区实施封闭管理,两天每户一人可出门采买生活必需品。

相较于德尔塔病毒,传播更快、覆盖面更广的则是人们或多或少的恐慌,微信里马上就看到了各处的超市、菜场出现了人潮涌动、疯抢食品的消息,小区也突然通知居民需立即领取出门证,等领好了出门证,再去小区内的几个小店看看,就连鸡蛋都已经被买空了。


第二天早上,又传来了管理政策升级的消息,我所居住的交大一村社区由于出现了确诊病例,被要求封闭管理,小区不进不出,彻底封闭了起来。

于是社区内几个还开着的小店又被“洗劫”了一轮,基本空了。原本的工作、生活节奏被彻底打乱,又遇上封控管理,人们的不安也跟着升级了,见到的每张凝重的面孔背后,估计都有着无数个需要面对的新问题。


“城市被按下了暂停键”这个比喻非常到位,看着窗外的画面的确是静止的。


每日一次的核酸检测成了出门的唯一机会,队伍排得老长,会听见队伍中的老人抱怨:“本来没有病的,排队也要冻出来毛病的……”


大家都知道这只是开始,而何时结束却不得而知。

小区内虽然很快安排了售菜点,但是由于需要避免聚集,队伍同样排得很长,与核酸检测不同的是,排队检测不论排多久,都能做上,但是买菜排队久了,还能买到什么,心里就没底了,有种回到计划经济时代的感觉。


这样的日子过了两天,就当我还在适应这种需要零散碎片化处理工作的居家状态时,在25日中午,我接到了一个同事的电话:“经学校会议研究决定,任命你为一村志愿者的队长,统筹目前一村社区的志愿者,做好抗疫工作……”


现在想来当时的场景,如果放在古代,就如同赋闲在家的小芝麻官突然被钦差敲开家门:“即日起,你被封为此城太守,带领城中百姓,共抗灾疫,领旨。”


当然,当时完全不会有心情开这样的玩笑,只觉手足无措,和同事对话也有点语无伦次,只知道自己应承了下来,下午就要和一村这边的志愿者对接。


电话的最后,那边的同事为了让我更有信心点,加了一句:“学校的考虑也是很充分的,一是你的工作能力和责任心都没问题,二是你对一村的各方面都很熟悉。”面对这个描述,前半句我不置可否,而后半句我则无力反驳。


自我出生的那年,也就是1983年起,我就住在交大一村了。


前24年住在交大西迁时的老宿舍楼19舍,2007年搬入了新建的高层34舍,直至现在,尽管上大学和刚结婚时离开过,但是都离得不远,兜兜转转,最后还是回来了。


本图片作者:马健

从儿时起,我就对一村的环境十分熟悉,当年我家楼下有一个大草坪,栽满了核桃树,这里既是小伙伴们的游乐场,也是观察动植物生长的小课堂,承载了无数童年的美好记忆;离家不远的锅炉房旁矗立了一根大烟囱,扒着烟囱侧边的把手往上爬,没爬多久往下一看,会吓到腿软;锅炉房后有社区的浴室,浴室门口规范排队的护栏也成了孩子们攀爬嬉戏的工具……

如今的一村已经大变样了,有了新建的楼宇、现代化的设施,不过大部分居民还是当年的那批人,只不过容颜老去。


回到刚挂掉电话的我,心里仍然忐忑,既没有社区的相关工作经验,又要面对一线工作带来的风险,家中还有92岁的外婆以及2岁的孩子,但是在这特殊时期,疫情就是命令,面对这样的工作安排,俩字:服从!


信息化时代的工作推进会很快,25日下午2点多我就被拉入了一个微信群,对接上了目前一村社区的志愿者代表,微信上说了十几分钟感觉绕来绕去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我提出大家见一下吧,10分钟后幼儿园门口见。


我与3位志愿者代表如约相见,其中一位还是我的中学同学,只是中学毕业后就没再有过联系。

碰头后我们4人又去了社区办公室,与社区的负责人程主任一同交流了情况。当时,一村的志愿者队伍完全是自发的,大部分成员是社区内的居民,没有学校的干部,这样和学校无法建立直接联系,都需要社区来中转信息;

另外由于一村出现了确诊病例,致使社区封闭,不进不出,为保证工作,社区主要办公人员全都迁到了二村,只有2人因为家住一村留下,大量的工作需要发动志愿者来完成;不仅是人员紧缺,就连防疫物资也紧缺,虽然打了申请报告,但是当时还没有顾上处理,工作人员必需的防护服等即将告罄,在申请物资的报告上,落款是“交大一村留守工作小组”,“留守”二字尤显悲壮。


从社区办公室离开已是黄昏,我与他们告别,在三岔路口站了一小会儿,思绪万千:我该如何开始工作?困难如何解决?封闭的社区里会有什么样的隐患?望着慢慢亮起的万家灯火,我想,在未来的一段时间内,这上百个家庭,几千人虽说不上是生死与共,但至少也是风雨同舟,希望我们可以一同渡过难关吧。


第二天上午,学校又安排了一位住在一村的刘老师参与志愿者工作,我与刘老师直接约见,交流了我所掌握的情况,然后在核酸检测点、售菜点以及出现确诊的楼宇周边走了一圈,通过实地调查让心里更有数了些,有了同伴可以商量工作,也算分担了一部分压力。



现在回想,那时最大的压力其实是来自于手机上各类信息的井喷式爆发。


一天的时间,我加了十余个微信群,然后添加了三、四十个新好友,有的是后期会建立长期的工作联系,有的只是为了告诉我一声他们家楼下有个老人没有米了,希望我能协调解决……

加上在各个微信群里不断被@,手机基本就放不下来,那时整个交大社区的热线电话只有一台,且设在二村,一村居民反映的情况都会被接听热线的同事记下,然后发在我的微信上,而我却无法进一步分解任务,成为了焦虑传导链的最终环。


我只能尽量保持冷静,判断每一条需求的紧迫性,能够亲自解决的就跑一趟,常常是刚进家门衣服还没来得及换就又要出去。

而自己去不了的,我就把求助信息发在志愿者大群里,@所有人,等待救援。好在大部分的事情都得到了快速的响应,立即就有附近的志愿者愿意接手,确实解决不了的,也只能再与相关人员进一步沟通,商议对策。

从早睁眼到晚上睡觉,我随时都有可能接到这样的通知,有几次都已过了零点,才得到早上需要安排核酸检测的通知,只能拿起手机赶紧联系志愿者们。


不知道有没有管理学学者做过这样一条研究:在短时间内和大量陌生人建立工作合作关系,会增添额外的工作压力,此时每一个添加好友的申请或是陌生的号码来电在当下都会带来一种负担感,而且不容许回避,因为每一条信息背后都蕴藏着焦虑与无助,就算不能第一时间解决,有人来应对也能稍微缓解一下不安的情绪。

我之前很排斥一种手机沟通方式,但是现在我不得不屈服并接受,那就是能打电话就别发消息,能发语音就别打字,能免提就不用听筒,就算语无伦次,说话还是比打字直接。



我的不安又该怎么输出?不仅仅是大量工作带来的压力,个人防护以及对家人的防护也是压力。

在外工作时我会坚持带好口罩和面屏,尽量少接触人和物,然后在家门口放了一个大塑料箱,进家门前会把外衣全都脱在里面,用酒精做消杀,回家后立即洗手洗脸,即便如此,回家后接触老人孩子依然是小心翼翼,生怕有个万一,后果不堪设想。

好在工作上的焦头烂额也就持续了三天,在学校的安排下,更多干部、教师加入了志愿者的队伍。

12月29日,成立了一村社区临时党支部,有十几位党员干部一起来承担社区的各项志愿工作,我的压力被大大缓解。

此时一村的志愿者大群已由我入群时的60余人发展到150人,两项常规工作:协助核酸检测、维持购菜秩序都已成立独立的工作小组,有专人统筹安排,组员也相对固定,一切都在走上正轨。

线下工作增多,很多志愿者也从手机里的一个“符号”具化成了眼前的人,我心里一次次默念“原来就是你啊”,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邻里终于对上了号,他们对我也是一样的表达“原来就是你啊,你不就是那谁的儿子/女婿么……”


在有了党组织后,志愿者的分工也得到了进一步明确,成立了不同的工作小组,各有专攻。

我的职责也专注于社区内的上门帮困,其实在一开始我就委托同事梳理了一批需要重点关注的人群,再请全体志愿者增补自己掌握的信息,组成了一份完整的名单,名单中大多数是独居的老人,在社区封闭后,子女、护工都无法到身边服侍。

另外还有一些特殊情况,例如身有残疾、经济困难等。我认为他们是在疫情封闭的背景中,最困难的那个群体,如同一份考卷中最难的一道题,把这道题解开了,其他题也就不是问题了。


在第一次电话普调中,大部分老教师都保持着好强的心态,一口咬定自己可以,没有需要。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问题都出来了:食品和药品都要吃完了、身体出现不适、家中家电或者手机出问题了,等等。这时候我们的志愿者就得立即出马协助解决问题,我们送过蔬菜、牛奶,送过燃气灶电池、每天下午固定时间送药、上门充过天然气、修过电视机……

有一次我正在排队买水果,看到手机信息,一位与我同楼的老教师出门不便,需要一些馒头和牛奶,我立即去食堂买了一袋馒头又回家拎了一箱牛奶(那时候社区还买不到牛奶,我们家是网购的),送上门去。从信息发出到我敲开老教师家门仅历时7分钟,真可谓极限速度,给自己点个赞。


变老确实是一件无奈的事情,不要怪现代化对于老年人太不友好,只能说新技术对生活的颠覆太彻底了,老年人也想尽量跟上时代,但是手机上的恶意弹屏、移动支付的隐藏风险以及年轻人的耐心不足都会使他们对自己失去信心。

通过这次的经历,我感觉到既要帮助老人解决具体问题,也要给他们足够的耐心,让他们相信自己是可以的。


随着上门帮困的次数增多,我也看到了更多的人间疾苦,即便我们同处于一个不大的社区里面,但就如同两条平行的轨道,如果不是疫情,我不会与这些人这些事有任何的交集,每一个故事也都在告诉我,要珍惜当下,要善良待人。


上门工作的另一个好处,是让我又把一村的布局和环境熟悉了一遍,特别是在一些老旧的楼宇中,年少时的记忆会像电影片段一样在脑海中闪过。


有一次我给一户困难人家送菜,我在那栋楼一楼的一扇窗前愣了片刻,那个房子里曾经住着我中学时的一位好友,每次找他都会先去敲敲窗户。


高中时的一个冬夜,下着雪,几个同学临时起意要去这个好友家吃火锅,几个高中生凑了十几块钱买了点肉菜调料,我们在他家不大的客厅里吃着聊着特别开心,这时他的妈妈下班回家,不但没有责怪我们把家里弄得一片狼藉,反而又转身出门多买了些肉和菜给我们。那时候我们十七八岁,听摇滚乐,开始弹吉他,憧憬着大学……


二十年过去,你们都离开了,而我还留在这里,疫情之下,你们都还好吗?


想到这里,我拿出手机在中学同学群里发了一条消息:同学们若有住在一村的家人遇到困难,请与我联系,我一定尽量帮助。


疫情也是一次人性的大考,就拿我们联络大群来说,有的人什么事都不做,每天就是发牢骚找人吵架,也有人觉得这是商机,想办法倒卖食品物资,还有年轻人不但不投入服务工作,反而还要求志愿者为他服务……


当然更多人是真的热心,不辞辛劳地付出,有位退休的老师在群昵称后面加了说明:(没有慢性病),表示自己随叫随到,不用顾忌劳动强度;还有一位老师已64岁,穿上防护服一站就是6个小时,不喝水不上卫生间;

还有一对祖孙,外婆王阿姨年逾花甲,每次志愿者工作基本都在现场,她的女儿女婿都在社区外抗疫一线工作,同在社区内的外孙小余才上高一,也加入了志愿者队伍。他白天做志愿工作,晚上回去补习网课,套在校服外的红马甲上,仿佛写着一行字——“少年强则国强”……


这样可爱的人真是太多了,也许当疫情消散后,每个人都回归自己正常的生活,彼此也不再联络,但是一起做志愿者的这段岁月值得铭记终生。


随着政府防控得力,疫情终于被控制住,形势日益好转。

1月17日,一村社区恢复了“两天一户一人外出”的政策,部分居民也返回了工作岗位,我们志愿者紧绷的神经也慢慢松了下来。农历新年已临近,我们一起期待着“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那些微信群已经安静了,有的已经很多天没人说话,但是我都舍不得退啊,群里的每一条信息都是珍贵的,记录下了我们携手胜利的进程。


本图片作者:马志瀛

不知你是否来过交大一村,假如你从东门进来,沿着唯一的主路向西走,走几步就是历史悠久的教工食堂,那是我小时候曾拿着粮票和饭盒在这里排队等下午出炉的鸡蛋糕的地方。

如果你运气好,你可以等到一锅热乎的鲜肉月饼,这可是西安城里不可多得的好味道。

继续往前,会路过交大幼儿园,每天下午5点左右,路上都是孩子们的欢声笑语,不少交大人在这里上学,为人父母后,又把孩子送进这里,一代代延续下去。

顺着主路的坡往下走,外宾楼旁的樱花,总在每年春天最早开放,粉白粉白的,好看极了。



路的尽头是桥。桥的那头,是交通大学的校园,这座中国顶级的高等学府,自60多年前从上海来到西安,在西部扛起了发展中国科技教育的重担;而桥的这端,交大一村社区,同样走过了60多年的岁月。桥的两头,交织成为交大人毕生的人间烟火。


那些在我眼中日渐苍老的容颜,也同样看着我,从孩提成长为青年,又一步步进入中年,我会不会像父辈一样终老于此,我不知道。

但是2021—2022跨年之交的抗疫经历,让我更爱这里,爱这里的梧桐,爱这里的冬雪,和住在这里的人。


我想,一个人对于家乡最真挚的告白,莫过于此了吧。


2022年1月21日

窗外大雪纷飞


原标题:我是交大一村志愿者​,作者黄浩翔



编辑手记:半夜两点,编辑完本次稿件,突然意识到到1月22日24点,西安封城整整一个月了。


而一切正在稳步向好。


交大的老师们此刻依然在忙碌。

爱心返乡。
回家!回家!
凌晨一点的交大,​忙碌的老师和校长。
你们永远是交大的宝。你永远是交大的小宝。
咸阳机场。
西安火车站。

一路平安。

新年就要到了,真好。
等你回来,约小豆花。


特此推送。以纪念西安和交大历史上这独特难忘的几个月。祝福一村的师友,祝福西安,否极泰来,明天会更好。

以下来自于交大一村的马志瀛老师。1958年,电器专业大四的他,当年的浙江德清小伙,从上海徐家汇随校西迁。

马志瀛本科毕业后成为中国电器专业最早的研究生,后来留校任教,桃李满天下,到今天,64年了,是标准的“交大一村”的“资深人士”。

这是西安封城前夜(2021年12月22日马老师发的朋友圈),那时候,一切未知。有点担心,但是也还没那么担心。

12月23日,西安全城封闭第一天。

12月27日,封城第五天。

2022年元旦,新年第一天。

电气学院给退休职工送来了新年礼物,也是隔离期间最急需的物资。
1月6日,封城第15天。

1月11日,封城第20天。

1月21日,封城第29天。

2022年1月22日,西安封城整整一个月。(完)



END

2022 HAPPY NEW YEAR


刊名题签:沈墨


教育·新知·观念现代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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