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真相：经济人还是理性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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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济人》点评： 人是理性的么？或者理性人概念是否成立？或者，人类只是193种猴类和猿类的其中一种，或者不过是黑猩猩的近亲，毕竟二者基因的差异不到2%。人是理性动物来自亚里斯多德，人是动物这一断言多少令人不快，却也说出部分真相。

时代更迭，经济人所代表的内涵也几经变化，但我仍旧偏好经济人这一概念（无论在FT中文网专栏还是微信公共号都是命名经济人（econhomo））。这是《经济人》为《理性动物》一书所做的中文版序言，该书7月末由中信出版社推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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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物的，太动物的

徐瑾 From 微信公号《经济人》

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几希。

——孟子

人是理性的么？或者理性人概念是否成立？

关于这一概念的讨论，可谓连篇累牍，也构成经济学的重要基石，虽然几经修正，迄今屹立不倒。理性人火经济人概念，最早得追溯到经济学鼻祖亚当·斯密，《国富论》的一段描述“我们每天所需的食料和饮料，不是出自屠户、酿酒家或烙面师的恩惠，而是出于他们自利的打算。我们不说唤起他们利他心的话，而说唤起他们利己心的话。我们不说自己有需要，而说对他们有利”。也正因此，在经济学经典描述中，基于理性人的自利之心，无数交换得以运行，看不见的手犹如上帝运作一切。

现实往往比理论更吊诡，事实是，无论如何定义理性，人并不是总是理性的。如何解释富人的慈善捐款，比如《哈利·波特》作者J. K. 罗琳，这位曾经的失业单亲妈妈在成功之后曾经捐出1500万美元？如何解释人总是做出一些明显不理性的决策，比如金融市场上的追涨杀跌，尤其是在泡沫顶端冲入市场的投资者或相信麦道夫之类的骗局？如何解释为什么钻石的稀缺明明是人为因素，女人甚至男人还是趋之若鹜？如何解释人类社会中合作和竞争的广泛并存，甚至不少利他行为的存在？……对于这些现象，经济学通过信息短缺、有限理性等理论修正，大概能够自圆其说，但是随着行为经济学、行为金融学的兴起，很多解释也遭遇了挑战，最为典型就是丹尼尔.卡尼曼的《思考:快与慢》以及罗伯特.席勒的《动物精神》，极大刷新了人们对于理性人（理性投资者）的认知。

尽管如此，这些研究大多还是在于“理性人”中的“理性”这个修辞性概念上推进，《理性动物》的两位作者弗拉达斯·格里斯克维西斯（Vladas Griskevicius）与道格拉斯·肯里克（Douglas T. Kenrick）则另辟蹊径，直接从进化角度理解人的行为，将人类定义为“理性动物”。

从理性人到理性动物，区别何在？简单而言，两位作者整合了经济学、行为经济学、生物学、进化心理学、社会心理学等多方面知识，剖析了人类诸多行为背后的深层次动机。或者说，当人们诸多看起来不理性的行为，从进化角度都可以得到解释，甚至是一种深层理性(deep rationality)。

《理性动物》一书的核心论点有二，一方面人类决策为进化目标服务，因此很多决策是在潜意识之中基于进化痕迹而做出，另一方面人类决策行为的设计功能是为了实现多个不同的进化目标，而不同情况之下会唤起意识中的次级自我(subselves)。一般存在7个次级自我，即自我保护型次级自我、避免疾病型次级自我、社交型次级自我、社会地位型次级自我、择偶型次级自我、留住配偶型次级自我、育儿型次级自我。

二者叠加的结果，可以解释很多现象，人类进化历史漫长，一般而言，越是晚出现的技能或环境，人类就越容易出错，比如数学。本书第五章中，有一个很好的案例说明人类认知如何受到进化因素影响，也可以说明行为经济学和进化心理学的不同视角。

在行为经济学中，丹尼尔· 卡尼曼曾有一个著名的案例。假设美国正在为某种疾病的爆发做准备, 这种疾病预计会夺走 600 人的生命，对于AB方案有两种表述。

“表述一

方案 A:如果采用方案 A,则有 200 人会获救。

方案B:如果采用方案B,则有 1/3 的概率救治 600 人,有 2/3 的概率无人获救。

表述二：

方案 A:如果采用方案 A,则有 400 人会死亡;

方案 B:如果采用方案 B,则有 1/3 的概率无人死亡, 但有 2/3 的概率将导致 600 人全部死亡。”

如果熟悉这个案例的朋友，此刻应该知道两个表述基本一样，第一种表述下大多数人(72%)都选择了确定性更强的方案 A，而第二种表述下更强调损失，则 78% 的人选择了方案 B。

这个实验被认为揭示了决策中的一个重大偏差，也被认为挑战了对理性人模型，卡尼曼等人获得诺奖也与此有关。不过本书作者举出另外一个案例，如果人数不是600而是60，多数人的决策不会受到太多影响——原因就在，原始人的社交范围往往是在100以内，这就是人类的进化决定了认知规律。

再看动物精神，这一概念源自经济学家凯恩斯，曾经被席勒借用来批判亚当·斯密只知人们理性地追求自身利益，但忽略了动物精神，没有考虑到人们的非理性程度或者被误导的程度。席勒认为，动物精神在现代经济学中用来指经济的动荡不安和反复无常，“有时候，我们被它麻痹，有时候它又赋予我们能量，使我们振作，克服恐惧感和优柔寡断。”从进化的角度来看，动物精神可以说过于乐观或者过于悲观，但是我们作为现代人延绵至今，这就表示我们祖先是竞争的胜利者，而人类的看似冒险的行为其实背后有合理的解释。

人类的冒险尤其男性冒险往往得到鼓励，男性很多不太明智的选择与繁殖成功率深层关联，而女性也迷恋冒险的男性。从实验来看，男性在玩滑板时，如果一旁有美女观战时，男性的睾丸激素水平就会自动升高，而负责奖励和惩罚评估的大脑前额叶皮层甚至关闭，这时这些滑板玩家会更追求冒险，同时也使高难动作的成功率提高。

就像美国的肯尼迪家族，曾经被认为遭遇赌咒，各代继承人都在挑战中遭遇各种挑战，从遇刺到意外再到丑闻，但是从概率上他们仍旧活得成功，尤其是生物学上的繁殖成功，肯尼迪大家族仍旧人丁兴旺，孙辈就多达 29 人，重孙辈有 60 多人。

类似的案例在书中很多，比如马丁·路德·金的公共生活和私人生活的截然相反正是因为不同层次的自我在其作用，而钻石的成果流行就是迎合了人类求偶自我以及炫耀自我的一种策略，钻石其实并不稀缺，那句广告语a diamond is forever（钻石恒久远,一颗永流传）曾被《广告时代》杂志评为“20 世纪最佳广告语”，其创作者是一位广告公司的女职员，终身未婚。

人是理性动物这一断言来自亚里斯多德，但人是动物这一断言多少令人不快，但这股生物学的入侵潮流已经开始。上个世纪70年代美国生物学泰斗爱德华·威尔逊（E. O. Wilson）发明了社会生物学（Sociobiology）一词，通过《论人的本性》等著作宣称应将人性研究纳入自然科学，而英国演化理论学者理查德·道金斯（Richard Dawkins）发表著作《自私的基因》呼应，宣称“我们都是生存机器”，至于其他研究人类为主要目标的其他著作也纷纷涌现，从莫里斯（Desmond Morris）《裸猿》到贾雷德·戴蒙德（Jared Diamond）《第三种猩猩》，但从名字就可见研究者的态度：要么把人类看做193种猴类和猿类的其中一种，要么就是把人类直接认为黑猩猩的近亲，毕竟二者基因的差异不到2%，这倒也暗合文章开头的孟子所谓“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几希”的判断。

时代更迭，经济人所代表的内涵也几经变化，但我仍旧偏好经济人这一概念（无论在FT中文网专栏还是微信公共号都是命名经济人（econhomo））。我认为经济人仍构成经济学的思维起点，经济人与理性动物的概念并非截然对立，而是左手右手的关系。我们认知需要更新，视角不必拘泥理性与非理性的思维泥淖。也正因此，我近年开始关注行为经济学、生物进化等对于人类行为的研究进展，也欣然应约为《理性动物》作序。换一下进化的眼光，可以多一种视角，更好地解释（猜测）人类的思维暗箱——我们的诸多行为，无论是冒失还是谨慎，无论狡黠还是愚蠢，只是或明或暗地满足不同生存需求，这一切对应尼采“人性的，太人性的”名言，可谓动物的，太动物的。

原文刊于《上海证券报》，图片来自网络

《理性动物》

[美]道格拉斯拉斯·T·肯里克弗拉达斯 · 格里斯克维西斯

中信出版社 2014年7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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