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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演 | 陈凯歌,道士负剑下山来

2015-07-02 陈陌 24楼影院

如果问有哪些国内导演的新作上映我一定会去看的话,这个名单里一定有陈凯歌。我一位九零后小友对此嗤之以鼻,因为她所经历的国片时代和陈凯歌,是把神话拍成笑话的《无极》、故事圆满却不见出众的《搜索》。“我为什么不去看伍迪艾伦?”她说。


直到有一天她看厌了好莱坞中产阶级故事,突发奇想的翻出八九十年代老片,大半夜的,她在微信里咆哮:“陈凯歌这一辈子有一部《霸王别姬》就够了啊。”


够了吗?对百十年后的电影史来说,或许够了,但对一位创作者来说,这却是一句让人尴尬的赞扬,成为他的光环又同时是桎梏。



陈凯歌其实不止一部《霸王别姬》,他还有能进电影史的《黄土地》、《边走边唱》,还有能让部分观众不忘的《和你在一起》、《刺秦》,再宽容点,他还有半部《梅兰芳》、《赵氏孤儿》,即便是在上映时舆论哗然称是陈凯歌拍了冯小刚的片的《搜索》,若是套在那个无名导演身上,也是技巧纯熟、完成度极高的佳作。


只不过观众们热衷问他:你什么时候能再拍一部《霸王别姬》?


一周前,他参加一个活动在熙熙攘攘的后生中受访时感慨这么多年来,拍电影的心没变,拍电影的力气没了。


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拍第一部电影时陈凯歌三十出头,从北影毕业不久。那一代人真正意义上的青春普遍来得很迟,十几岁二十几岁在各种口号里消磨过去,三十出头的人在老照片里还露出率真得有点傻气的笑容,大约也因为如此,掌握创作力的流体智力还未衰退,压抑着的才华突然勃发,一抬手便入佳境。


都说作家的第一部作品往往都是在讲述自己,经过浩劫的青春,陈凯歌最初关注的题材,都是被压抑的生命:《黄土地》里翠巧姑娘追求的情感自由,《边走边唱》里盲人歌者对光明的渴望,《孩子王》里对教育的反思。


每一个人身上都难免大时代的烙印,每一代创作者因为这烙印,所热衷描述的意象也截然不同。


第五代导演的年少时光直面各色荒唐与惨剧,被理想化的热情蛊惑过,又被堕入俗常的结局耻笑着,于是他们的创作本能里就有着对文明秩序的陌生、对繁华表象的犹疑、对所有喧闹的警惕。他们未经娱乐洗涤,不习惯轻巧,一出手便是沉甸甸的,要么为时代悲苦发声,要么追问嬉闹无常本身。他们用色彩浓烈的画面和蓬勃的天赋不停的挖掘与呈现,而陈凯歌,始终对坚韧的生命与荒诞现实的对撞情有独钟。


很多人说《霸王别姬》的风格与他之前的作品迥异,但这部电影骨子里明明是陈凯歌式的激烈——在原本的结尾里,霸王与虞姬在香港浴室里重逢,再一次赤诚相见后互道珍重,从此天涯路人。但陈凯歌坚持将结尾改成程蝶衣在舞台上像虞姬一样自刎,他自陈:“三十出头的我一直有那么一个想法,当太多的人像牲口一样活着,或准备像牲口一样地活下去时,甚少有人抗争的静默才是最可怖的。我的结局是,程蝶衣就是想告诉段小楼‘我爱你’,虞姬一直爱着霸王,并且要用死再最后一次告诉你,‘我爱你’。”


据说徐枫把李碧华这部作品交到陈凯歌手里时,他起先是拒绝的,因为主线单薄。纵然两个男人间的情感哀婉,但是原著里对时代背景的描述潦草模糊,所有的爱不得、演不成与离不开都缺乏说服力与打动人的深度。


好在徐枫坚持,也好在陈凯歌找到擅长人物刻画的编剧芦苇,对剧本重新打磨。对梨园行有深厚情感与了解的芦苇重写剧本,加上了诸如“程蝶衣的六指”这样的细节,于是,这个故事有了“芳草枯杨,曾为歌舞场”的气韵,也终于成为最后抱回金棕榈的一百七十一分钟。


陆游说,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是妙手之幸,也是文章之幸。《霸王别姬》只能诞生在那样一群愿意花半年学戏、花半年磨剧本的主创中间,甚至只能诞生在那个时代——翻一翻去年国内那些票房过了多少亿的电影的名单,他们中间绝对站不下一个《霸王别姬》。


但很多人不明白成就一部佳作背后所需的天时地利人和,只一再追问:“陈凯歌后来到底怎么了?”



或许是他失去了自己熟悉擅长的语境,再也找不到合适的主题;或许是前作光环太大,罩身后再难摆脱;或许是他半生过去后面对镜头力有不逮,流体智慧的抛物线是生理上不可抗的残忍,想拍一部神话史诗却无法表述得当,熟悉的历史感题材也只能撑住半部风华;也或许是他夹在市场需求与自我表达中找不到道路,《搜索》拍得挺完整,但众人又一边倒的笑他向市场妥协。


这个问题的答案注定是无解的,他本人恐怕都无法厘清他与电影之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可依旧有表达欲的创作者不能学壁龛里的神佛像,只管仰受世人烟火与敬拜就好了。他还有讲故事的欲望,于是就得对香客们摆摆手,笑一笑,听一听人奚落:“你是不是再也拍不出《霸王别姬》这样的片子了?”


但好在,他也没有一怒之下挂冠而去,或者干脆制造噱头哄骗票房,他依旧精耕细作的将新片《道士下山》磨了三年。



写到这的时候,陈凯歌正好发了一篇长微博,在新片上映的前夜,感谢他的团队。语感照旧是好的,一如当年写《少年凯歌》时,写得出“电影的大,并不全在有形的雄伟,也在无形的宽广”,也有诚挚肺腑的“我想拍一部关于人的、回肠荡气的电影,让人觉得人活一世要活得体面才值得,就像蝉把壳皮蜕在尘埃里,飞走了去看天地的大”。


他就像他新片里那个孤身下山的道士,带着追问世事的好奇,又在诸多辗转间客气得有点迂、有点陈旧的时代感。


唐诗中有一首《春江花月夜》,作者张若虚就只有这首诗被流传下来,但并不影响千百年来人们对这位生卒年代皆不可考的诗人“孤篇冠全唐”的盛赞。于我而言,《霸王别姬》是国产电影作品中最惊艳也惊心的,于是他的新片上映,我一定会去看看,哪怕他的表述如何不合时宜,就当我对能拍出《霸王别姬》的人的持久敬意与由衷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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