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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代名士如此这般“调侃”马鸿逵

2016-08-16 文/张久卿 口述宁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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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8年6月20日,宁夏省主席马鸿逵母亲去世,蒋介石为了拢络马鸿逵,请时任西北行辕主任的张治中代表他前去吊唁。借此机会,张治中携夫人、女公子及少数随行人员,莅临宁夏。


马鸿逵对张治中的到来表示热情欢迎和感谢,非常客气,陪游陪宴,参观水利工程,攀登贺兰山阙,观看骑兵马术。数日之内,除了守灵时间外,几乎形影相随。


易君左先生时任兰州和平日报社长,作为随行人员,此次随张治中来到宁夏。他通过近距离观察,对马鸿逵有了较深印象。


随后易君左写了一篇名为“西北二马”的文章,记叙他到西北后认识的两位西北边疆的风云人物:即时任宁夏省主席的马鸿逵和青海省主席马步芳。易君左为什么要写“西北二马”呢?他认为:“这两人在国内乃至国外人士的印象中都有点别致,说好说坏的都有,总之,他们是当代政治舞台上另一种典型”。他通过个人的感观和直觉,比较细致地刻画了两位西北大佬的为人处事。

文章对西北二马有吹捧,有挖苦,亦有揭露,语言诙谐有趣,读来别有味道。

马鸿逵的胖

关于宁夏马鸿逵的胖,过去文献史料这方面的记载并不多。

而易君左记叙马鸿逵的胖,是从张治中吊唁马鸿逵太夫人期间,游贺兰山回城,与马鸿逵之间的一段对话开始的。


张治中说:“我在兰州常游兴龙山,你在宁夏一两年不游贺兰山,未免辜负山灵吧!”马鸿逵问张治中:“你多少公斤?”张答:“65”。马笑道:“你如果像我体重200公斤(原文如此,从当时照片看,应不足400斤),也不会常游兴龙山了。”

通过此番对话,我们大概可知道当时马鸿逵的体重大约400来斤,在当时的宁夏,乃至西北,应当是数一数二的大胖子了。所以易君左说:“我在北京看见过万牲园(今北京动物园)门口收票的长人,看见过排骨般的瘦子,却没有看见过像马鸿逵这样的大胖子”。


实际上易君左几个月前就曾见到过马鸿逵。当年3、4月,南京国民大会期间,易君左在一处宴会上,第一次看见马鸿逵这位胖将军后,便顿生兴趣。他在写给兰州《和平日报》的通讯上,有了如下一段形象而生动的文字:“我正静静地研究宁夏马主席的‘胖’。为什么胖的那样呢?那一个突出的肚子几乎要把前面一排桌子冲起走了。

人们拍胸是手心向内,他是手心向下。今天他穿着一身青卡其中山服,与邻座的邓宝珊将军同,而他却比邓将军多一点几乎看不清的胡子,并且戴着没有边的眼镜(他最喜欢戴黑眼镜),代表的红条子扣在襟上,人家的条子是向下垂的,他的红条子向上飞。但这位将军令人佩服的地方,他虽胖,虽臃肿,一点看不出气喘,动作也不迟钝,而且红光满面,精神饱满,这一位‘塞上江南’的主人翁,我今天才把他看得清清楚楚了。”


在对西北二马进行比较时,易君左又用揶揄的口吻说:“马步芳是个高个子,不像马鸿逵的皮球式”并说:“马少云因身体过胖,不敢坐沙发椅,怕爬不起来,经常坐着一把特制的大木椅。”对马鸿逵的胖,极尽挖苦之能势!

马鸿逵的精力

这次易君左到宁夏后,不仅把马鸿逵这个胖子看了个清楚,对这位宁夏王的精力过人,更是佩服的“五体投地”。易君左说,秦晋在他所著《宁夏到何处去》(天津益世报社  1947年)一书中,曾证实宁夏人所说:“主席精力超人,聪明绝顶”,并不是诬蔑,也非谀辞。


对于马鸿逵的超常精力,易君左是这样介绍的:“马少云(鸿逵字,以下兼用)平时唯一消遣场所,厥惟其手创之觉民学社秦腔科班,公余之暇,几乎每晚必到,每到必终场,有时兴之所至,‘某某再来一段!’‘某某再唱一出!’视为常事。这个大胖子坐在台下,幽幽的欣赏,他叫他的僚属陪他看戏,常常就到深夜,大家看作是一种苦差事。这一点,也可见其‘精力超常’。我这次到宁夏,所看见马少云的一切,实在有些异乎寻常。


张治中临走的那天清早,刚起床,马少云就已来了,一谈就是几个钟头,在举行阅兵式后,我以为他已疲乏,不料他还到我们住的南公馆(马所建的一座别墅),大谈其训练骑兵情形,越谈越起劲。他似乎也很细心,几次到各招待处检视清洁,询问情况,亲自揭开炕上所叠被褥,是否干净,能否保暖。但是他的身体因集军政要务于一身,近年以来,毛病渐多,在一次宴会上,他的家常太太刘慕侠深深地担心她的丈夫的健康,而马少云却脱口而出地说:‘牺牲了自己倒没什么,所担忧的是戡乱未平,建国未成,就死不瞑目’”



马鸿逵的“严”

易君左从上文马鸿逵所说几句话,便看出了他的性格。在他看来,马少云豪放、倔强、喜发牢骚。长处是坦白率直,慷慨激昂,但短处也就在此,正因坦白率直,所以最喜发牢骚,批评人;正因慷慨激昂,所以在治军上一派独来独往,大刀阔斧的作风难免失之偏激。由此,引出了马鸿逵的治理只有一个字“严”。


严到什么程度?

易君左举了几个例证,他说马鸿逵治军订有254款军人规范条例。

如:①官兵不许带镯,戒指,带表者不准将钟表眩于衣外(指旧时怀表)。②被褥包袱只许白灰色,不准杂色。③河畔渠边如有妇女不可脱衣洗澡。④士兵身边不准存一元以上之钱币。⑤官兵不准翻阅公文及偷拆他人函件。如有违者,重则处死刑,轻则革职;在各县镇驻军,每个营舍都挂一木牌,上写:①凡官兵向士兵借钱,就是诈财欺骗,违者处死刑!②部下借钱给长官就是行贿,违者处死刑!在全军官佐誓词上,有五自杀,五惩办的规定,如①如不恪遵命令及言行不忠实,用虚伪言词蒙蔽长官,欺哄部下,甘愿自杀!②不能遵守新生活运动一切规律者,甘愿严历惩办!


他订有公务员誓死遵守必要信条四大纲目,如第二款:①痛除营私舞弊取巧控报的妄念。②痛除寡廉鲜恥狗苟的行为。③痛除卑鄙龌龊损人利己的心理。以上违者,轻则撤职,重则处以死刑!其余三大纲目,不是撤职,永不录用,就是依法从严惩处。

另有公务员新生命六条:①公务员贪赃枉法即是强盗!②公款收支吞蚀滥报即是土匪!③食民之食衣民之衣誓死爱护!④任劳尽职奉公守法誓死真干!⑤用人不当考察不严连坐治罪!⑥恶习不改祸国扰民甘处死刑!对上述多如牛毛的严酷的禁条是否行的通,易君左很是怀疑,但他得到的答复是:“硬行的通”。在马鸿逵专治的宁夏,主席讲一个字,那一个敢讲一个非字。


易君左说他随便翻了翻宁夏省出版的《十年来省政述要》(宁夏省政府秘书处编1942年),就觉得满纸的杀气,放纵自由一点的人,对此一定毛骨悚然。马少云的意思以为“令不严不足以化民,亦不足以化兵”,故“教而后刑”。他想用严刑峻法本“治乱世用重典”的办法来树立新风气,恢复旧道德,而从上面所举不过一二例禁条中已可看出马少云个人的性格和精神,处处表现嫉恶如仇的心理,试问旁的省份有这种作风的吗?中国有没有第二个马鸿逵?这是易君左对马鸿逵所谓的“严”,所作客观点评。

马鸿逵的政治

有人批评宁夏的政治是:“情绪政治”。详细说就是:“政治随主政者情绪的变迁为转移,情绪一有变迁,政治即随之变迁”。因此在宁夏,“主席高兴时一切就高兴”。对此,易君左认为:“宁夏现状相当安定,但宁夏的安定一是由于主席一人的安定,是由于马鸿逵一人的安定”。宁夏在河套之内,在西北相对富庶,马鸿逵通过铁腕政治,控制这些财富来扩充自己的力量,而军队与财政则是马鸿逵政治统治的基础。


易君左说:宁夏兵团的战斗力比一般国军强,皆因“他们是一个系统的家乡兵子弟兵,绝对服从命令”他说,宁夏的军队,虽是正规的国军,在事实上,却无疑于私人的军队,而对于国内人士有时称其为“马家军”或“马家子弟兵”马鸿逵并不高兴;宁夏的财政有各自的收支系统,法币在这里不值钱,社会一般使用银币,弄钱的办法有自己的一套,与中央的法令不大相符,所以财政是马鸿逵统治的重要工具。 


对于马鸿逵的政治统治,易君左指出:宁夏对于中央的政令有时是不尽遵守的,但马少云确是一个拥护领袖的赤心汉子,记得抗战时期,有一位上将军主政某省,他是蒋总统最信任且红的发紫的人,尚且公然说:“奉公而不守法”与“奉公违法”,领袖不但不责备他,反而觉得他在某省作为有独到之处,替中央分了劳怨。如果照此前例,则如今宁夏自治,自当拿另一种眼光来看,可是今天的世纪已为民主世纪,民主是一种潮流,没法遏制。马鸿逵如能排除一点情绪的成分,多加一点理智的成分,减少一点集权的成分,多加一点民主的成分;宁夏就不会落在时代的后面。


马鸿逵的家族

易君左在文章中的最后,还对马鸿逵的家族作了简要介绍,他说:马少云是马福祥(字云亭)的长子,次子马鸿炳,没什么建树,在兰州常捧捧戏子,逍遥自在。马福祥有三个太太,一位是马少云生母马太夫人,不久前在宁夏逝世的,娘家也姓马,同是甘肃河州人。又一位马夫人名汝邺,四川籍,宁夏人称书城老太太,写得一手好字,兼通诗词歌赋,马福祥生前和人应酬函件多出自她的手笔。她在宁夏创办一个幼稚园,现已荣膺立委,在南京开会,已近七十高龄。还有一位太太即田夫人,近五十岁,也能作画,宁夏人称田老太太。马少云现有两位太太出名:当家是刘慕侠(四姨太)女士,此人活跃的很,马少云一切内外应酬,接待外宾,乃至迎奉领袖夫妇(即蒋介石、宋美龄),都由刘慕侠一手照料,游刃有余,最称能干,现在宁夏主办战区难童教育的中正学校。

还有一位德一(五姨太邹德一)太太为复旦大学教育系毕业生,为人沉默寡言,主办一个私立载德慈幼院,据我看到的,马少云虽对大母亲克尽孝道,而对家族观念似乎并不怎样浓厚。他的家教极严,严如治政治军,他的两个儿子马敦静,现任国军第十八师师长,去年冬解榆林之围,声功赫赫;次子马敦厚,现任暂编骑兵第十旅旅长,也立了许多战功;可是当父亲的对他们还是时打时骂,甚至于拨出手枪追击。


马福祥的胞兄马福禄是在庚子乱时为国牺牲的一名勇将,马福禄的儿子马鸿宾是马鸿逵的嫡堂兄,但他们两兄弟的处境并不怎样好。马鸿宾的儿子马惇靖,现任国军第八十一师师长,驻宁夏中宁县,常常感到粮食不够,而今年陇东大捷八十一师立下战功,也还不是写在宁夏兵团账簿上。宁夏兵团的实际统治者既是马鸿逵,此一兵团又为国军之一劲旅,负保卫西北的重任。我想马少云一定会担负起这个责任,而且对境内的国军一视同仁,爱护有加的。



1948年7月5日,追悼马太夫人典礼在银川举行,张治中代表大总统蒋介石参加公祭活动,并宣读“蒋公祭文”。次日,易君左随张治中乘飞机离宁返兰。8月31日,他写的“西北二马”一文在上海《子曰》丛刊上发表,二个月后终被远在西北的宁夏人所知。

据说,见到此文的马鸿逵大为恼怒,要拿易示问!恼怒归恼怒,但马鸿逵拿易也没有办法,而易君左对马也不屑一顾,其因有三:一是马鸿逵在宁夏一手遮天,但对远在兰州的易君左他也奈何不得;二是30年代易君左曾因《闲话扬州》一书闹得震惊全国,抗战胜利后因向毛泽东《沁园春•雪》叫板,引来一片讨伐声,各种笔墨官司对他早已是见怪不怪;三是马鸿逵早年随马福禄、马福祥在京城做公子哥时,曾经拜易君左的父亲易顺鼎做学生,两个人是“大师兄”与“小师弟”关系。


最后引用吴忠礼先生在《宁夏近代历史纪年》(宁夏人民出版社1987年)中的一段话来结束此文,他说:“西北二马”一文,稍稍揭露了马鸿逵统治宁夏罪恶的一鳞半爪,于是便触怒了马鸿逵,马即指使其奴才们在银川召开抗议大会,举行武装游行示威,并在本日(11月5日)发出了“宁夏兵团全体官兵一致声讨易君左”的通电,在宁夏制造了鼓噪一时的所谓“讨易运动”。实际上马鸿逵是借题发挥,目的是逼西北长官张治中离开西北,以便实现他自己主政西北的野心。

文章作者张久卿系宁夏档案局(馆)研究馆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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