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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杏绯:我与宁夏的不解之缘(一)

2016-08-08 文/曾杏绯 口述宁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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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杏绯(1911.03.26---2013.07.26),回族,原名曾瑜,经名阿依舍,江苏省常州市人,女画家。曾杏绯出身书香门第,16岁开始学画,成名甚早。


1947年迁居银川市,1952年3月加入中国民主同盟,1981年9月加入中国共产党。曾任中国美术家协会理事,中国美术家协会宁夏分会主席,宁夏文史馆名誉馆员,宁夏书画院名誉院长,宁夏回族自治区文联常委,宁夏回族自治区政协第三届委员会委员、第四届委员会常委等职。2010年,宁夏回族自治区党委、人民政府授予其“杰出回族女画家”荣誉称号。


2013年7月26日,曾杏绯在银川市逝世,享年103岁。



1911年3月26日我出生于江苏常州。这是个景色秀丽、文化底蕴深厚的江南城市。我的家庭是个人口众多的封建大家庭。

我祖父是个秀才,但没有职位,一辈子守着曾祖父传给他的房产过日子。祖父的上辈可能有过画画的人,家里设有花厅、宝画斋、可读轩等厅室。到我父辈时,家业已日渐衰败,我父亲是个小公务员,在南京政府财政部当科员。

我母亲生我兄妹二人。哥哥曾承训解放后在银行工作。我五岁时,母亲病逝,父亲再婚携继母外出自过。我和哥哥完全由祖父母抚养。


我渐渐长大,看到别人家的孩子上学,也很想上学。但我祖父思想比较守旧,不许我们上新学堂,只准在家念书。

于是,他联络附近的十几个孩子,加上我们兄妹二人,在我家请老师办私塾,那时我刚七岁。

私塾的课本是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女儿经、中庸、大学等,只读不讲,今天老师领读,明天我们就要背诵,背不出来就要挨板子。课本意思大都不明白,读起来很乏味,每天都有人挨板子。有一次我因没背熟,想偷偷看看书,也挨了三板,以后就咬着牙死背,死记,再也没挨过打了。


这时期社会上出现了比较激进的思想,一些先进的知识分子提倡民主,提倡新文化运动。许多亲友都劝我祖父让我们到新学堂去念书。上了两年私塾后我就到常州女师附设的小学班插班上初小二年级,直到初二。

这时,我非常喜欢学校的图画课,我的图画常常得到老师的表扬,许多同学的图画作业都求我来做。可是1928年我因为患童子痨(吐血)而辍学。我瘦骨嶙峋的样子,吓坏了祖父母。他们请来了算命先生为我算命,说是只能活一年,这更叫祖父母不安,对我的活动严加控制。

祖父母让我在家养病,不让我出去找同学们玩。我只能在家里寻找乐趣,好在我从小就喜欢那些千姿百态的花卉,我便成天以花木为伴,在花园里栽花种树,打枝浇水,看花画花。对着一枝枝新开的牡丹,一枝枝新梅和那些说不出名字的一丛丛野花,我可以看上好半天,琢磨来琢磨去,我一边琢磨一边描画,这美丽的大自然不仅补偿了我幼年失去的母爱,竟还治愈了我的痨病。


一年后,我的身体大有好转,祖父母看我这么爱画,在我16岁时便送我到常州有名的国画家徐凤林处学画。

徐老先生长于人物画,而我酷爱花卉,一年后又拜著名的恽南田画派没骨花卉画家蒋志明为师,学画三年。

蒋老先生对学生要求极严,他说话不多,总是把一些画稿交给学生去临摹。他说这是基本功,你要是临摹都不像,自己还能画出什么来?光是勾画稿就勾了一年,一年只描稿子不上颜色,一直画到花与叶子都有立体感时,才学上色。第三年才让独立画画。老师给的画稿,都是些放了多年的油竹纸,有的已破碎不堪。临摹前把画稿对齐整平就要费一番功夫。老师一摞一摞地给你,你得一张一张地描出来,真不是件轻松的事。十几个学生中,有些人早就不耐烦了,总想找机会出去休息一下。我就一个劲地画呀描呀,我性格好强,要学就要学出个样子,常常一坐就是八九个钟头。交给老师看时,心咚咚直跳。

老师不说话,只用点头摇头来表示他的看法。当我看见老师对我的稿子点头时,一切辛苦就不算什么了。我从老师的眼神里感到了老师对我的赞许,我便更加用功,老师的任何一点小小暗示,都是对我的一种鼓励,我就更加迷恋花卉创作。



我的驼背,就是这时候开始的,我的没骨花卉的厚实功底,也就是这样苦练打下的。后来,老师干脆将我的一些作品署上他的名字。

这样,我的作品得到朋友们的称赞。结业的时候,真有点小名气了。


有一次,我父亲把我的画拿去送给他的朋友华主任。这位华主任喜出望外,赞不绝口。

从此,我父亲的同事、亲友求画者甚多,应接不暇,我便终日伏案应付,祖父母怕我累着再次犯病,埋怨父亲多事。

后来华主任出了个主意,他请了几位有地位的社会要人签名介绍,登报声明要收取润资。这样,一来可以挡一挡求画者,二来也可以增加一点收入。后来,父亲让我好好画了几幅画交华主任送人,现在还能记起来的有邵力子、叶楚昌、马福祥(马鸿逵之父,时任蒙藏委员会委员长)等五人,他们签名在报上发了启事。

不想这件事对我以后的生活起了转折性的作用。


马福祥看了画非常赞赏,而且还让华主任带话要聘我到南京给他夫人做绘画家庭教师。我从小没离过家,没离开过祖父母,老人不放心我出去,我自己也不想做这个家庭教师。但我父亲坚持要我去,我心里很不安,惦着常州的家,惦着我那些花草树木,惦着那自由自在的生活,但我又无法违抗父亲的命令,只好顺从。


1930年冬,我开始了家庭教师的生活。我每天早去晚归,干了两年,我的绘画技巧又有所提高,艺术创作体现在教课的示范作品中。开始时我很想家,也不习惯这种生活。日子久了,觉得自己学的东西都用上了,给别人讲的过程中,对自己也是一种提高,心里也很高兴。


通过教画,马福祥夫人马书城对我有了进一步的了解,她很喜欢,便想为她的弟弟马季康做媒,把我介绍给马季康。我父亲很高兴这门亲事,我祖父母虽不同意,也拗不过我父亲。我自己从小习惯于一切听大人的安排,虽有少女的羞涩和胆怯,也不敢说什么,婚姻大事也就只能听从父亲安排了。


1932年夏天,我与马季康在南京结婚。婚后,季康给我的印象不错:他为人正直、聪明善良、知识广博、待人真诚厚道。

我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季康当时在扬州建设局当技术员,不久又调往高淳县建设科任事务所所长。我们在高淳县住了三年多。

婚后我心情很好,常常画画。小时候那种想留住春天,让花朵永不凋谢的梦想似乎正在变成现实。

可是,我和千千万万旧中国的妇女一样,要面对生活、家庭、孩子这些课题的考验。现实生活远比想像复杂得多。作为家庭主妇,我要料理家务。过去在娘家,一步也没离开过祖母,一切有祖母操心,现在得从头学起。


1935年,我们有了第一个孩子,更是弄得我措手不及,不可能一心一意地画画了。更没想到的是,孩子一岁多时,高淳县闹灾荒,卖儿卖女的站满一条街。接连几天,我发现有个比我儿子大些的女孩老在我家门口跟我儿子玩,一问她爸爸妈妈她就哭,只说她叫冬冬,大家议论说可能是逃荒的人家丢下的,劝我领上。看着孩子可怜的小样,我的确不忍心不管,只好把她留下了。看我自己的孩子还那么小,已带得够苦的了,何况又增加一个。更不幸的是,我先生因怀才不遇、失业潦倒而染上了鸦片瘾,家庭生活一步步艰难起来。



1936年,我们离开高淳到南京暂住。不久,季康随朋友到广州去找工作,我带着两个孩子回常州娘家。

1937年“七七事变”爆发。警报声不断,今天这里被炸,明天那里被烧,人们老是提心吊胆地找不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我们全家去乡下投亲居身。我的祖父母、父亲,因受不了这种惊吓,在这一年里相继去世。


这时,我想到广州去找季康,而家里的长辈和我哥哥都觉得广州太不安定,主张我到陪都重庆去躲一躲,我的婆母、兄嫂都在那里。

那年月,兵荒马乱,难民人山人海。坐船的一船一船翻到河里没人管;挤火车的常常被人从车上推下来。

当时我太年轻,大家都不放心我带两个孩子长途跋涉。多难的年月,女孩子的命运更多一层苦难,经与长辈们商量,在我离开常州时,将冬冬和我的两个比冬冬还小的妹妹,许配人家做童养媳,由婆家各自带走。当时冬冬8岁。

谁知这一别,我与她竟天各一方,直到解放后才得相见。

我们一路坐难民车、难民船,历时一个多月才到达重庆。不久,季康在广州工作无着也到重庆来了。

一大家人只有兄嫂有点收入,生活十分艰难。无奈之中,由邻居介绍我到附近于学忠家为其女儿于允文做家庭绘画教师,略有补贴。


当时作为陪都的重庆也是兵荒马乱,民不聊生。我迫于生计为人做绘画教师,心中的苦楚无法形容,艺术创作也就无从谈起了。

1939年5月11日,这是个永世难忘的日子。

这一天,我们家的所在地重庆南岸弹子石顷刻被日机炸成一片瓦砾。

我们没有了安身之处,除了身上的衣服,别无所有。我的那些画具及画稿(即使逃难我也没舍得丢掉)这次全部被烧光,我的心痛上加痛。

我们只能钻稻草窝过夜,幸得那位姓于的学生家的帮助,送来衣物,帮我们渡过难关。婆母和我们扶老携幼又逃往隆昌亲戚家住了一段时间。我哥哥在绵阳航政局为季康找到工作,我们又从隆昌迁往绵阳。1941年在绵阳有了第二个孩子,更增加了一层艰难。我们只能买稗子和碎米充饥,买菜根本谈不上,买一碗酱要吃一星期。现在回想起来,绵阳的几年真不知是如何渡过的。

1941年,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我们又从绵阳迁往平凉,投奔季康的弟弟马汝邻。

当时汝邻在平凉任陇东师范校长,他安排季康在陇师教书,我亦在平凉女师和女中任美术教员。

在平凉,有幸认识当时画坛颇有名望的国画家赵望云。他看了我的画以后,很是称赞,并鼓励我举办一个个人画展。

我当时拖家带口,经济拮据,办画展谈何容易,更何况那样的社会环境,一个没有根基、没有背景的年轻女画家的画展,又会有什么结果呢?我只能在心里感谢知音的关照,苦苦地在生活中煎熬。


马书城得知我们的艰难情况以后,认为我的婚姻是她造成的,她有责任帮助我,带信要我带孩子到宁夏来住。我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只好接受这种建议。

1947年我带着三个孩子来到银川。到银川以后,开始于马书城住在一起。但我因为家境拮据,无力应酬,又不习惯他们的生活方式,常遭人白眼,总觉低人一头,寄人篱下的滋味使我内心痛苦不堪。

为此,我毅然从马家大院搬了出来,自己独立生活,我觉得再苦再累也比寄人篱下好。我家的生活主要靠我在宁夏托儿所附设的妇女识字班代文化课维持,直到宁夏解放。


文章选自2001年出版《宁夏文史资料》(第25辑)  原文名《我所走过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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