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 年代三大老牌时装屋的新生之路
新生，一个代表着活力与朝气的词汇，常被用以指代各个领域发生的新锐气象，而在高级时装界，已成过往的 2010 - 2019 的十年，与新生之间也有着莫大的关联。在这期间，我们见证了街头潮流与高级时装的碰撞融合，亲历了汹涌而至的数字化营销大潮，在迎来送往的时代轮回之中，人物的更迭主导着十年变迁的新生之路，在一定程度上也引领着未来十年的趋势流转。
2015 年 1 月，GUCCI 首席配饰设计师 Alessandro Michele 升任品牌创意总监，一段颇有些神话韵味的递升之路由此正式开启；2015 年 10 月，VETEMENTS 设计师 Demna Gvasalia 出任 BALENCIAGA 艺术总监一职，全面负责品牌男女装设计，星星之火、渐可燎原，街头时尚之风起于彼时；2018 年 3 月，Off-White™ 创始人 Virgil Abloh 入主 LOUIS VUITTON，担任品牌男装艺术总监，街头潮流大势以万夫不挡之勇，登堂入室。此篇我们以如上三位人物的经历出发，诠释新生之意的各自指代。
2014 年 12 月，Kering 集团发布官方声明，GUCCI 品牌首席执行官 Patrizio di Marco 与创意总监 Frida Giannini 双双离职，标志着一个时代宣告终结。2014 年 GUCCI 各季度的销售收入出现连续下滑，意大利老牌时装屋彼时正处于新千禧年以来最为疲软和动荡的时期。而在这一消息发出后的一周时间，GUCCI 新任掌门的人选旋即敲定，并非外界一直盛传的 Riccardo Tisci 以及 Maria Grazia Chiuri，时任品牌首席配饰设计师的 Alessandro Michele 临危受命，Kering 集团将复兴 GUCCI 的希望寄托在了这位此前名不见经传的设计师身上。
Michele 于 2002 年加入 GUCCI，亲历了时装屋两位设计总监的创意时代，在官宣任命前的十三载品牌生涯，Michele 已然从各个不同的方向对 GUCCI 有了透彻的了解，并且也在此过程中形成了一套自身的美学理解，不同于 Tom Ford 时期打造的性感魅惑的形象，不同于 Frida Giannini 时期对 1970 年代的追崇，Michele 治下的 GUCCI 颇有一种自欧洲中世纪走来的独到神韵，而他对于品牌的重塑在如今看来俨然一场文艺复兴的当代时装变奏，正如他在被任命为创意总监后接受 《VOGUE》 专访时提到的：「我对未来不感兴趣，它还不存在，我真正感兴趣的是过去与当代。」
2015 年 2 月 25 日，米兰 2015 秋冬时装周，Alessandro Michele 真正意义上的 GUCCI 首秀于此登场，他斩断了一切与前任有关的元素，开启了新生的序章，1970 年代的风韵和正统成熟的身份着装烟消云散，一幅田园诗意的柔美画卷徐徐展开，GUCCI 女孩儿的内心变得更加细腻，她们时而像是从花园式别墅中走出的贵族少女，时而像是热爱古典文化的艺术系学生，跳跃性的鲜艳色系代替了此前稳重却有些距离感的沉闷。业界此时或许还没有预想到，这一章节的 GUCCI 会进化到其后令人瞠目结舌的地步，如一股冲天烈焰，直上云霄。
GUCCI 2015 秋冬系列 | Via Vogue
鲜明的个人审美趋向同时体现在 Michele 日常的方方面面，在他位于意大利罗马的工作室，一间落成于 16 世纪，由拉斐尔·桑西设计的罕见宫殿中，摆满了 Michele 钟爱的各式古董家具，用他自己的话说，在这个空间内必须放置极其美好的物件，才能与文艺复兴巨匠的光辉相匹配。一张 19 世纪的正方形书桌，上面放置着一只同样来自 19 世纪的真正的乌龟，斑驳印记的泛黄墙壁与四处摆放的古董家具，形成了一层好似时空穿越的中世纪滤镜，身处其中的 Michele 将他所热爱的元素毫无保留地贯彻在执掌的 GUCCI 身上。
如是看来，Michele 的新生 GUCCI 绝非执拗地扑向过往却脱离当代，而将它比作是连接过往与当代的桥梁，又显得太过浅薄，GUCCI 那些极富西方中世纪意蕴的系列中，是 Michele 对于当代另辟蹊径的理解，当代之意在他的视野中成为了一种不断变化、递进的存在，像河流一样奔流不息，也像河流一样循环往复，以此理论为支撑，崭新的 GUCCI 形象形成了一种如藏经阁般的宏大体量，各个不同时期、有着不同指代的元素被提取结合，继而显现在每一季度的创作中。
GUCCI 2018 春夏广告大片| Via format
2017 GUCCI 假日系列，Michele 糅杂不同时空的美学有了通透的表达，邀请插画艺术家 Ignasi Monreal 共同创作，司旅之神墨丘利、三头犬神兽瑟尔柏洛斯、擎天神阿特拉斯以及酒神狄俄尼索斯，希腊神话里的一众人物纷纷化身为 GUCCI 缪斯，一系列数字插画将古典主义与当代印象融为一体，这是 Michele 玩转时空裂变的一大要点。
而另一方面，GUCCI 掌门人并不单一地满足于从悠久的上古文明中寻找创意的对撞，他对于青年文化的关注同样存在于品牌的各个方面，如 2017 假日系列中墨丘利的坐骑便是一辆 1960 年代定制的小绵羊；2017 早秋广告大片致敬英格兰地下北方灵魂运动；2019 早秋广告大片中借鉴 1970 年代朋克人物 Pamela Rooke 妆容…… 近些年的 GUCCI 在青年文化的表达上变得更为具象，在 Michele 审美跨度的指引下流转于多元时空之间。
2017 GUCCI 假日系列 | Via GUCCI
而他之于 GUCCI 的革新，除却美学体系之外，还有着鲜明的时代特质，以 Instagram 为首的社交媒体的爆发，改写了奢侈品领域营销策略的方向，Michele 的洞察与着力点也紧抓时代脉搏踏入了数字化的层面。2017 年一整年，GUCCI 的数字创意项目接连不断地收割着社交媒体上的关注，以艺术作为连接进一步丰富和夯实了品牌的形象。2017 年 3 月，以新款腕表系列为主题的 Meme 合作项目 TFWGUCCI，鼓励世界各地 Meme 创作者与艺术家，围绕 Le Marché des Merveilles 在内的多个腕表系列进行创作；紧随其后，在 3 月底，GUCCI 与《A Magazine Curated By》杂志合作推出的策展米开理三城艺术连展，先后登录北京与香港；5 月，GUCCI 发布首个 360° 全景 VR 影片《舞动自由》，投放于 Instagram 与 Twitter 平台，将奢侈品牌的数字化营销推至一个新的高点。
当然，这些示例仅仅是 Michele 时期 GUCCI 发力数字化领域的缩影，结合他赋予品牌的年轻化形象，铺平了 GUCCI 复兴之路的基石。2016 年 2 月 19 日，也就是 Michele 入主 GUCCI 首秀后差不多一年的时间，Kering 集团发布 2015 年财报数据，其中在第四季度 Gucci 销售额增长 13%，为近两年以来涨幅最大的一季，而这样的涨幅于 Gucci 而言却只是神话开启的序章。2016 全年品牌销售额增长 12.7% 达到 43.78 亿欧元，2017 年则首次进入了 50 亿欧元俱乐部，实现了连续 7 个季度领跑奢侈品行业的骄人成绩，品牌所属的 Kering 集团也一扫往日的颓势，在消费者心目中树立了全新的形象。
GUCCI 年收入涨幅 | Via Reuters
Alessandro Michele 对 GUCCI 的成功重塑，似乎再一次印证了时尚行业的运转机制，这个以创意为核心驱动力的领域，在十年间经历了巨大的冲击，新兴消费群体的崛起，互联网大势的到来等诸多的内外因素，使得传统的行业定律受到了质疑甚至是推翻，然而 Michele 在 GUCCI 的经历却证实了一个不可悖的基础，无论是拥抱年轻一代也好，顺应时代大潮也罢，创意驱动仍然是行业品牌的内核，好比一座摩天大厦的修筑需要扎实的地基一般，创意是基础，是进行一切所谓营销推广的先决条件。Alessandro Michele 缔造的 GUCCI 神话，是在一个明确审美体系的带动下树立具备辨识度的品牌形象，再而演进至一系列后期的数字营销之中，那一个个似神话卷轴间走出的人物，播散着当代 GUCCI 文艺复兴的希望曙光，也成为了十年新生主题下一幅重大的篇章。
2015 年 10 月 7 日，与 GUCCI 同属 Kering 集团的 BALENCIAGA 发布官方任命，VETEMENTS 设计师 Demna Gvasalia 成为品牌新晋艺术总监，全面负责品牌男女装设计。自 2014 年 VETEMENTS 诞生后，Demna 自成一派的风格影响了世界各地的着装标准，频频制造爆款的能力为业界所侧目。2015 春夏巴黎时装周，VETEMENTS 首个系列登场，超长的袖部，隆起的肩线，夸张裁剪的西装廓形，这个时尚界的新秀品牌以锐利的青年文化表象和街头化的呈现，给当时处于濒死状态、毫无生气的时尚界（当时主流时装品牌大都陷入了创意停滞阶段）注入了一针强心剂。
BALENCIAGA 2016 秋冬系列 | Via Guillaume Roujas
而接手 BALENCIAGA 这样一个已近百年的时装屋，Demna 究竟会呈现怎样的答卷，成为了世人的关注焦点。2016 年 3 月，他操刀的首个 BALENCIAGA 女装系列亮相巴黎时装周，在第 15 区的一间老式演播厅上演。Demna 在自己的首秀系列中致敬了时装屋创始人 Cristóbal Balenciaga 先生，他在筹备系列的几个月时间里，进入到了品牌悠久的历史档案中，并寻求以当下的手法将其重新诠释，灰色法兰绒西装，格纹连衣裙、大衣，开场的几套 Look 沉稳且有些日常，而细节之处则体现于腰部和肩部的线条上，BALENCIAGA 先生将剪裁和廓形注入于品牌的 DNA 中，Demna 在遵循传统的基调下，糅合进自身的认知。随后登场的廓形夸张的单品，直白无误地传达着他的设计精神，一系列 Oversize 标签的服装，是 Demna 新生之意的确切体现。
BALENCIAGA 2016 秋冬系列 | Via Guillaume Roujas
系列的尾声阶段，服装的形象又转而归于传统，这是设计师在首秀时刻即抛出的一个信号，他的到来对 BALENCIAGA 来说并非完全的颠覆，寻求时装屋核心精神与自我创意理念的契合，是 Demna 塑造 BALENCIAGA 的初心所在。
而与 Michele 对青年文化的捕捉有所不同，Demna 的视角有着鲜明的东欧式风格，折射到 BALENCIAGA 身上，青年文化的输出不会直观平铺的表达，而是通过各类的元素去呈现，诸如 2018 秋冬系列秀场，在舞台中央屹立的硕大涂鸦雪山，以及模特身穿的印有电话号码印花的衬衫，拨通后是一串「Hi and welcome to the new Balenciaga hotline. We would like to ask you a few questions.」的提示音，随后便会连续抛出 20 个不同的问题，包括性别、身高和鞋款尺码，以及最喜欢的季节、度假地点和口味等等。带着一丝戏谑和玩笑，Demna 试图在高级时装和日常化之间寻找着平衡之道，而这样的做法无疑拉近了与消费群体的距离。
BALENCIAGA 2018 秋冬系列 | Via Valerio Mezzanotti
此外，前文所提及的 Demna 制造爆款的出众能力也在这一时期显露无疑，在此前的一贯认知中，奢侈品牌打造爆款的领域大多体现于包袋方向，鞋履层面较少会出现话题性的产品，然而 Demna 在 BALENCIAGA 打造的首个现象级单品恰恰出自鞋履层面。
BALENCIAGA Triple S | Via Gio Staiano
2017 秋冬男装系列，Demna 重新诠释了当代男性的正装式样，工整精妙的剪裁配合 Demna 式的轮廓，然而人们却在一派肃穆之风的模特脚下看到了一双双臃肿的厚底鞋款，在日后引发一股狂热浪潮的 Triple S 惊艳登场。高级时装屋通过一双 Sneaker 鞋款掀起全球的追逐和效仿，这在此前堪称绝无仅有，2018 年球鞋转卖网站 StockS.com 统计的奢侈品鞋款的销量情况，Triple S 以 52% 的超高市场占有率稳坐头名宝座，同年 BALENCIAGA 又在最受欢迎品牌的竞争中将 Gucci 挤下头名。
BALENCIAGA 2017 秋冬男装系列 | Via Vogue
Demna Gvasalia 赋予品牌的新生显著又富有预见性，他的成功进一步证实了当前环境下与消费群体沟通的必要性，那些爆款单品背后的逻辑，悉数指向于此，行业的掌权者们敏锐嗅到了这一气息，一个更具针对性的巨变正在悄然酝酿着。
Virgil Abloh，一个在关于过往十年高级时装的讨论中无法被忽视的名字，一个或许你已经有些视觉疲劳的名字，2018 年方才跻身时尚界的他，俨然是十年历程当中最具争议的人物之一。2018 年 3 月，LVMH 集团聘请 Off-White™ 创始人入主 LOUIS VUITTON，担任品牌男装艺术总监，一石激起千层巨浪，高级时装界对街头潮流的招安举措至此抵达峰值，一方是 LVMH 集团宝冠上的璀璨明珠，一方是全无高级时装履历、街头出身的草根代表，二者的结合引起业界惊诧也就不足为奇。
2018 年 6 月 21 日，巴黎 2019 春夏季男装周，皇家宫殿花园秀址，Virgil 完成了自己在 LOUIS VUITTON 的生涯首作，他的第一份答卷即揭开了一场彻头彻尾的变革。开场的一系列白色铺垫，好似 Virgil 的一次隐喻，全新启程的 LOUIS VUITTON 像是一张白纸，等待着新任掌门的挥毫着墨，薄荷绿、荧光色、大红、扎染，以及必不可少的 Sneaker 元素游走于花园 T 台的彩虹舞台之上，一场以 Virgil 为主导与千禧一代进行对话的指代尽数体现，秀后他与 Kanye West，这个对自己有着知遇之恩、亦师亦友的男人相拥而泣，更为这个崭新的街头世代增添了难忘的注脚。
LOUIS VUITTON 2019 春夏男装系列 | Via Gio Staiano
相比起秀场上的各类单品，人们更容易记住的是系列具备的深远意义，奢侈品男装领域的变革自此绵延展开，一座连接街头与高级成衣间的桥梁架设开来，Virgil 怀揣着抱负与野心，昂首阔步进入了此前遥不可及的殿堂，皇家宫殿花园的悠长路径，好似一条笔直的康庄大道，指引着他走向了未来充满无限希冀的星光之路。
从客观上来讲，Virgil Abloh 绝非顶级的成衣设计师，比起那些在裁剪、细节处理上妙到毫巅的大师，他那颇有些拿来主义韵味的 3% 设计理念显得相形见绌，然而 Virgil 却也正是由此改写了这一领域的游戏规则，他的工作模式与传统的时装设计师有着天壤之别，手机成为了 Virgil 的画笔，Instagram 化身他的着色染料，即使在系列发布前夕，他的身影仍然会出现在世界各地，而不是伏案疾书般埋在工作室。传统的行业人士自然无法认可他的身份，甚至有一些嗤之以鼻，但以现下的结果导向来看，LOUIS VUITTON 男装的年轻化改革无疑正处在一个利好的方向。
有趣地是，Virgil 在前段时间接受 DAZED 专访时提到了街头潮流将会消亡，作为一个街头出身的设计师，这一观点自然引发了极大的讨论。从 2019 年的两季度时装周来看，街头时尚大潮在秀场的展现上已然式微，奢侈品领域正在以更为理性的视角看待当下的消费人群，而 Virgil 似乎也在又一轮十年纪元到来之前嗅到了些许变化，他提到的 Vintage 趋势会否成为主流，高级时装又会朝着怎样的方向迈进，只能有待时间为我们做出解答了。
2010 – 2019 的十年，堪称现代时尚行业诞生以来变革最为汹涌的一段周期，互联网大势入局带来的科技浪潮，消费群体更迭换代引发的行业变动，一系列由点及面的事例佐证着过往十年的里程碑意义，参与其中的特定人物进而成为了定义每一个节点上的关键力量。
现已开启的 2020 章节，仍将会有更多的可能性等待着被解锁，同时，兜兜转转的行业定律或许也会带来某种风格上的回溯。援引莎士比亚戏剧《暴风雨》中的一句描述，「凡是过往，皆为序章」，对未知的迫切憧憬驱使着我们不断向前看，而一段新的旅程也已在路上。
WRITER Xue
刚在迈阿密开新店的 BAPE®，也不忘为东方送上新年福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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