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原文
其他

LA专题 | 如何看待水利工程对生态环境的影响?

梅尔德等 风景园林杂志
2024-08-31

全文刊登于《风景园林》2022年第2期 P12-25


布鲁诺·德·梅尔德,凯莉·香农,贾绿媛,王晞月.柬埔寨的洞里萨湖:干扰性水利工程与传统生态知识之间的迭代[J].风景园林,2022,29(2):12-25.

柬埔寨的洞里萨湖:人类活动干预下的水利与生态营建

著:(比利时)布鲁诺·德·梅尔德

男 / 博士 / 鲁汶大学工程科学学院建筑系教授和副系主任 / 国际都市主义中心和RUA的创始合伙人


著:(比利时)凯利·香农

女 / 博士 / 鲁汶大学工程科学学院建筑系教授、人居硕士课程和都市主义景观与规划硕士课程的项目主任 / 国际都市主义中心和RUA的创始合伙人


译:贾绿媛

女 / 北京林业大学园林学院在读博士研究生 / 研究方向为风景园林规划设计


校:王晞月

女 / 博士 / 北京林业大学园林学院讲师 / 本刊编辑 / 研究方向为风景园林规划与设计、地域景观


摘要:文章揭示了柬埔寨洞里萨湖土壤、植被、地形和水等自然景观要素与人类活动干预之间的联系。批判性地指出,在过去的2个世纪里,人类大规模地侵占自然环境开展工程建设所形成的景观,在某种程度上破坏了自然系统的稳定性,打破了人与自然的和谐共生关系。强调深刻理解区域景观-生态之间的复杂关系,并致力于其恢复重建,是实现人类与其他物种和谐共生这一愿景的必要内容。

关键词:洞里萨湖;湄公河下游流域;传统生态知识;聚落;干扰性水利工程


1 自然环境下的水文特征与人为的干预水利工程

洞里萨湖(Tonle Sap Lake)是东南亚最大的永久性淡水湖和湿地生态系统,是湄公河三角洲的重要组成部分,作为天然的蓄水池,洞里萨湖在湿润西南季风为主导的时期(5—10月)发挥着区域防洪功能,在旱季(11月—次年4月)又为下游广大地区提供水源,因此享有“跳动的心脏”的美誉。


洞里萨湖是 49 500 km2 湄公河三角洲(其中有 40 605 km2 位于越南境内,8 895 km2 位于柬埔寨)的“心脏”


洞里萨湖雨季和旱季的水位线相差距离可达10 km,也因此,在洞里萨湖泛洪区形成了:1)开放水域(1年中12个月都处于水下);2)廊道森林(每年被洪水淹没9个月);3)以灌木丛和草地为主的季节性淹没区(每年被洪水淹没5~8个月);4)过渡区,以废弃耕地、稻田和低地草原为主(每年被洪水淹没1~5个月);5)雨水灌溉区,主要包括雨季稻田和村庄(每年被洪水淹没时间少于1个月)5种生境群。为多种生物提供生境,这也使得洞里萨湖中水产品的产量居柬埔寨首位。


季风与潮汐作用影响下的水位变化


早在1200年前,高棉人(Khmer)就建立了全面、精妙而复杂的水管理系统。如今洞里萨湖区共生活着170多万人,有不少城市和较大的村庄紧临5号和6号国道,国道与堤坝共同发挥着控制洞里萨湖泛洪区扩张的作用。


紧挨国道的城市和较大的聚落,它们限制了洞里萨湖洪泛区的扩张


吴哥帝国时期(802—1432年)修建了复杂的灌溉系统,通过运河、水坝、人工建造的蓄水池(高棉语:baray)和挖掘的池塘(高棉语:trapeang),构成的水调蓄网络,并将东北部的库伦山(Kulen Hills)与湖泊相连,使地区在人口不断扩张的情况下仍然能够保持稳定的农业用地。同时,这一农业-城市景观也随着高棉帝国的发展不断完善。


1909年东方法语学院院长 E. Lunet de Lajomquière 对吴哥考古景观的实地调研

高棉人不同规模和类型的水利基础设施(家庭、村庄、土地)


2 基于水的生计活动与公共资源的管理

洞里萨湖独特的水位变化维系着当地各种以水为基础的生计活动。当地高棉人、暹粒-高棉人(Sino-Khmer)、占族(Cham,高棉伊斯兰教)、越南人等不同群体都占据着一个“文化生态位”,他们在其中耕种、捕捞或进行商业交易。

不同时期有着不同的资源管理政策,控制着人们对这里的资源开采。在20世纪20年代,人们意识到洪泛区的廊道森林作为鱼类的产卵地具有重要的生态价值,因而,在洞里萨湖洪泛范围内出现了保护区。(“保护”在当时被理解为:必须限制对自然的开发,坚决恢复和保护生态。)1997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宣布将洞里萨湖划为生物圈保护区。此外,柬埔寨有5个被公约认定的拉姆萨尔湿地(Ramsar site),具有国际保护意义,其中有3个湿地位于洞里萨湖,即:1)西北上游地区的普列托尔鸟类保护区(Prek Toal,21 342 hm2,2015年列入);2)中东部地区的Boeng Chhmar野生动物保护区以及周边河流水系和洪泛区(28 000 hm2,1999年列入);3)洞里萨湖、斯登森河(Stung Sen)和湄公河三水交汇处附近的斯登森区域(9 293 hm2,2018年列入)。根据柬埔寨法律规定,这3个核心区属于“严格保护区”,禁止任何自然资源开发活动。


如今暹粒市附近与水利基础设施交织在一起的聚落结构


此外,还形成了与当地气候相适应的资源利用与生计活动。如考虑洪水和鱼类洄游而形成的捕鱼和休渔期;考虑降雨、淹没、土壤水分等因素而形成不同水深的耕作区;因季节性淹没而出现的人口迁徙等。


3 适应性特征

尽管这里有大量村庄迁徙,但仍有不少村民常年居住在洞里萨湖上或周边地区。


大量的高脚屋和水上渔村占据了原本的湖泊区,居民们积极地参与到湖泊公共资源的管理中


约有8万人居住在水上渔村,这些村庄随水的动态变化而不断调整形态:在旱季多排布成分散而离心的线型,分布在宽阔而平静的洞里萨湖面;在雨季则退至较安宁的河口以躲避变化的湖水,布局形式倾向于集中式、向心的组合方式。


马德望省的 Kbal Taol 水上渔村在旱季位于 Kbal Taol 河和洞里萨湖中(左),在雨季退至河口附近(右)

水上渔村的村落形态随湖水的变化而变化,在雨季,单从水面形态上看高脚屋也变成了水上渔村


高脚屋的形成较早,已有数代的居住历史,多分布于廊道森林附近,并通过水渠或溪流与湖水相连。高脚屋的支柱(多由细长的木条制成)有6~7 m高。在旱季,高脚屋的村庄以土路为中心,房屋在路两侧排列;在雨季,所有的房屋只能通过水路进出。房屋通常由木头和茅草制成,但随着居民财力的增加,会使用瓦片和瓦楞金属板作屋顶。这些房屋宽3~8 m,6~20 m,具体规模取决于居民的富裕程度。在最干旱的月份里,许多村民养殖猪、鸭、鸡和鳄鱼(养在鱼笼上方的浮笼中,用风信子和从湖中收获的鱼养殖,牲畜的排泄物又为水中的鱼类提供营养和食物),并进行家庭园艺。此外,有些家庭会迁移到开阔的湖面上,在那里建立临时住房,以便于养殖和捕鱼。


甘邦鲁浮村的高脚屋村落沿 Rolous 河的一条路(左),该路在雨季需乘船进入(右)

高脚屋高高的立柱保护村庄结构在雨季不受洪水侵袭,并创造了一个依赖于水的生活环境


4 大型水利工程与TEK之间的迭代

洞里萨湖在区域、流域、国家和地方层面都有着重要的生态、社会和政治意义。历史上的洞里萨湖一直是可调节下游水量的大型水库和拥有极丰富水生生物资源、承载大量社会活动的大型内陆渔业区。然而,由于自然资源受到不同程度的开发,导致与社会之间冲突不断,湖泊许多方面的丰富性受到威胁。

能源和全球变暖是洞里萨湖功能转变的主要因素。湄公河流域已有的和待建的水电大坝对洞里萨湖的水文环境有很大影响。根据2032—2042年预测模型显示,水电站大坝的运行将导致旱季水位升高(估计比目前的水位提高0.5~0.9 m,湖水的蓄水面积将增加18~31%)、洪峰值降低,这将导致湖水的水位波动曲线变缓,洪泛区面积缩小(至少减少75%)。


旱季西池中水和植被的情况


此外,“最近的地质活动”显示,整个盆地正在下沉,西北地区的下沉程度低于南部地区,导致盆地向南倾斜(并形成了大面积的可淹没的廊道森林)。新的洪水模式将对洪泛区的生境产生不利影响(破坏鱼类产卵、鸟类和其他物种觅食和繁殖所需的廊道森林、灌木丛和草地);当地的水产能力也会下降,进而造成重大的社会和经济危机。淹没区廊道森林的消亡以及上游大规模的森林砍伐,将对河水流量以及侵蚀、沉淀和淤积等过程产生显著影响。虽然上游洪泛区的农业面积很可能会增加,但鱼类资源的减少将不可避免地导致区域自给自足能力下降,这一变化,会加大该地区对于粮食进口的依赖。

此外,旅游及与之相关的不同类型、规模的基础设施建设(包括暹粒国际机场)也会受到影响,因为大部分的生态核心区会被永久淹没。同时,在过去20年里,爆炸式的旅游开发严重破坏了该地区的生态健康,成群结队的游客踩踏在吴哥遗址上,造成了明显破坏。

近些年,TEK(传统生态知识)在生物多样性保护方面发挥着重要作用。总体而言,当地居民通过努力扩大领土,企图占有更多类型的场地,增加可用资源,减少单一资源波动所带来的风险。传统的管理方式不断演变,“传统知识的‘传统’不在于它的古老性,而是在于它获取和使用的方式”(注:原文强调的重点)。数千年来,最初的管理者是部族长者和知名人士,并组织当地居民开展水资源管理的集体活动。平原上的灌溉系统,包括吴哥城的人工蓄水池,已经年久失修,也许最终可以像Molyvann提议的那样被重新利用。这种再利用显然不是单纯地对高棉帝国的伊卡利亚水利工程进行恢复性重建,而是在人与自然的反复调和下,形成一种新的设施,使之更好地适应当下需求并具有可持续性。


西巴莱湖规模宏大的护城河


几个世纪以来,各种尊重自然的活动在这片土地上正在持续发生,从高棉帝国大规模水利工程的修建到红色高棉时期的反城市化战略,再到法国殖民时期的掠夺活动和公共土地私有化,以及新自由主义所带来的土地开垦活动,再到军事行动和游击队内战,最后到不同程度上强制要求的保护理念。由此可见,TEK引导各族民众以传统信念支撑社会实践,由此建立起与自然环境相适应的人居空间,构建了人、自然和聚居地和谐共生的环境,居民将自己锚固而不是凌驾于这些建筑物之上,因此,他们更像是在模仿自然,在不承担过多传承职责的基础上营建新的传统。


法国殖民时期洞里萨湖复杂的水文系统


在Henneghan的理解中,恢复是建立在过去的状态之上的,而不是对过去状态的重建。

世界范围内,TEK 被广泛应用于现实生活、历史复兴等方面,为人们寻找以尊重自然资源为前提、建立符合地域文化和特殊语境的人居环境方法提供了替代性的解决方案。TEK理念的兴起,意味着对自然和文化、现代和传统、工程建设和生态等提出了挑战。这些知识揭示了古代工程及管理模式蕴含的智慧,是长期发展过程中,人类不断适应自然、人口变化及整治环境所形成的。面对全球气候危机,TEK更是为人类建设用地和非建设用地的生态修复提供了现实而有效的解决方案。笔者对洞里萨湖的研究揭示了什么是TEK,揭示了历史上大型工程建设和生态环境反复迭代中人们是如何在一个特定的环境(自然环境或其附近)中定居的,并且,这一体系还能支持自殖民主义以来自相矛盾的资源开发和自给自足的多种发展模式。


水上渔村和高脚屋是洞里萨湖洪泛区最常见的聚落类型




图片来源:

图 1、9、11© 凯 莉· 香 农;图 2、3、5、7、8、10、12~15 由本文作者基于实地调查、湄公河三角洲区域计划和柬埔寨开放发展信息的 RUA 2021 绘制;图 4、6 来源于艾克斯省国家海洋档案馆(编号为:OF-TOL-17010983,OF-TOL-17010974)



为了微信阅读体验,文中参考文献标注进行了删减,详见杂志。

参考文献

[1] MOLYVANN V. Modern Khmer Cities[M]. Chicago: Art Media Resources Ltd, 2003. 

[2] POOLE C. Tonle Sap: The Heart of Cambodia’s Natural Heritage[M]. Bangkok: River Books Press, 2006. 

[3] KUMMU M, TES S, YIN S, et al. Water Balance Analysis for the Tonle Sap Lake-Floodplain System[J]. Hydrological Processes, 2014, 28: 1722-1733. 

[4] KUMMU M. Water Management in Angkor: Human Impacts on Hydrology and Sediment Transport[J]. Journal of Environmental Management, 2009, 90(3): 1413-1421. 

[5] EVANS D. Pixels, Ponds and People: Urban Form at Angkor from Radar Imaging[D]. Sydney: University of Sydney, 2002. 

[6] KESKINEN M, SOMETH P, SALMIVAARA A, et al. WaterEnergy-Food Nexus in a Transboundary River Basin: The Case of Tonle Sap Lake, Mekong River Basin[J]. Water, 2015, 7(10): 5416-5436. 

[7] JACQUES C, LAFOND P. The Khmer Empire: Cities and Sanctuaries from the 5th to the 13th Century[M]. Bangkok: River Books Press, 2007. 

[8] EVANS P, MARSCHKE M, PAUDYAL K. Flood Forests, Fish and Fishing Villages: Tonle Sap, Cambodia, paper of FAO and Asia Forest Network on Community Forest Management Trends in Southeast Asia[M]. Bohol: Asia Forest Network, 2004. 

[9] TYNER J A. Landscape, Memory, and Post-violence in Cambodia[M]. London: Rowman and Littlefield, 2017. 

[10] TYNER J A, MUNRO-STASIUK M, COAKLEY C, et al. Khmer Rouge Irrigation Schemes During the Cambodian Genocide[J]. Genocide Studies International, 2018,12(1): 103-119. 

[11] CHANDLER D. Songs at the Edge of the Forest: Perceptions of Order in Three Cambodian Texts’ in At the Edge of the Forest: Essays on Cambodia, History and Narrative in Honor of David Chandler[M]. Ithaca: Southeast Asia Program Publications, 2008.

[12] TEP BAKER D. Khmer Legends[M]. Denver: Outskirts Press, Inc, 2009. 

[13] NUORTEVA P, KESKINEN M, VARIS O. Water, Livelihoods and Climate Change Adaptation in the Tonle Sap Lake Area, Cambodia: Learning from the Past to Understand the Future[J]. Journal of Water and Climate Change, 2010(1): 87-101. 

[14] BONHEUR N, LANE B D. Natural resources Management for Human Security in Cambodia’s Tonle Sap Biosphere Reserve[J]. Environmental Science and Policy, 2002, 5(1): 33-41. 

[15] CHAN B, BROSSE S, HOGAN Z S, et al. Influence of Local Habitat and Climatic Factors on the Distribution of Fish Species in the Tonle Sap Lake[J]. Water, 2010, 12(3): 1-16. 

[16] DINA T, SATO J. The Cost of Privatizing the Commons: Overlapping Property Systems in Tonle Sap, Cambodia[J] 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the Commons, 2015, 9(1): 261-280. 

[17] KC K B, BOND N, FRASER E D G, et al. Exploring Tropical Fisheries Through Fishers’ Perceptions: Fishing down the Food Web in the Tonlé Sap, Cambodia[J]. Fisheries Management and Ecology, 2017, 24(6): 452-459. 

[18] WILSON E O. Half-Earth: Our Planet’s Fight for Life[M]. London: W.W. Norton, 2016. 

[19] Ramsar. Ramsar Small Grants Fund project in Cambodia completed[EB/OL].(2021-05-02)[2021-10-20]. https://www.ramsar.org/wetland/cambodia. 

[20] ROSHKO T. The Floating Dwellings of Chong Kneas, Cambodia[J]. Buildings and Landscapes, 2011, 18(2): 43-59. 

[21] BURANAUT I. Form and Structure of a Vernacular Cambodian Dwelling: High Stilts House in Tonle Sap Basin[C/OL]//11th Singapore Graduate Forum on Southeast Asian Studies.(2016-07-14)[2021-10-20].https://ari.nus.edu.sg/wpcontent/uploads/2018/11/Program_GradForum-2016.pdf. 

[22] SITHIRITH M. Fishing Economy of Stand-Stilt Community in Tonle Sap: A case study in Kampong Phluk[EB/OL]. [2021-10-20]. https://www.academia.edu/3718591/Fishing_Economy_of_Stand_stilt_Community_in_the_Tonle_Sap_A_Case_Study_in_Kampong_Phluk_Tonle_Sap. 

[23] BARSH R L. Forests, indigenous peoples, and biodiversity[J]. Global Biodiversity, 1997, 7: 20-24. 

[24] HENNEGHAN L. ‘Can We Restore Nature? What Restoration Ecology Could Learn from Art Conservation’in Aeon[EB/OL]. (2020-12-15)[2021-10-20]. https://aeon.co/essays/what-restoration-ecology-could-learn-from-artconservation.


版面预览



相关阅读:

《风景园林》2022-02刊首语 | 王晞月:区域水系统营建

《风景园林》2022-02目录 | 区域水系统营建 | 儿童友好城市户外环境

新刊速览 | 《风景园林》2022-02 区域水系统营建 | 儿童友好城市户外环境

《风景园林》2022-02专题导读 | 区域水系统营



完整深度阅读请参看《风景园林》2022年2期

扫描下方二维码或点击阅读原文进入店铺购买

文章编辑 李清清

微信编辑 刘芝若

微信校对 王一兰

审核 曹娟


声明

本文版权归本文作者所有

未经允许禁止转载

如需转载请与后台联系

欢迎转发

继续滑动看下一个
风景园林杂志
向上滑动看下一个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