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SD 4|城市之光
因外出无法拍摄『一家一当』,所以从今天起连续六天推送LSD长文。12月4日后将恢复正常。
三年前,一个三十岁的英国青年在伦敦希思罗机场被海关拦下。他正要飞往上海参加上海书展,却竟然根本没有意识到需要签证这回事。他叫邓索恩。
没能及时赶到书展现场的他,回到伦敦家中拍了一段好笑的视频,把读者见面会变成了网友见面会。待他补好签证赶到上海,书展已经结束了。于是在书展结束后的第一天,邓索恩在巨鹿路上海作协漂亮的礼堂里举办了上海书展历史上唯一一场结束后才开始的活动。
三年后,邓索恩再次来到上海。他住了整整两个月。他是来参加“上海写作计划”的:与其他九位外国作家一样,他们住在上海中山公园旁的一栋公寓楼里,开始了崭新而陌生的生活。
窗帘有点薄。每天早晨,邓索恩都会被城市之光唤醒。于是他索性早起,去对面中山公园里和老头老太们玩。他们叫他“英国人”。英国人好奇地看着他们打太极,跳公园舞,觉得好玩但也有点吵。有时他和他们一起踢毽子。英国人玩心很重,踢完毽子还会跑到破败的商场里打老式游戏机。吃奇奇怪怪的中国美食。去胶州路的穆斯林市场。凌晨去电影院看恐怖烂片。泡吧。“这些地方你怎么都知道?!”“我有一本……我Google……”他有好奇心。
后来,英国人开始和我们一起打羽毛球。“会打羽毛球么?”“会打网球。”英国人不缺运动天赋:他是英国作家足球队的前锋,参加业余联赛。他的姐姐曾是威尔士女子足球队成员,现在伦敦从事医疗康复。运动世家出身,外加长臂长腿,他那一侧的羽毛球场怎么看都好像面积比较小。
第一次的第一个小时,我们按待客之道有所保留地扣球。第一次的第二个小时,全力以赴也未必能稳赢了。显然英国人是个高智青年:适应性强,学习能力更厉害。他很快学会了吊网前小球,很快又学会了拉底线长球。
几周后再战,他已经几乎能赢所有人了。作为浑身湿透又气喘吁吁的林丹同胞,我只好转换话题来消除失败的尴尬。“你是英超哪个队的球迷呢?”“斯旺西。”“噢你的故乡。”“对的。”“那个韩国人好厉害,叫寄什么的。”他用英文咕哝出一个韩国名字,“最近都有好多韩国人来斯旺西旅游看比赛呢。”
当然,英国人也不是整天不务正业。他每天都写一首诗。对的,每天。对的,是诗。邓索恩本质上是一个诗人。正如詹姆斯·普罗克特博士的评论,哪怕他不断地写出让人赞美脑洞的小说来。“每天花个半小时吧,”他说。
在这两个月的上海时光里,英国人最有趣的经历很可能是:和另一位土耳其美女驻市作家一起拍了一部小电影。在那场名为“城市之光”的上海写作计划成果汇报会上,他斗胆当众播放了这部小电影。一部恐怖片。
故事,自然就发生在他们居住的那栋公寓楼里。一位已经获得布克奖、正向诺贝尔顶峰攀登的青年作家(加上两撇小胡子的英国人)在房间里敲打键盘时,门缝里突然塞进了一张小卡片(土耳其美女的艳照加电话号码)。他加了她的微信(两个月足够令英国人中国化)。调情。约好了见面时间和地点。
赴约那一幕是在酒店的公共休息区拍的。(“服务生都投来‘什么鬼’的眼神。”)到了约会地点,英国人发现桌上有一瓶颜色神奇的药水,而地上有不明所以的血迹。恍惚之中,他喝下了药水。随后发生的一切不知是现实还是幻觉:女人成了一个怪物,她潜入英国人的房间,用带着长指甲的巨爪在电脑上写下了一本巨著。
英国人最终没能得诺贝尔。他的巨著得了龚古尔奖。
“那天同来的法国作家还问我,怎么会得龚古尔奖呢。”“哈哈哈。”“而且,好玩的事还没完。”
拍完那部小电影后,英国人忘记了拿回那张印有艳照的小卡片——卡片上的电话号码是真的。是他自己的。那天晚上,他正呼呼大睡,电话响了。但他没能及时醒来接电话。他也没有按号码拨回去。他带着一个悬念,离开了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