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神｜面朝大海，吃了刨冰吃龙虾，吃完龙虾还有刨冰｜她的电影治愈了我
| 本文首发于24楼影院（movie24luo）。
2016年下半年的开端，委实让人战栗。洪水、恐怖袭击、离奇戾气相织的网络谣言，一桩一件似乎都在摇动着文明与理性。
去年巴黎爆炸案后，纽约时报写了一段话：法国有一切宗教极端分子仇恨的东西，从一连串琐碎的小情节里享受生活的乐趣。每个早晨咖啡和羊角面包散发的清香，街头漂亮的女郎尽情飞扬的裙角，朋友相聚小酌的美酒，恰到好处的香水味……
这些句子里描绘的光景，固然是塞纳河边流动的盛宴，却意外地让我回想起小林聪美和她的电影。那些用文字甚至都拾不起的生活碎屑，山林与海洋之畔的悠然栖息，在塞着爆炸声的新闻里，像是风中之烛，提供着摇摇曳曳的温暖与安抚。
或许在战栗之中，人会将平日用来穿江渡河的理性之桨忘记，反而转身去依赖平日里打个唿哨就忘记的感官温暖。小林聪美，提供的就是这样一个笃实平淡的银幕道场。
从14岁起，她参演的影视剧大多节奏平缓，一个单身女性或一对寡言的夫妇，隐于都市或山林，平平静静地与自然相依，种地、开店、度一个悠然假期。
剧情中少有情绪起落，故事的主角与其说是不为描绘头尾的人物，不如说就是生活本身，是煮咖啡、烤面包、打扫屋子、与朋友喝茶的姿态。
《海鸥食堂》里，她叫幸惠，在赫尔辛基开了家食客寥寥的日式食堂。细长的店堂内，装修简素，只提供日式饭团、肉桂卷和咖啡。
《海鸥食堂》剧照
一个对日本文化感兴趣的少年上门来，与她唱起一部老动漫的主题曲。粗粗大大、神情惊讶畏缩的小绿帮她补完了遗忘的下半首。丢失了行李的正子带着一脸凛色出现，买了身颜色鲜亮的新裙子，和她们一起煮咖啡、烤肉桂卷。
丈夫突然失踪的妇女、这家店的前老板，都陆续登场。悉悉索索地，像从舞台的某个幕角钻出来，走进海鸥食堂，携带着自身的漩涡，将此处的静水卷出微澜。但很快，又被波澜不惊的海鸥食堂带往生活深处。
电影里，幸惠问小绿聊世界末日时要做什么，憨实的小绿说要吃许多好吃的。于是她们决定，末日时，要做许多好吃的，请喜欢的人来吃。
但在这间小店里，末日永远只会是遥远的幻念。再难以启齿的故事，都能被肉桂卷的香味驱散。
这部电影上映五年后，小林聪美与前夫三谷幸喜结束了15年的婚姻。两人的启事上用词审慎而平淡，只写着因为价值观的微小差异日积月累的问题，决定结束婚姻，日后依然是尊重彼此的朋友。
不知为何，我看到这篇从东瀛喧嚷而来报道时，想起的是她在影片中游泳的姿态，哪怕一人，依旧昂着头奋力向前，那姿态看着让人感动，好看，又是无意于好看的勇气与笃定。
出道这么多年，小林聪美的装束多年始终清淡。《眼镜》中，《山中的汤姆先生》里，都是短发齐耳，裙身宽松。那细细描过的眉与唇，映衬在平淡神色里，不像与红尘相接的凭证，反倒成了一枚像远离尘嚣的票据。
《山中的汤姆先生》剧照
总之，她一出现，你立下就会明白，这个故事不会所谓的离奇或圆满，但一定会有一汤一饭的光辉与抚慰。
《面包和汤和猫咪的好天气》里，她扮演的亚纪子擅做面包与清汤。在母亲意外去世后，辞掉出版社工作，接过母亲的老屋，开了家提供面包和汤的小店。每天将定食写在小黑板上，收留一只流浪猫，请来一位清瘦短发姑娘帮手，烤面包、煮汤，与客人交谈。街上的老邻居陆陆续续来拜访，带一颗南瓜、一束花或一个消息。休息的那天，亚纪子会去对面咖啡馆吃饭、在街道上闲走。路过盆栽摆满院的人家，收下主人赠送一盆小花。路过一间落叶满院的寺庙，对僧人对坐喝茶。
生活里这些美丽的碎屑，常常闪过一瞬光芒后就沉没无踪。唯有平静时光血肉横飞后，它们才会从记忆的水面里浮现。这时的人们也才会想起自己终不过是依赖山海丛林的动物一支，这些温暖的粥饭、纷纷的落叶、与人久久对视带来的幸福感，最贴肤也最入骨。
亚纪子有句台词：“我发现自己变自由后，与他人的时间才真正开始。”
这种自在，窝在沙发里的你我虽不可得，却也被她送服下一颗镇静剂，得以短暂地，忘却市声焦灼与喧哗。
如果说，前两部描绘的都是常人无法闯入的桃花源，那么《眼镜》中，她再也不是桃花源中人，反倒成了都市中肩膀紧绷的我们，意外地去芳草鲜美之地闯荡了一回。
《眼镜》剧照
妙子刚到这个小岛时，戴着黑框眼镜、拖着一只大行李箱，被绿如萤石的海洋镇住，但转身就露出都市人冰冷的距离感：“不，我不喜欢刨冰。”
她来这里原本是想需求一段惬意假期，但她住进的这家旅社奇奇怪怪。老板优子爱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每年春天就来这里开刨冰店的樱花看上去就像一尊僵硬的钟，每天早上在海滩上带着一群人做奇怪的早操。说是老师却一直在海滩与旅社里晃荡的古村总是迷路，口袋里时时揣着一张“迷路时前行80米再左拐”的地图。他们爱看黎明，拿琴声和剪贴画当刨冰的抵资。
从都市来，带着满箱书的妙子无可奈何地加入他们，一起吃龙虾喝啤酒、对着海编织、吃红豆刨冰。试着将绷紧的神经调松，就像她敲开龙虾的壳一样，将自己身上裹紧的盔甲卸掉。
离开小岛时，她那副黑框眼镜被吹掉了。于是第二年春天，没戴眼镜的她又来了。
我很少因为角色而对演员生出被剧情笼罩的幻觉，独独对她，却不愿将她与角色剥离开来记忆，每次再见她，就感觉像是幸惠、妙子又往不同故事里逡巡了一番。
雷同的角色，却只让人生亲切而不厌烦，小林聪美身上自有静水流深的力量。
我找到一份日本杂志上她的采访，只看懂标题上写着“咬紧牙关面对人生的难。”附图的照片里，她倒是一如既往的笑容温暖，看不出哪里有难来。
望着那照片，我倒是宁愿相信，即便艰难时刻，她会说的话也应该是：“请珍惜那些与喜欢的人、做喜欢的事的时光。这些宝贵的吉光片羽，是时间的宝藏，会在恐惧来时织成人生的铠甲。”
于是我关掉手机，凝神听了听檐间雨水滚落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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