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NDERCOVER 2003 春夏：初登巴黎，封神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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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刚刚过去的七月，我们同各位一道，共同见证了历史上首次以纯数字化面貌亮相的时装周发布。由疫情危机导致的此番被迫变革，将技术的影响与实践推演到了行业前列，此起彼伏的声音在讨论着实体和虚拟的对比，甚至有部分的观点开始质疑，实体秀场存在的必要性。
时装展示这一概念的演进，几乎与现代时尚行业的发展历程相同步，从最初私人空间的沙龙式发布，逐渐进阶到规模更大，也更为专业、系统的时装秀场。空间、置景与舞台，配合着身穿服饰的模特人物演绎，它赋予观者的共情能力，间或有着兴奋、感动、如痴如醉、哀伤、震颤、惊慌失措，这是技术所无法填平的沟壑，这也是实体秀场无法被取代的原因。
「 我不想你看了我的秀之后，像刚吃过周末的午餐，我想要你出来的时候感到被击退或激起，要有情绪。如果你没有带着情绪离开，那就是我没有做好我的工作。」
— Alexander McQueen
为了将这一份感受持久地传递，NOWRE 故此推出「THROWBACK THURSDAY」栏目，这是社交媒介上一大常见的标签，通过发布过去的怀旧照片，以追溯往昔的美好。栏目将以设计师为单元展开，呈现那些被时装史学家们记录在册的季度秀场，深入探讨其主题、元素、影响等一系列话题。在短暂告别秀场的时期，重拾那份情感。
首期人物与秀场，我们选择了高桥盾携 UNDERCOVER 踏上西方时装舞台的 2003 春夏系列。作为个人品牌巴黎时装周的首演，高桥盾的出现，有着近乎与 21 年前两位前辈同样的破坏力与反响度，而被一众西方媒体与评论人封神的 2003 春夏，究竟表达了什么？
「To the beginning of Jun’s fight in Paris」祝君成功
正式进军巴黎之前，高桥盾与同时期那两位声名显赫的人物，已成功地将里原宿文化自东京辐射到了亚太及更广阔的地区，UNDERCOVER 也于日本本土积聚了空前的认知度。然而对于时尚行业主流阵地的欧洲来说，那一时期的 Jun Takahashi 仍然是一个略显陌生的名字。21 年前，在东京完成 Comme des Garçons 骨架构建的川久保玲曾说过，「想要得到更多的关注度并扩展事业，我必须去巴黎」，21 年后，当她业已达成对西方时装界的征服之时，又为巴黎带去了一位崭新的日本势力。
在高桥盾还是一位文化服装学院的学生时，他就在东京亲历了一场 Comme des Garçons 的时装秀，正如 Martin Margiela 1990 春夏对 Raf 的激励，冥冥之中，川久保玲成为了引领高桥盾踏入时装世界的导师。而两个同样反叛的灵魂，也毫不意外地出现了交集，1994 秋冬 UNDERCOVER 首个系列，川久保玲即购买了一件 MA-1 夹克单品，不久之后高桥盾到访 Comme des Garçons 东京店铺时，被店员告知川久保玲也有兴趣购买系列的一款鞋履，他随即将其作为礼物送给了川久保玲。就这样，通过两年的邮件来往，双方建立了彼此之间的友谊，而高桥盾 2002 年前往巴黎的决定，也是在川久保玲的建议下达成的。
正是源于川久保玲的支持，在巴黎毫无认知度的 UNDERCOVER 吸引了诸多零售商、买手和包括 VOGUE 在内媒体的兴趣。秀场亮相的前一晚，川久保玲邀请高桥盾与他的团队在巴黎一家中餐馆 Davé 共进晚餐，在「To the beginning of Jun’s fight in Paris」的敬酒声中，来自日本的又一位现象级设计师即将开启征程。
Crust Punk 支撑下的万花筒美学
「We Make Noise，Not Clothes」我们制造噪音，而不是衣服，在 UNDERCOVER 的系列中，混沌、尖锐与反叛，构筑着高桥盾内心光怪陆离的超现实世界。而在亮相巴黎前后的这段时期，诸如此类符号性的元素背后，均有着朋克音乐作为其内核与支撑存在。它是高桥盾个人情绪的直观表达，同时也强有力地建立起了 UNDERCOVER 打破文化刻板印象的严肃外壳。在 2003 春夏季，高桥盾选择了 Crust Punk 作为整个系列美学的溯源所在。
官方的定义中，Crust Punk 风格发展自上世纪 80 年代中期的英国，名称来源于英国重金属乐队 Hellbastard 1986 年发行的卡带名称《Ripper Crust Demo》。受到无政府朋克、硬核朋克和极端金属乐的影响，形成一种粗粝、肮脏的 Buzzsaw 音色，并间断性地以快慢节奏的交替，来表达晦涩阴暗的风格，歌词内容多以战争、社会弊端和政治为主，与朋克音乐的内核保持一致。而 Crust Punk 突出的一点特性，在于人声部分的发音方式，其嘶哑的喉音、咆哮或尖叫声，时常带给人颤栗的感觉。
此外，Crust Punk 还包含着一个面向 DIY 的朋克服装分支，与无政府朋克类似，多以黑色调为主。缝有补丁的乐队背心、牛仔裤和运动衫，有时也会刻意留有辫子。这些造型上的细节与服饰样貌，与高桥盾的手法可谓一脉相承，像是 raw seams、Patchwork，以及立体剪裁的式样，在高桥盾的系列，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而朋克内核的发散，由此进一步延续到了表象的视觉输出上，这是高桥盾的另一大美学标签。苏格兰 Crust Punk 乐队 Sedition 1993 年专辑《Earthbeat》的 LP 封面，作为 2003 春夏系列的主视觉元素出现，并隐约透露出本季 UNDERCOVER 混沌叙事的线索。创作《Earthbeat》时期，Sedition 受到 atavistic tribalism 部落主义的影响，歌曲前奏的采样，部分出自部落纪录片的声音样本。延伸到本季，部落主义层面的表达体现在服饰的图案中，一张展现原始人类手提公文包出现在现代社会中的剪影，被高桥盾直接印在了单品上，这是极为清晰、直观的对《Earthbeat》专辑部落主义，或者更确切的说返祖主义的反映。
2003 春夏的单品，高桥盾与团队选取了全球不同地区的传统民族服饰为系列蓝本，以惯用的设计手法重新人工裁制。像是秀场中以补丁元素和银币、串珠配饰打造的 Hagi Pant，不仅有着 Crust Punk 风格的指代，也同样混入了部落、民族的原生手法。模特们在脖颈处佩戴的环状饰品、近乎覆盖整个手臂的类似线圈的配饰，与非洲坦桑尼亚地区的 Datooga 族群相仿。这些细节上的还原，以及迥异风格的无差别碰撞，代表着高桥盾注入 UNDERCOVER 的混沌万花筒美学。Sedition 乐队取鉴于 Hardcore punk 攻击性十足的音乐风格、激进的政治立场，则在系列的闭场环节得到了他勇敢的呼应。
在初次踏入西方主流视野之际，名不见经传的高桥盾拿出了自身最为擅长的文化引用叙事与非正统的审美理解，UNDERCOVER 的朋克呐喊，在 Crust Punk 的噪音声下冲击着巴黎的权贵。而一场被封为神作的时装系列，一定程度上也要满足天时地利人和的因素，2003 春夏极好地说明了这一点。高桥盾于闭场环节的隐喻政治呼应，裹挟着混沌、怪诞的视角，将他的巴黎首秀写入了行业封神簿中。
「SCAB」疮疤登场
2003 春夏系列官方命名为「SCAB」，在 UNDERCOVER 制作的邀请函海报上，一位女性膝盖处大大小小的疮疤，指向主题名称的同时也涵盖着暗喻的意义，另一大主视觉符号《Earthbeat》专辑的 LP 封面，则若隐若现地置于画面正中。坐落于巴黎市中心卢浮宫西翼的装饰艺术博物馆，在 2002 年的秋季，正等待着 UNDERCOVER 的驾临。
地下一层的隐秘空间内，T 台上方两侧的灯光，提供了现场仅有的光源，昏暗且压迫的环境下，来宾们四目相对，不时望着出口的方向。随着一段嘈杂的人声响起，被黑灰色罩袍几乎覆盖全身的模特摇摆走来，密布的外置缝线，由红、黄、白三色构成，它们垂落在身体的各个角落，似乎是有意复制着 Crust Punk Style 中偶然出现的辫子造型；大小不一的补丁无规则地出现在罩袍上，宛若人体的疮疤痕迹，显得残破而悲戚；用粗头针固定的一系列花卉一般的装饰物，随着身体摇摇晃晃地摆动。这是高桥盾反正统美学里残存的浪漫元素吗？或许你可以将其理解为朋克浪漫的表达，也可以将它看作是高桥盾对自己巴黎之行的一丝寄望。
UNDERCOVER 2003 春夏「SCAB」的首个造型在来宾的注视下退场，而在最后的时刻到来之前，人们并不能直观地意识到高桥盾使用 Burquas 罩袍开场的原因。
随着 Link Wray 创作于 1958 年的器乐曲《Rumble》接管了秀场的背景音，「SCAB」系列正式拉开了大幕。模特们的发辫皆以 Crust Punk 化的处理呈现，连带着覆盖在头部的配饰与衣物上的传统布料，渲染着另一层面民族部落美学的意境。每一件服饰都在不断强调着高桥盾的朋克身份及 DIY Culture 的影响，外露的织物毛边与看似无序的杂乱针线，于疮疤状补丁边缘、丹宁面料上放肆地涌现。可以说，无论是巴黎还是欧洲，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看到过，这样充满破败又直接的风格了。在距离 2002 年略显久远的 1970 年代，西太后 vivienne westwood 成为了定义朋克风格的第一人，而当她步入时装的舞台，对维多利亚时期历史的迷恋逐渐代替了朋克服装的表达。时过境迁，一位来自日本的新鲜面孔再度将颓废不堪的形象搬上了 T 台，并对 vivienne 的朋克风格加以升华和进化。高桥盾强有力的文化引用与捉摸不定的混沌体系，犹如 Crust Punk 教人颤栗的尖叫嘶吼，响彻塞纳河两畔，向巴黎，向欧洲，宣告着自己的到来。
如果仅有以上的成分，UNDERCOVER 2003 春夏「SCAB」仍然是一场出类拔萃的首秀系列，却尚不足以封神。当最后一位模特消失于视野，现场的来宾们在一段诡异空灵的前奏声中，再一次望向了出口，音乐的节奏缓缓提升、加速，就在到达临界点的那一瞬，疯癫的嘶吼之声骤降，像是高桥盾积蓄已久的释放。
闭场环节，先前的模特们在衣物之外披上了一件件彩色的 Burquas 罩袍，这是阿拉伯地区及伊斯兰教国家女性的传统服饰，沉浸在朋克音乐狂躁氛围中的人们，看着眼前五彩斑斓的 Burquas，彻底沦陷于高桥盾的无畏与勇敢中。2001 年骇人听闻的 911 事件，造成了西方世界的集体恐慌，对阿拉伯国家及伊斯兰文明的仇视，占据着民众的内心。彼时的社会环境与政治气候，也同样影响着时装行业，哀伤、沉闷、谨小慎微，很少有设计师敢于在风口浪尖触碰这一禁忌。而高桥盾作为巴黎的崭新面孔，以服装层面的文化引用传递着他的态度，这并非是要以此引发争议和噱头，那些五颜六色的 Burquas 罩袍，仿佛象征着拨开云雾见光明的希望，以及对打破刻板身份印象的勇气与尝试。
UNDERCOVER 2003 春夏系列「SCAB」，巴黎时装周有史以来最伟大的首秀之一。这不是我的一面之词，而是行业上下给予高桥盾的一致评价。
从日本群马县桐生市走出的高桥盾，终于在 33 岁的年纪抵达了中心的舞台，巴黎时尚界的日本风潮，经历了几乎一代人的沉寂后，再度掀起了滔天巨浪。还记得「SCAB」系列开场时粗头针固定的那些花卉装饰物吗，在欣赏 UNDERCOVER 的作品时，我们自然而然会被高桥盾幻象般的创造力所吸引，从而忽视掉一些细小的元素。也许很少有人注意到，2003 春夏除了主视觉的刺绣之外，同时出现了四叶草的身影，它还有一个更加广为人知的名字—幸运草。
这是高桥盾对自己巴黎之行的一丝寄望所在，也是一名 Punker 小小确幸的细腻流露。
WRITER Xu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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