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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华裔教授:特朗普的政策很混乱,他将会影响我们二三十年

来源 |《财经》杂志

作者 | 金焱(《财经》记者)


麻省理工学院斯隆管理学院教授黄亚生,在美国常春藤名校任教多年,对中国和美国都有第一手的了解和观察。不久前,《财经》记者金焱前往美国华盛顿专访黄亚生教授。黄教授不回避敏感问题,有话直说,思想潮择其精华,推荐阅读。


麻省理工学院斯隆管理学院教授黄亚生


《财经》:中美竞争对中国学生和华裔学者带来了冲击,在波士顿这边感觉反应大吗?


黄亚生:反应很大。主要是研究型的学者受冲击,美国出了几次华人教授被解雇的事件。问题主要出在生物医学领域,因为最先开始搞调查的是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NIH),但我相信马上会扩大到材料学等更多更广的领域。


《财经》:华裔学者首当其冲,背后是大环境的问题,还是文化冲突的问题?


黄亚生:这类事情的发生与中美关系交恶有关。我不了解那些学者的具体情况。但至少有一种可能性,中国人有的时候,对程序性的东西不是特别重视,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到现在为止,我所了解的情况,没有一起是跟国家安全有关系,这也许是因为现在调查还没扩展。我认为更大的可能性是个人行为的问题。


大的环境为什么会变成今天的样子需要更复杂的讨论。中美关系交恶是一个触发点,而美国学术机构的人员参与到中国的人才计划中,是否要面临那些惩罚则需要探讨。但一个被忽略的事实是,美国对中国的看法从来就是百花齐放的,批评中国的声音从来就没停过,只不过是我们有选择性地听取,比如更多的是那些华尔街的中国看法。《财经》:所以说不是完全而突然的变化。


黄亚生:不是因为特朗普上台,美国对中国就做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我并不认同特朗普的很多政策,如贸易战,但特朗普代表了美国蓝领工人以及企业界,包括高科技公司对中国的知识产权等方面的不满。过去在中国这种不满的声音很少有人听到。《财经》:就是说美国关于中国的各种争论非常激烈。各种声音都有,但我们只听到好的一面。


黄亚生:这是选择偏差的问题。那些不满意的人也就消失了。我经常同美国政府接触,包括给奥巴马和美国国务院做一些情况简介。更早的时候我从上世纪90年代初就参与去国会向现在的众议院议长南希·佩洛西(Nancy Pelosi)等人游说,美国要保留中国的最惠国待遇,后来克林顿上台给中国以永久性的最惠国待遇,不用每年讨论了。2000年中国入世。


这段历史传递的信息是,美国所有讨论的根基,不是说同中国进行贸易来买到便宜货,靠企业安排全球的供应链。最根本的是用接触战略的理论,后面有很强大的意识形态的根基。从中国的角度看,一方面中国自己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同时中国存在经济至上的错误看法,认为中国市场可以搞定一切。


《财经》:特朗普的一系列政策引发中美“脱钩”(decoupling)的争论。


黄亚生:中美经济脱钩对美国科技界影响很大。科技企业之间的关系从来都是既有竞争又有合作。以美国高通公司和中国的华为技术有限公司为例,今天的华为非常重视科技研究与合作。高通则是美国企业中唯一有能力可能做5G的企业,该业务板块与华为是竞争关系,但高通的大客户恰恰也是华为。2018年高通是华为在美国第三大供应商。因此,将华为列入实体名单,意味着美国企业不可以和华为有任何的接触和交流,也就意味着高通不可以参与任何有关5G发展的过程和标准的制定,这将打击高通自己开发5G的能力。


另外,考虑到美国的通货膨胀率,过去几十年美国联邦政府的科研经费实际都在缩水。在联邦经费总额未增加的前提下,美科研开支结构日益单一,科研经费分配不均。经费多集中于生物医药领域和几个单独的领域,其他领域的科研经费受到挤压。


美国应该向中国学习,同中国竞争,甚至采取中国的这种模式,而不是去限制中国。


美国口口声声说中国侵犯其知识产权,但又限制中国企业赴美投资,而投资就是尊重知识产权的表现,所以美国的政策是打自己的嘴巴。特朗普的政策很混乱。


《财经》:特朗普上任后对全球化、对美国等等带来了很多损害,以后能修补回来吗?


黄亚生:我认为可以修补,美国两党虽然对华一致的程度比较高,但对特朗普执行对华政策的方式方法并不认同,所以近来出现了对美国政府政策的全方位反弹。但它是守势不是攻势。


《财经》:出现反弹的主要动因是什么?


黄亚生:这与特朗普胡来有关。即使支持对中国强硬的也不完全赞同他的做法,出尔反尔,不断加码。贸易战只是一个次优的方式,应该有其他的方式;另外特朗普政府退出《巴黎协定》、退出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TPP)都是美国主流不赞同的。


黄亚生眼中的特朗普是典型的强人政治的代表。图/视觉中国


《财经》:全球供应链相互连接,形成了紧密的纽带,但贸易紧张局势使全球供应链受到打击、发生转移。


黄亚生:全球供应链在特朗普上台前已开始发生转移,这部分是由于中国国内政策导致的。中国企业成本在上升,国内报道称之为劳动力成本上升,这不准确。没有任何一个国家认为劳动力成本上升是一件百分百的坏事。经济都有两面性,这边是成本那边就是收入,问题是劳动力成本上升没有形成消费力的增加。所以中国既抱怨劳动力成本低,又抱怨消费不足——因为中间那部分被政府拿走了,这是问题的关键。
《财经》:中国现在经济放缓,是不是中国应对美国的空间也因而缩小了?


黄亚生:贸易战本身不是中国造成的,贸易战为中国带来了经济成本,成本这么大却是中国自己造成的。企业经营环境改善不足,提高了运营成本,劳工成本上升没有造成购买力的上升,这是最大的问题。中国作为全球第二大经济体本来就不应该如此依赖美国市场,这是要反思的。


《财经》:在你看来中国经济的出路是什么?


黄亚生:中国经济的出路包括高科技的发展,比如华为、5G,还有就是中国创业。中国要想清楚,最重要的是基本面的东西。其实这说来说去都是老话题了:企业环境、产权、市场发展、政府的作用,这和20年30年前讨论的题目一模一样。中国发展的整体态势条件很好——中国人聪明、刻苦,受教育程度也高,而全世界国家发展最重要的因素还是人才。


什么是人才?在东莞打工那些女工都是人才。她们敬业刻苦,无所要求,在世界的任何一个国家,这些人都是一个巨大的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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