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神 | 周慧敏：红唇一启，便回人间
第一次试验堂妹这个未来牙医的厉害，是一次同看《中国好声音》。某歌手正在酣战，特写镜头气势澎湃，我说：“挺帅咧。”她瞄了瞄，说：“估计生活习惯挺差的。你看他牙齿表面坑坑洼洼，肯定爱喝碳酸饮料，烟酒估计也少不了。”我当时瞠目，立即闭紧了嘴。此后与她聚会，出门前都会特意检查牙缝，怕隔餐菜叶或茶渍被她发现邋遢本相。
牙有多重要？虽然化妆品广告一直铺天盖地的宣传“手是女人的第二张脸”或者“颈项的皱纹暴露你的年纪”，但都敌不过咧嘴一笑时，写在小小牙齿上的人生履历。
虫牙？至少爱吃甜食又缺乏妥善管理。黄牙，爱喝茶还是爱烟酒？牙不齐，可见少年时父母照顾不周。牙周病、牙结石、四环素牙等等问题多多，甚至家族谱系基因问题都会镶在这上下两片“碳酸钙”上。
周慧敏重出江湖这些年来，形象一直皎皎如月，慈善事业不停，画展开过，暌违已久的CD与演唱会也顺顺利利，年近半百依然稳坐女神宝座。之前倪震出轨事件曝光，舆论对她一面倒声援，无论是分是婚，都被赞智慧与心胸。即使她驻颜有术得似神助，也少有好事者追问是否与肉毒杆菌有关。
这回“一口黄牙毁颜值”的新闻倒是罕见的杂声，仿佛见久不为奇，即便称一句女神，该嘲笑时也不能放过白璧的微瑕。张张特写之后，老套路的大棒砸下来：一定是烟酒无度生活糜烂嘛。
这一招满含恶意但箭矢脱靶。
和许多天生丽质难自弃的女星不同，小时候的周慧敏与美貌无缘，一直胖胖的，幼儿园时班级要排练集体舞，发下来的芭蕾裙她竟然穿不下。因为经济拮据，便宜易得的糖果是决不可放过的享受，牙自然很不好。出生之前父亲心脏病发去世，当时已年近四十的母亲要打几份工才能将她养大，所以她从小跟在祖母身边，老人年迈无力活动，将看电视当做与孙女的娱乐，所以她近视一千度，出道初期还架着大眼镜。直到青春期，她还因为胖乏人追求。
稍稍略具生活余力的家庭，对于孩子的形体与健康，都会精益求精，要求孩子挺胸收腹，站如松形如舞。可她的童年满是孤独与贫穷的恐怖影子，台风天三代同住的小木屋如何摇摇欲坠的情形一直深深刻在她的记忆里。度日已是艰难，哪还有支付牙医昂贵账单的余力，只怕累得连叮嘱孩子早晚刷牙勤漱口的气力都没有。
如今的“女神”周慧敏，是她成年后刻苦打磨出来的金身。她自幼便有歌手梦，不满20岁就跑去比赛，成为香港电台的DJ。节目红了之后，从幕后走到台前，先发片再演戏。《大时代》里的“小犹太”红到不可收拾，连东南亚观众都寄信如雪。于是，她开始对自己要求严格，与零食绝缘、时常运动、维持良好的作息，保证身姿窈窕、肌肤细腻。
她正红的九十年代，人们对美还没有苛求到鬓角与手指都要能入画的地步，科技也没有催生出高清镜头，略有瑕疵照旧是“玉女掌门人”。再过几年，等到张柏芝顶着“玉女”名号出道时，就必须一掷千金，花费数百万换一口“钻石牙”才能让观众满意。当时，周慧敏已经退隐，这微瑕于她，是人生胎记，并非罪过。
有时候我们家那位未来牙医会说起如今科技的昌明，技术的发达以及材料的高级。缺牙可种、牙床可重建。给牙齿修修补补再美白一通，不过跑数趟诊所的事。也许某日，再清晰的特写都让她无法从牙齿上得到任何对方的信息。可是，即便武装到牙齿，人们还是无法让自己隐身，欲知性情与遭际，不看牙齿，看伴侣便是。
因为缺少父亲，周慧敏坦陈自己起初根本不懂与异性互动，也不懂如何经营亲密关系。一个出道时的男友，被倪震替代。一个只不过因合作认识，略有追求之意的刘锡明，被倪震排挤到港岛之外去。此外26年，始终与倪震站在一起。
众人对此觉得不可思议，美人才华横溢，不唱歌演戏还能开画展，更善良如天使，慈善活动从不遗余力。而倪震嘛，风流不遑多让，惹祸一把好手，与亲姑姑都可以掀起骂战。于是舆论常为她抱不平，她却反驳：“不不，你们不明白他，他有他的好。我们根本你我不分。”
虽然常扮演柔弱的角色，但周慧敏始终自认骨子里刚强，早就习惯为自己当家。这样的女孩，不缺衣食供给，难为豪门所动，缺的是一个允许让她回到孩提时代的人。她常形容倪震是她的心灵导师，带给她许多正能量，连在那次风波后的分手声明里也写：“今天我能够成为自爱，懂得爱人，拥有着无比勇气与承担的女人，请不要小看这个精神伴侣在我背后为我付出过的一切努力，包容，宠爱，照顾与扶持。”
倪震或许在男女事上有惯常见的“才子气”——风流、喜新、孩子气并自命不凡。但他确实敏锐、体贴，懂得孤独又懂得慰藉孤独。他为她对情敌“痛下杀手”，粗蛮戾气带给从小缺失安全感的她的是占有的欲求。他出身名门见多识广，正好为俭朴羞怯的她打开宫殿的门禁。他有趣，会拍裸照逗她一笑。他细致，将她爱猫的胡须收集起来送给她做纪念。他浪漫，演唱会上扮公仔当众拥抱。他敢于承担，做错事立即认错并引咎分手。
无论大众如何评判，在她心中，她或许还不是他能遇到的最好的，但他已经是她想要的极致，套句模板：他满足了她对爱情所有的幻想。
世人的情感模式要求法度森严，卓文君可以与司马相如私奔，为他当垆卖酒，但一旦发现他有娶妾之心，也必须寄出“决绝词”，有与他一刀两断的勇气。而缺少父母情感榜样做模板的她，毫无章法，更没见过规则。或许世人笑他骂他恨他，但在他面前，她回了原形，华丽礼服裹着的不过是一个从未被好好爱过的孤女，渴望台风天里安全的住所，渴望有人引领有人拥抱，渴望有人能接纳她戴着大近视眼镜的模样，接纳她的心理退行。
她有病叫作缺憾，而他有药让她甘心。
当年她宣布退出时，我还是小学生，因为父母禁止看电视，于是也傻乎乎不认得她是红遍街巷的“小犹太”。一日攥着零用钱，去海报摊上晃悠，一眼看见她，黑裙白面、眉眼有光。我看得呆了。这张海报后来就挂在我的床头，每次看见想起她的退隐，还隐隐有点遗憾，“以后见不到这么好看的姑娘了。”
无论她的复出真是如媒介猜测的为生计操劳，还是其他。无论如今她仰赖的是另一半的引领，或者天主的照拂，都祝她忘记往日恐惧与忧虑，在心里洗去那些苦难的胎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