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久保玲，无法被解读的设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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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录，特指将所见、所闻、所思及所想，通过一定的手段保留下来，并作为信息不断传承，这是人类世界始终延续的行为所在。从最初静态的文本图像，进阶到动态的音画呈现，无论记录的形式如何演变，其目的和意义仍然如故。透过记录的内容，珍藏历史财富，赋予现世灵感。基于此，我们有了这个全新系列内容的想法，以传统的文本、图像为主，每期带来一位设计师、品牌的记录档案，包括传记、图册、书刊、访谈等形式，进入到这些被珍存的资料中，完成一次记录的仪式。

首期，我们选择以 Comme des Garçons 品牌及其创始人川久保玲为主角展开。自 1969 年创立 Comme des Garçons 以来，川久保玲的身影早已无可争议的位列行业仙班。1982 年巴黎时装周首秀后，开始逐渐受到西方主流视野关注，以单色调、宽廓形与立体化制衣的手法，革新西方传统服饰理念，被誉为 20 世纪最伟大的时装设计师之一。半个世纪的生涯中，与 Comme des Garçons 相关的纸本刊物可谓琳琅满目，而她所接受的访谈数量，更是可以用浩如烟海来形容。面对记录体量的庞大，我们力求能够展现出文本与图像的价值，为 Comme des Garçons 与川久保玲的拥趸提供一个入口。

一众摄影大师携手为 Comme des Garçons 完成了早期视觉的记录，并在此过程中见证她实现了时装设计生涯的第一次裂变（1979 年）。日本摄影师 Kazumi Kurigami、Hajime Sawatari 和 Daiho Yoshida，美国摄影师 Bruce Weber，法国摄影师 Sarah Moon，以及两位离世传奇 Deborah Turbeville 和 Peter Lindbergh 的作品，共同为《Comme des Garçons 1975-1982》的伟大增色。

Comme des Garcons 1997 春夏「身体邂逅服饰—服饰邂逅身体」| Via Condé Nast Archive

他/她们以各自的镜头语言构建着川久保玲的衣物，如惊鸿一瞥下的张力，浮生如梦般的虚幻。在视觉为主导的基调下，文字只会在此刻显得赘余，全篇没有任何的所谓主题介绍，因为它无需被介绍，每一个人在看待这些摄影作品时均有内心的自主判断，即他者的解读。这一点延续到川久保玲的设计语系中，可被看作是非目的性行为，一件无规则的上装也好，一件异形状的裙服也罢，观者统统拥有自主解读的权力，而设计者自然也拥有不予解读的权力。

经历了那一次设计角度上的裂变不久后，川久保玲敲开了西方的大门，《Comme des Garçons 1975-1982》则详实记录了这一时期的前前后后。被不少出版人评论为有史以来最为稀有的时尚摄影刊物之一，是对它客观的注解。

英国国民日报时尚编辑

Susannah Frankel

第一次采访川久保玲时

曾让她阐述 1997 春夏系列

「身体邂逅服饰—服饰邂逅身体」的灵感

那曾是 且至今仍是川久保玲最具挑战性

和争议性的系列之一

而 Frankel 对川久保玲的反应描述

后来成为了时尚界的一段传奇
- 《The Weekend Australian》

在他的论述中，Comme des Garçons 的作品与现代主义先驱 Le Corbusier 的创作有着跨时代、跨领域的契合度。川久保玲在初登巴黎的那一时期曾说过，「我对裸露身体的服装不感兴趣，我喜欢包裹的构思。我不是在做适合任何特定身体的东西，我考虑的是另一回事—形状」。Le Corbusier 与川久保玲的设计思维，在结构、功能性、轮廓等方面极为相称，他/她们并不是在打破，而是在创造。

《Rei Kawakubo and Comme des Garçons》从服装、广告、室内设计等各个方面，对设计师/品牌进行了全面的概述，以不局限在时装领域的广度为 Comme des Garçons 做出了非传统的背书。

Comme des Garçons 确实是

某些特定价值观的表达

在这一表达中

所有事情都很重要

它远不是只关于服装的

空间 环境 做生意的方式

都被认为是 Comme des Garçons 的方式

所有一切都是相互联系

并在脑海中被设计为一个整体的

- 《Arude Magazine》

这六大章节以 Comme des Garçons 究竟破坏了什么、创造了什么，商业与创造的关系，反抗的精神等方面为核心，剖析川久保玲。正如南谷绘里子在书中所写，「不受先入为主的观念或偏见污染，能以纯洁无垢的观点面对创造，对制度化的事物投以怀疑的目光，抵制权力的涉入，设法飞向更自由的境地，因为那里存在着 Comme des Garçons 的创造原点」。

《The study of Comme des Garçons》一书中，除了有先前提及川久保玲亲自审阅的文字外，南谷绘里子颇为惊喜的向读者呈现了，此前从未公开过的 Comme des Garçons 衣物板型纸样，这也算是公众第一次有机会接触到川久保玲概念化的设计过程。那些破洞、钩裂、无结构的前卫感，曾在极致的颠覆与空洞的无趣之间徘徊。1980 年代以来，关于 Comme des Garçons 的评价始终存在着褒贬不一的界定，而更多的时刻，我们其实不必在意是否能够参透川久保玲的设计，不要尝试理解，而是去感受和体验。

我唯一感兴趣的是前所未见的

全新的衣服

并且找出这样的衣服

是如何从我的脑海中被创造出来的

仅此而已

- Rei Kawakubo

Via 《Switch Magazine》

全书收录了近 10 万字川久保玲的生涯访谈、语录，每一页包含有一张川久保玲的作品以及相应的在创作时期对这一主题的阐述。这在此前有关于她和 Comme des Garçons 的书籍刊物中实属罕见。

Rei Kawakubo/Comme des Garçons: Art of the In-Between 展览（图为 Comme des Garçons 2013 秋冬季「无限剪裁） | Via AFP 法新社

Rei Kawakubo/Comme des Garçons: Art of the In-Between 展览 | Via The Metropolitan Museum of Art

Via《Rei Kawakubo/Comme des Garçons: Art of the In-Between》

Andrew Bolton 遵照了展览的呈现方式，一系列二元对立的主题构成了本书的章节，诸如时尚/反时尚、设计/无设计这样直观的表达，又或是自我/他者，客体/主体这样偏概念性的传递。在他与川久保玲开篇的那场对话，谈到了关于主题「In-Between」（边界之间）究竟是何意义。川久保玲本人认为，主题是关于传统二分法的，而 Bolton 则解释到，它是着眼于设计师如何打破传统二分法，并揭示川久保玲作品如何在挑战二元意义的同时，溶解和重塑它们，每一个主题中间加入的「/」符号，相当于二分法之间的隔墙，也指向了边界之间代表的含义。

边界之间的艺术主题是我的解读

但这仅仅只是一种解释

仅仅是想要提供一种方向感

一条通往你的设计的道路

去鼓励其他个人化的解释

它不是绝对的或普遍的

- Andrew Bolton

我希望你是对的

- Rei Kawakubo

Via 《Rei Kawakubo/Comme des Garçons: Art of the In-Between》

CONVERSATION BETWEEN WWD & REI KAWAKUBO

Rei Kawakubo（1982） | Via Paul van Riel

在四本具有象征意义的书刊后，我们决定以 WWD 与川久保玲的对话作为此次专题的收尾。2019 年的 3 月，美国纽约，川久保玲与 Comme des Garçons 集团总裁，同时也是自己的丈夫 Adrian Joffe 与 WWD 编辑 Bridget Foley 碰面，准备完成一次约定好的专访对话。

川久保玲收获 2019 年野口勇奖 | Via Courtesy of Benjamin Lozovsky

身为入行近 25 年的资深编辑，Bridget Foley 面对这位时装巨擘时，依然有一种十足的敬畏之感。说起来这已经是她第三次采访川久保玲了，而在 2019 年，也就是 Comme des Garçons 正式创立 50 周年的特别年份，这一次的对话尤显得意义非凡。 

过程中，川久保玲首先谈到了自己生涯的起点，虽然她已经忘记自己是从何时起步的。只是偶然的机会在纺织厂找了一份造型工作，就接近了时尚行业。而又源于找不到想做造型的单品，索性就自己开设品牌了。

Via Asahi Graph Weekly 1993

而当 Bridget Foley 问起「制作以前不存在的衣服」是否为 Comme des Garçons 品牌的核心价值时，川久保玲坦言道，「基本上就是这样，这是最重要的事情」。过程中，她与 Fley 聊起了上世纪 80 年代去往巴黎的种种细节，聊起了如何为一个产品线制定营销策略，以及被问到是否认为 Comme des Garçons 的业务存在漏洞……值得一提的是，在回答商业相关的问题上，川久保玲多次提醒 Adrian Joffe 正确翻译，以确保自己的想法能够被完整传达。 

50 年，无论对人生还是品牌来说，皆是一段漫长的征程，这期间，周遭的一切都在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Comme des Garçons 与川久保玲概不例外。可她乐于改变的仅仅是到达的方式，就好像生涯中经历的那几次裂变一样，对创意的目的与所求并未发生过偏移。

尽管她从不认为自己是一名时装设计师，更不喜欢被人称为艺术家。

Comme des Garçons 2003 秋冬系列 | Via Instagram @ cdgarchive

COMME des GARÇONS 1991 春夏试装 | Via Instagram @ cdgarchive

Via Paul van Riel

1980、1990、2000、2010，四个年代，四本书籍，一篇访谈，它们分别对应着川久保玲与 COMME des GARÇONS 发展的各个时期，像一部以人物为主线，情节不断推动的文学作品，帮助我们完成了一次记录的仪式，提供了一个进入的窗口。

很多时候，作为讲述者，我们或多或少都在尝试对设计师进行解读，他/她们的灵感，作品，甚至是他/她们的言辞与行为。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但有时我们往往也会忽略，那些解读终究仅仅是个人意愿的延伸。川久保玲从不喜欢自己的作品被理解，从不喜欢去阐述所谓的创作灵感。在第一章节的末尾，英国国民日报时尚编辑 Susannah Frankel 曾希望她阐述 1997 春夏系列的灵感，而川久保玲则做出了如下的反应：

她一声不吭地坐着

用黑色的钢笔

在一张白色的碎纸片上画了一个圈

然后就走了

- Susannah Frankel

这一圆圈符号，在禅宗文化里被称为圆相，它传达了包括 1997 春夏在内的所有时装系列的本质意义。

无。

WRITER  Xu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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