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原文
其他

张艺谋的宁夏情

2016-09-02 文/莫野 口述宁夏
点击上方“口述宁夏”可关注我们!



上个世纪80年代的第三个年头,那年的春来得很晚,寒风伴着雪粒打在脸上生疼,在白雪一片的贺兰山东麓旷野上留下了一行行深深浅浅的脚印。

顺着脚印向前望去是3位不速之客,他们是刚刚毕业于北京电影学院的学生,也就是后来被称为“中国第五代导演”的电影人张艺谋、张军钊、何群。


他们是清晨5点钟起来选景的,寒风中他们用脚步丈量着贺兰山下的土地,时而蹲下,时而抬头张望,生怕这里的苍凉景象从他们的视线中溜走。

他们从三关口一个废弃的军营营房走到了西夏王陵,又从西夏王陵走到了小口子风景区,又从小口子风景区走到了镇北堡。

这次的银川之行在张艺谋的心中留下了深刻而美好的印象,也为日后张艺谋在这里拍摄《红高粱》奠定了基础。


几天后,他们就匆匆离开了银川。

因为《一个和八个》这部电影是描写抗日战争时期发生在冀中平原某地抗日联军的故事。

室内一部分的镜头要在河北易县拍摄完成,只有在那里拍完了室内的场景,才能到宁夏来拍摄大部分的外景。


4个月后,我又见到了张艺谋,问:“当初怎么想到到宁夏拍片?”

“真想在河北拍,但那里的外景地不理想。”

“为什么?”

“因为那里电杆太多,不适合剧情需要,你想抗日战争时期哪有电杆子?”“怎么知道贺兰山下能拍片子?”

张笑了,他撇撇嘴看着身边的导演张军钊。

原来张军钊在考入电影学院之前曾在新疆建设兵团,寒暑两季他都要在包兰线上来回走几趟。他对宁夏有一定的印象,“银川这地方不太爱下雨,雨水少有利于拍片子。我们刚走出学校大门,这是刚在广西电影制片厂报到后的第一部片子,也是毕业后的初次实践。到了广西厂,厂领导很重视我们,专门为我们成立了青年摄制组。”一脸憨厚的导演张军钊解释说。



几年后才知道:由于当时政治条件的原因,《一个和八个》在广电部的审查中没有通过,一放就是七八年。

但对张艺谋在该剧中的人物造型像雕塑般的美感在电影圈中可是有口皆碑。

在《一个和八个》拍摄现场,张艺谋总是第一个架好了摄影机,根据导演的意图拍摄最佳的画面,然后根据剧情的需要寻找人物最佳对焦点,并让副摄影师肖风记准每一个场景中流动的人物画面,使每一个远近都保证清晰。在三关口拍摄现场,拍八路军进入刚被日寇袭击过的村子一场戏时,急一名临时的配角演员,但是一时没有合适的人选,张艺谋建议导演张军钊让美工何群试试,化妆师给何群化好了妆,导演十分满意。何群真的不负众望,对着摄影机一阵疯疯癫癫朝远方奔去。由于风向的原因,导演张军钊喊“OK”时,何群还在拼命向前跑,直惹得全体剧组人员哈哈大笑。

当何群累得筋疲力尽回到摄制组时,张艺谋给他递了一碗水,并深情地说:“你好好休息,今天下午的活我干了。”张艺谋根据艺术的需要一会儿爬上摄影平台俯视整个场景,一会儿跳下平台跑进被日寇烧过的房子中间搬动那被火烧焦了的房屋大梁,拍下了一幅幅精彩的电影画面。正是张艺谋和他的同学张军钊、何群等人的这种吃苦耐劳不怕困难的精神,使得影片在银川的拍摄进展非常顺利。


一个多月的拍摄终于结束了,我想请张艺谋、张军钊、何群、覃一坚、郭珂琦等人吃顿饭,以表示我们的谢意。

7月28日,在京津春餐厅订好了雅座,并搞到了当时凭票供应的茅台酒两瓶,邀请了现任银川市摄影家协会主席温炳光先生、宁夏电视台电视剧部主任唐泽芊先生及当时任新城区党委办公室主任马玉清先生作陪。那天何群因有事去北影厂,未能如愿。

我们先后游览了银川的南关清真大寺。当时的南关清真大寺刚刚建成不对外开放,由马玉清主任联系请到了寺里的阿訇说明情况后,破例让我们参观。我们脱掉了鞋子十分虔诚地走进清真大寺,地面上摆放整齐的布垫和高空巨大的拱形建筑,显得肃穆和庄重。踏进寺内的张艺谋仰望装饰美丽的图案足足看了3分钟,然后他来到依玛目领拜房双目紧闭站立了10多分钟。

从清真寺出来后,我们在这座雄伟的伊斯兰风格建筑前一起合影留念。这张珍贵的照片当时是用120相机拍摄的,因在宁夏无法冲洗,最后竟然是借一次机会东渡重洋在日本东京冲洗的,我分别寄给了张艺谋等人。


当我们走进京津春时,餐厅的段经理出现在我们面前说:“客人都是南方人,应当以甜食为主,不知京津春菜味如何?”

客人们都异口同声的表示满意。段经理是位和善慈祥的老人。后来我去了深港再没有见过老人一面,再后来听说他调到了银川迎宾楼餐厅任经理直到去世。

张艺谋代表摄制组向老段敬了3杯酒表示谢意。那天我们都很开心,谈摄影谈未来似乎找到了知音。那天酒后的张艺谋谈得很多,从西安到北京电影学院的求学之路谈到了朱辛庄到北海公园拍片的艰辛,随后我俩都哭了。

张艺谋离开银川那天,我没有为他送行,只是打电话给他告别,那时因为我俩都不愿意再看到对方的泪水!


次见到张艺谋那是4年以后的事了。

1987年8月,张艺谋又一次来到宁夏首府银川。

这一次他带来了《红高粱》摄制组,是由西安电影制片厂投资拍摄的描写抗日战争时期“我爷爷”和“我奶奶”的传奇爱情故事。片名原定《九九青杀口》,从西影开来的巴士车上还可以看到一行醒目的大字:西安电影制片厂1987年隆重推出巨片《九九杀青口》。

由于此剧原作系著名作家莫言的《红高粱家族》系列中《红高粱》和《高粱酒》两个短篇小说改编而成,拍好片子后经张艺谋的再斟酌,还是又用了原名《红高粱》。


我是在宁夏军区招待所二楼东首会议室见到艺谋的,他还是老样子,只是同4年前相比显得消瘦了许多,但还是精神抖擞,和蔼可亲。他之所以变得消瘦,是因为在之前的4年间他参加过两部电影的拍摄,一部是《黄土地》,他任摄影;另一部是在吴天明导演的《老井》中同时担任演员和摄影两职。后来我在西影听说艺谋在《老井》拍摄地,每天要背1块100多公斤的石板在路上走上几里。


晚饭之后,艺谋一一给我介绍了《红高粱》的副导演杨风良及演员功利、姜文和罗汉大叔的扮演者滕汝骏先生。

紧接着大家来到会议室,艺谋谈起了第二天的拍摄计划,并把每场戏的服装、道具、灯光及摄影一一作了精细安排,有专人在一块黑板上作了详细说明。饭后回到宿舍听的曲子就是《红高粱》的主题歌《颠轿歌》。


第二天天不亮,我随艺谋和摄制组的全体人员一同乘坐两辆大轿车到了镇北堡。主要的拍摄地是南堡,大家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

堡的中央是近20米的长工房。长工房的西头是南北一排的酒作坊,酒作坊的北头是“我爷爷”余占鳌和“我奶奶”九儿住的四合院。最引人注目的是堡东北角的月亮门,一面旌旗在月亮门的上空飘舞着,院中放满了大大小小近百口酒缸。

这里的美景是美工师杨钢的杰作,他在一个多月前便悄悄来到银川完成了这项工作。杨钢在领会了导演张艺谋对《红高粱》的创作思想后,仅用了一周时间就绘制了4幅令张艺谋满意的效果图,眼前的场景便是杨钢根据效果图精心搭建出来的。

看到这一切,使张艺谋兴奋不已。张艺谋第一个走下汽车。他来到长工房的门口然后蹲下,双手捧起一捧黄土凝视良久。

也许这时的艺谋想起了《黄土地》中的黄土,也许是他等待这一天太久。

从走出校门第一次来宁夏拍片,一晃4年就这样过去了。

从摄影到改行做导演,等到这一天是何等的不易,有多少同事的帮助才有了这一步。

没有西影吴天明厂长的支持,哪有在山东高密那100多亩绿油油的高粱地和眼前这雄伟的酒作坊……没有剧组的哥们每天担水抗旱才使那100多亩的红高粱免遭了百年大旱,没有剧组兄弟们辛勤水汗水,那片片的高粱叶咋能由黄变青。

此时的艺谋应该是听到了高粱地里高粱抽穗时的吱吱声。艺谋把手中的一捧黄土紧紧地握成两个团,然后轻轻地放在地上,大踏步地向月亮门走去。


晨曦中的月亮门似一幅剪影,秋日的太阳从东方的地平线冉冉升起。他站在月亮门的中央用手抚摸着月亮门的墙壁,虽是用新土砌成,但月亮门在美工精心作旧后真像百年前的断墙残壁一样。

“开拍!”随着张艺谋的一声令下,这场在月亮门外颠轿的一场戏就这样顺利地开拍了。

从此,这座用西北黄土高原上普普通通的黄土夯成的月亮门被张艺谋和自己的一干人马用轿子抬到了柏林国际电影节。

撞上了“金熊”,使中国的电影跻身于世界前列。这小小的月亮门也为日后宁夏的旅游业创造了人间奇迹。

在拍“我爷爷”余占鳌抱回“我奶奶”九儿一场戏时,面对那古香古色的小院,“爷爷”的扮演者姜文问艺谋“怎么抱?怎么进屋?”

艺谋说:“你想想余占鳌当时的心情,是怎么抱着‘我奶’”。一阵试戏过后,姜文又问艺谋,可不可以这样演,抱回九儿后,用脚把那扇开着的门给关上?

张艺谋说:“好!”就是这样,张艺谋总是激发他的演员,把演员的集体智慧充分地发挥出来,而不是像某些导演要求演员必须这样演,反而使演出的效果不真实。在摄制组每时每刻都能听到艺谋说“戏演过了”的声音,在艺谋的艺术标准下要求演员有所悟后的真实,而不是把戏演过了。

在军区大院的操场上,吃过饭你就可以看到当天没有参加拍戏的演员,光着膀子趴在地上被高原9月的太阳晒着。就是这样,演员们心甘情愿地团结在张艺谋周围出谋划策,去精心扮演着剧中的每一个角色。可以看出真实才是艺谋所说的一种艺术表现。

在拍《红高粱》造酒作坊一场戏时,艺谋喊开拍,大家一同行动起来,有造酒的,有拉风箱的。彩排过后,艺谋看到拉风箱的演员动作不到位,他当即跳下1米多深的地坑,拉起了拉风箱,原来那个近两米的大风箱由于放在门中受潮,拉推困难。艺谋从地上抬起一根小木棒,插在那风箱下面的风挡板上,让空气出来一部分,拉风箱的困难迎刃而解,这让那伙夫的扮演者姚二嘎激动不已。从难走的场景到危险地段,从烟熏火燎的土灶到潮湿的长工房。艺谋用心丈量着每一寸土地,在镇北堡这块地上究竟洒下了多少汗水,剧组的每个人和堡子里的一草一木可以见证。

50多天的拍摄很快结束了,剧组的人员部分离开银川。


就在这节骨眼上由于胶片冲印原因,有一个主要的镜头需要补拍。可偏偏那个抬轿的轿夫考进了北京电影学院,早已离开了宁夏。月亮门外坡陡路滑,由于天刚下过雨,从月亮门外面进去非常困难。找来补拍替身轿夫的演员,怎么也把轿子抬不上月亮门,张艺谋急中生智脱下工作服,换上了厚厚的老棉裤,穿一双粗布鞋。然后随着杨风良副导演的一声开始,抬着这顶轿子晃晃悠悠地进了月亮门。后来我从艺谋穿的粗布鞋中找到了答案:他用剪子在两只鞋子的脚大拇指处下面挖了两个大洞,使伸出来的脚趾紧抓沙地,才拍完了这个完美的镜头。


文章选自银川市西夏区文史资料第三辑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