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非遗】戴在头上的乡愁
保护和传承传统工艺，就是记住一段历史，弘扬一种文化。染缬，是中国传统技艺，主要是为纱或者布增色。从棉花加工成纱或者土布，不加色的话，那是纯粹的白。如果是纱，就染成深蓝或者黑色，如果是布，则染成蓝白或是黑白相间。
几千年来，染缬如同一支画笔，在中国大地上创作了一幅巨大的画作，为无数代人的生活增添色彩。也经过先辈们不断地探索和实践，染缬已成为一种符号、一种象征，并成为非物质文化遗产中极其重要的一项。
在我们金山，朱行染缬是金山区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它最早可追溯到唐代，是金山区染缬技艺的代表。10月份，我到朱行中学朱行染缬第五代传人何愔开设的“梦之韵”工作室实地看了看，很是欣慰，欣慰之余，让我想起了自己母亲的头巾。
时光总会抹去很多记忆，但刻在大脑深处的是永远抹不掉的，那些留下来的，经过岁月的沉淀，越发光亮鲜艳。
跟我年纪相仿的人都可能记得，在我们小时候，我们的母亲至少有一条头巾。这头巾，是母亲们用自己摘的棉花、自己纺的纱、自己织的布制成的，有些还可能是自己染的色。母亲的头巾就是蓝白相间的颜色，符合朱行染缬技艺的特征。记忆中，我母亲几乎一年四季都戴着头巾，夏天遮阳，还防蚊子钻进头发；春秋两季主要是防灰尘弄脏头发；而冬天是为了保暖。在过去的农村，很少有农妇冬天戴其他帽子的。
在我们这一代人，母亲的头巾始终是和贫穷、艰难联系在一起。那个年代，物资严重匮乏，计划经济下，什么都要凭票，就连粮食也是根据家庭人口情况定量分的。我还有一个比我大三岁的哥哥，当时正在长身体，饭量很大，一年的口粮怎么吃都不够。于是，早上和中午喝粥，晚上父母怕我们尿床，才是饭。每年分红总是透支，生产队里预支50元，还要扣掉必须要扣掉的部分，所以，过年也很难。尽管这样，只要看到母亲戴着头巾，心中就非常踏实。
上个星期，我回家看望父母，跟母亲说起头巾的事，母亲就打开玻璃上印着“红太阳”的破橱，细细地找了起来，还真的找到了一顶，尽管已经严重褪色，但蓝白相间的特征依旧明显。我让母亲再戴上，戴上头巾，70多岁的老母亲，一下子又回到了我记忆中年轻、干练的模样。虽然，那时的生活很艰难，但，我希望母亲还是只有25岁、35岁，天天戴着头巾。
母亲的头巾，给了我太多的鼓励。这头巾，是勤劳、坚强和希望的符号。那时，因为生活的压力，母亲的心绪常常不好，但是，只要戴上这蓝白相间的头巾，母亲的脸上就会绽开笑容。母亲没有文化，斗大的字只认识三个，那就是自己的名字，这还是那时扫盲的成果。但母亲明白一个道理：戴上头巾，只要劳动，日子就会好起来。戴上头巾，天空就蓝色一片，因为头巾上有永不消失的蓝色。
时至今日，我依旧裹在母亲的头巾里。记得上世纪80年代，我考取大学，父亲和哥哥送我去上学，母亲心里虽然开心，但总有几分担心。她担心儿子要到上海市区读书，会被城里孩子欺负。打点好行李，父子三人已经走出200多米，我下意识地回头，只看到我的母亲居然站在家门前的水泥板上，一直面向我们看着。母亲没有其他动作，但头巾的下沿在风中飘动，我看得清清楚楚。这个画面一直定格在我心中。
今天，我们已经很少看到有人穿土布衣、戴土布头巾，不要说城市，就是农村几乎也看不到了。但总有人像我母亲一样，还珍藏着一顶或者几顶头巾。父亲母亲们终究还会老下去，终究要离开这个世界，他们熟悉的染缬这门技艺、她们心爱的头巾怎么办？
庆幸的是有识之士独具慧眼，老祖宗留下的东西不能在我们手里消失，这是一种意识和文化的觉醒。朱行染缬历经四代传人，得以保存和发展，第五代传人何愔是大学生，高度和眼界不一样，她已经不是单纯地在保护，更是把这门技艺进行内在的升华。她自编教材，一批又一批的学生在“梦之韵”工作室学习、实践。
那天，在“梦之韵”工作室，我欣赏着一件件各具特色的学生作品，脑里闪现的是中国古典山水画，还有莫奈、梵高等的作品。在学生们海阔天空的想象里，又产生创新了染缬方法，而且，染缬的主色调不再只有蓝黑两种，或许，将来的哪一天，染缬成了一种全新画派的源头。
我想起了日本的一部电影《幸福的黄手帕》，男主人公出狱回家的路上，挂满了黄手绢，那是妻子挂的。当时，妻子跟丈夫有一个约定：如果丈夫出狱回家，回家路上挂满黄手绢，表明自己依旧爱着丈夫，依旧守候着这个家。
对朱行染缬的保护和传承，就是一种约定，就是和传统文化的牵手。我也相信，哪天我们回家时，路上也挂满了母亲的蓝头巾，在和煦的风中，像旗帜一样，为一个时代、为一种责任飘动。
是的，无论我走到哪里，都走不出母亲的头巾。母亲的头巾，盖过我的肚皮，遮过夏天的阳光，挡过冬天的冷风，她永远是我最浓烈的乡愁---戴在头上、托着希望的乡愁。
（作者系金山区作家协会副秘书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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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丨玮玮 责编丨胡兰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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