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统、音乐、地域文化如何在 Nicholas Daley 笔下熠熠生辉
伦敦达尔斯顿地区金斯兰路，一条历史悠久的城市街道，1 月初的寒风与湿雨的双重击打，使人们本就匆匆的脚步不免再度加快了节奏。在位于金斯兰路的一间呈海绵状的音乐厅中，清晰可辨的实验性爵士与迷幻摇滚的曲调加入了这股寒潮的大军，似乎一场盛大的演出正在展厅内部隆隆上演。
时值 2020 秋冬伦敦男装周时间，鲜有时尚人士光顾的金斯兰路也变得熙来攘往，独立设计师品牌 Nicholas Daley 2020 秋冬系列选择了这间稍有些隐世意味的音乐厅亮相，备受行业关注的伦敦新锐势力为金斯兰古老的街道添注了一抹艺术的气息。
2020 秋冬系列 Nicholas Daley 深入研究了非裔未来主义、迷幻摇滚以及实验性爵士乐，1970 年代的黑人抽象艺术指引他创作的思路，而出生于圭亚那的英国画家 Frank Bowling 的油画作品则打开了 Daley 新系列的灵感源泉。从 2015 年创立品牌起，Daley 自身持有的地域文化特性交织着加勒比海与英吉利海峡的各方风情，牙买加和苏格兰的血统使他不断游垠在二者之间，探索着各自的民族传统，伦敦城市气质中传承至今的多元文化主义，为 Nicholas Daley 的融合性美学提供了繁育的土壤，而流淌于街头巷尾间不同流派的音乐，则构成了 Daley 的内核。由此，一个鲜明的品牌图腾完整呈现而出，地域文化、音乐元素以及传统手工艺的加持是为 Nicholas Daley 的画像，也让我们在深入挖掘 2020 秋冬之前有了初步的认知。
在筹备本季秋冬系列时，Daley 阅读了一部关于黑人艺术的书籍《Soul Of Nation: Art In The Age Of Black Power》，这部出版于 2017 年的作品详尽呈现了上世纪美国黑人民权运动后一系列划时代的创作，收录其中的作品在同年于伦敦泰特现代艺术馆展出，Daley 的思绪渐而跟随着艺术家们的笔触来到了自由无畏的 1970 年代。同时，在此期间，Daley 也进入了抽象派绘画大师 Frank Bowling 的世界，2019 年 5 月 31 日，出生于圭亚那的英国画家生涯首次个展在泰特美术馆开幕，那些封存于纸本框架中的震撼之作，冲击着 Daley 的内心，此次登台的 2020 秋冬系列一大核心便是此间的黑人抽象艺术运动。
另一边厢，Nicholas Daley 对于手工艺的痴迷，接续着品牌诞生以来对传统的定义，与 1934 年创办于北安普敦郡韦灵伯勒的老牌鞋履制造商 George Cox 以及 1773 年成立于伦敦的帽款制造商 Christys’London 长期合作，而在本季，Daley 的作品中又出现了 Loch Carron 面料的身影，这间位于苏格兰西海岸地区，以格子呢为核心的厂商，为 2020 秋冬系列披上了一层浓郁且纯粹的苏格兰边疆风情。
而音乐之名自始至终都是 Nicholas Daley 美学蓝图的重要架构，2020 秋冬季，迷幻摇滚与实验爵士的精神指向了传奇音乐人 Jimi Hendrix 以及 Art Ensemble of Chicago（芝加哥艺术合奏团）。1969 年，Jimi Hendrix 在伍德斯托克音乐节上奉献的伟大表演，时至今日仍然为后世所迷醉，作为 Hendrix 辉煌却短暂的艺术生涯高潮的绝唱，伍德斯托克的演出在 Daley 的脑海中久久挥之不去，2020 秋冬系列筹备期间，他重复播放着那一年演出的片段，而于同期问世的 Art Ensemble of Chicago 则象征着品牌定番一般的爵士情怀，Daley 试图在新季作品中重塑二者颇具实验性的精神以及舞台装束，将其注入面料、剪裁和造型中。
1 月 5 日，金斯兰路那间海绵状的音乐厅迎来了 Nicholas Daley 2020 秋冬系列的发布，秀址虽未选择官方主秀场的 Shoreditch 中心，但 Daley 的最新演出仍然吸引了络绎不绝的人群。音乐元素从系列开场前即已弥漫在整个空间，三位来自伦敦南部的音乐人 Rago Foot 、Kwake Bass 和 Wu-Lu 共同为系列暖场，名为 The Abstract Truth 的季度主题表达了 Daley 对美国传奇爵士乐大师 Oliver Nelson 1962 年专辑《 The Blues and the Abstract Truth 》的敬意，宾客们坐在厅内木制的座位上，等待着系列的正式开场。
身穿马海毛格子呢大衣、翻边长裤，内搭羊毛针织衫的第一位模特登台，Nicholas Daley 的品牌基调恰如其分地尽数表达，传统手工艺显现在扎实的面料上，几乎可被感知到的岁月沉淀有着一丝厚重的年代感，而演绎它的角色却并不是大众印象的那样，留有 Dreadlocks 脏辫的黑人模特像是一位摇滚或爵士乐歌手，这一束发绺是属于牙买加地域文化中一大显性的身份认同。
其后登场的形象中，纷繁多样的帽款次第涌入，Baker Boy hat、Reggae hat、Mushroom hat、贝雷帽、高礼帽，它们的出现化身为 2020 秋冬秀场多元身份的一个微妙缩影，又或是一个隐喻的符号指代。
Nicholas Daley 2020 秋冬帽款 | Via Elizabeth Pantaleo
开场的马海毛格子呢大衣，及后续浅墨绿、靛蓝相间的同面料服饰，来自前文中提到的苏格兰 Loch Carron 制造商，Daley 深入到 Loch Carron 的历史档案中，向苏格兰深以为傲的传统致意，再将其嵌入到 Nicholas Daley 品牌的审美认同中。挖掘、重塑，继而交融一统，这样一套已然根深蒂固的品牌意识，深化着 Nicholas Daley 与传统之间的共生关系。
2020 秋冬 Nicholas Daley 同样开启了与英国老牌 Lavenham 合作的序幕，登台的一系列外套、马甲以上世纪 70 年代的制作工艺严丝合缝的呈现。那一个位于英国萨福克郡名为 Lavenham 的小小村落，见证了 Lavenham Jackets 的经久不衰，而传统的魅力又一次在时间的变换更迭下显得浑厚富有张力，每一件 Lavenham 服饰的诞生过程与创立伊始保持一致，没有任何的改动和变迁。科技流水线的机械工作无法替代手工艺创造的财富，老式绗缝机上每英寸的针数，创造出一种尼龙顶针和线饰，赋予了每件外套抵御岁月侵蚀的本质。
Lavenham 合作款 | Via Elizabeth Pantaleo
此外，Nicholas Daley 重塑传统的视野开拓到了东方，2020 秋冬他与来自日本的专业染料团队带回了一种名为 Suminagashi 的古老大理石纹技术，也被称为流沙笺。最早发源自 12 世纪日本的艺术流派，是一种油水混合的创作方式，具体做法是将水和油先后放置在容器内，其后加入颜料。颜料会漂浮在油面上呈现自由毫无规律的图案。古时日本的艺术家常将纸张平铺在水油表面，使其颜色充分渗透、吸附，最终呈现完整的图案，而 Daley 将传统的纸张替换为面料，再将其打造为一系列衬衫、裤款以及贝雷帽，制作完成的大理石纹依然会随着穿着者的行动继续变化。此间流动的状态恰恰如同 Daley 之于传统的态度，它们并非一成不变的定式，仅被当做供人观瞻的遗产，它们穿梭于古今两岸，流动于新旧之间，传统在现世的意义仍然可以具象化，可被汲取，可被触碰，也尽可融会贯通。
Nicholas Daley 2020 秋冬 Suminagashi 工艺 | Via Elizabeth Pantaleo
系列后半程的 Look 开始有了明显的转变，留有 Jimi Hendrix 式样发型，佩戴有浓郁部落风格饰品的模特出场，尖刺状的颈链、手镯，以及出现在针织斜挎包和身前的硬币配饰甚为抓眼。Daley 对过往历史的又一次回溯体现在系列的配件选择上，其中以 Banjara 游牧部落的硬币配饰作为了项链、袋子甚至是运动鞋上的装饰细节，让传统的部落色彩显得格外突出。
Nicholas Daley 2020 秋冬 配饰 | Via Elizabeth Pantaleo
系列的最后一套造型，是一件有着画笔雕琢质感的连帽雨披，灵感出自 Frank Bowling 1975 年的一幅作品，Daley 在泰特美术馆的 Bowling 个展中，被这幅 Pour Paintings （倒画）作品打动，继而将画作中的元素重现在服装上。上世纪 60 年代中后期，Bowling 在纽约接触到了美国抽象画家的作品，促使他对颜料所能产生的效果越来越执迷。到 1973 年，Bowling 开始实验将颜料倾斜着直接倒在画布上的创作方法，湿的丙烯酸颜料会慢慢地流到底部，这样一种颇有些随性的绘画方式，却缔造了一幕 Frank Bowling 式的抽象艺术风格，丰富的色彩变化从顶端流淌直下，在过程中与其他颜料相遇融合。随机性带来的意外美感与系列中的大理石纹技术可谓相映成趣，在 Nicholas Daley 的提取下得以隔空相望，而两者所兼具的实验性精神又何尝不是 Daley 想要在本季抒发的情愫呢。
2020 秋冬 Frank Bowling 灵感出处 | Via Elizabeth Pantaleo
整个系列看似平铺直叙的 26 个 Look，却糅合了太多鲜明的品牌诉求，开场的苏格兰地域象征，牙买加的身份指代，高潮处的音乐元素显现，及其秀终的黑人抽象艺术，节奏悠然的起承转合，如同运用布鲁斯音阶演奏的悠扬爵士乐。Daley 对传统技艺的尊崇有着一股油然而生的工匠精神，这在一个尚显年轻的品牌中出现实属难得，而音乐和地域文化的显现则更像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本能。在结束了对 2020 秋冬系列的剖析后，我们简短地进入到他的家族经历中，这一段过往对于 Daley 美学观念的形成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Nicholas Daley 成长于英格兰中部的莱斯特郡，母亲是苏格兰人，而父亲则来自牙买加地区，苏格兰的质朴传统与牙买加的奔放热情犹如一种互补，地域风俗的迥异培育了 Daley 的独特认知，而父母对音乐的热爱直接影响了幼时的 Daley，在他的记忆中，家里总是有音乐在演奏，母亲 Maureen 时常会播放加拿大歌手 Joni Mitchell 1971 年专辑《Blue》的作品，父亲 Jeffrey 则钟情于 Aswad、Steel Pulse 以及 Musical Youth 三大英国雷鬼乐团的创作，在这样的耳濡目染下，Daley 自小便有了一种对文化、音乐持开放态度的视角，从而反映到当下的设计创作中。
在 1978 年至 1982 年，Daley 的父母曾短暂经营过一家名为 The Reggae Klub 的俱乐部，这是苏格兰地区第一家以雷鬼文化为主的场所，音乐的包容和自由摒弃着一切所谓的排他性，来来往往的人群带着纯粹的热爱聚集于此。这一往事也经由 Daley 的手笔登上了品牌秀场，2019 春夏系列，Daley 以父亲的 DJ 名称 Slygo 为主题，向家族的这段历史和雷鬼文化致敬，彼时那件印有俱乐部名称的文化衫，也借此重新回归。
成长过程中，家族对 Daley 起到的影响远远不止于此，在记忆中，叔叔和堂兄们总是会在星期天穿上最好的服饰，两件或者三件套的西装和裤子，一双经常擦拭的 Clarks 鞋履，Daley 在这样的环境下逐渐产生了对服装和设计的热爱，在莱斯特郡高中生涯结束后，他成功申请了伦敦中央圣马丁设计与艺术学院，由此开始了专业的学习。
Don Letts 为 Nicholas Daley 毕业秀场登台 | Via Keedan
2013 年中央圣马丁的本科毕业系列 Culture Clash，Nicholas Daley 的名字首次被熟知，传奇音乐人 Don Letts 为秀场创作了专属背景乐，而 Don Letts 本人也登上了 Daley 的毕业秀 T 台。以 1970 年代中期英国的社会现状为切入点，Daley 在自己的首个系列中，笃定了品牌未来的基调，Don Letts 浓厚的牙买加标签、传统手工艺的用料和音乐接洽起的身份认同，这些 Nicholas Daley 绵延至今的符号，在 2013 年的毕业秀场即已清晰可辨。
Nicholas Daley 2020 春夏系列 | Via Guillaume Roujas
犹记得 2018 秋冬 Red Clay 系列中对爵士文化的颂歌以及与苏格兰传统工厂 Lovat 开发定制的人字花呢；犹记得 2019 秋冬 Black Ark 系列雷鬼音乐与朋克音乐交织的文化融合；犹记得 2020 春夏 Sun Ra Arkestra 系列英国当代爵士音乐人 Shabaka Hutchings 以及 Theon Cross 演奏萨克斯与大号登上秀场的实验壮举…时尚从来不止于服饰的呈现，在 Nicholas Daley 的世界中，时装所能赋予人群的力量早已超脱了服饰的含义，那是一种关乎热爱、体现认同、保有敬畏之心的当代之光。
如果将现下的时装设计领域比作一辆飞驰前进的列车，那 Nicholas Daley 无疑是拖后腿的存在，他既不讲求趋势，也不在意流行，品牌的每一季度系列在剪裁样式上似乎并无任何创新之意，然而比起那些顺应规则却速荣速朽的风格，Daley 宁愿选择做一个节奏缓慢，却始终在完善、进化的存在。传统、音乐、地域文化在他的笔下绽放出熠熠生辉的光景，扎根于从属自身的一方天地，搭建着相同爱好的人群聚落。
WRITER Xue
CNY 要创新，先从打破「中国元素即中国红」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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