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SD 17|日常生活博物馆
一个爱猫爱提古怪问题的水瓶座壮族留俄青年小说家兼画家朋友有一次问我:几千年后的人们怎样才能知道我们是如何进站刷卡乘地铁的?杞人忧天的她认为应该写一本日常生活使用手册,把我们认为理所当然的一切记录在案。折服于其高瞻远瞩的历史观的同时,我想起了一个在比利时根特的博物馆Huis van Alijn,阿琳之家。
阿琳之家就是一个日常生活博物馆。它展示了十九世纪、二十世纪初根特人民的生活、宗教、工作和娱乐——噢不,这句官方发言般的概括性叙述几乎背叛了阿琳之家——重试:阿琳之家是朝向过往的望远镜。安迪·沃霍式的时间胶囊。万花筒。设计博物馆。基于物件的历史重构。清单式叙事。所有被赋予了重要性的、原本不重要的微小之物的集合。猎奇屋。可瞬间穿越到一百年前的时间机器。
或者更早些。比如,七百年前。我们回到十四世纪的根特。在那个柏万青阿姨缺席的国度,阿琳和莱姆两户人家长期不和、宿怨日增,最终人民群众的内部矛盾激化——阿琳家的两个孩子被莱姆家杀害,凶手落荒而逃、却又在雾霾掩护下悄然潜回根特。1362年,这个悲剧故事因为公益意识强烈的阿琳一家的宽恕而有了心灵鸡汤般的转折:莱姆家被免罪,条件是资助建造一座供年长女性安度晚年的“上帝之家”以弥补恶行。1883年,商业作为上帝的时代来临,上帝之家被贪婪的资本家变作纺织工人宿舍,直到1941年政府将之买下、改建成博物馆。
走出阿琳之家时正值黄昏,夕阳将窗台上疯长的草叶之影投射在浅白色窗帘上,如一幅曾梵志油画草稿。回到根特街上,我恍然觉得:这古旧得仿佛停留在过去的城市,如同许多欧洲小城一样,本身就是一个博物馆。而生活于其中的居民们,其实是在不知不觉间与这古城一起创造着艺术作品。
英国当代艺术家Jeremy Deller大概是对日常生活与当代艺术间的暧昧关系最感兴趣的一个。当他将曼彻斯特的一间咖啡馆搬进了伦敦南岸艺术中心的Hayward Gallery变作装置作品“Valerie’s Snack Bar”,或趁父母外出渡假时将家变作展厅时(“开放的卧室”,1993),或许就在鼓励我们重新审视日常生活,向之投去意味深长的一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