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神 | 与金城武相遇时，试着谈点别的
｜本文首发于24楼影院（movie24luo）。
某一年，金城武在机场遇到两个女粉丝，她们认出帽子口罩之下他的脸，惊喜得尖叫，匆匆找来相机与纸笔：请合影，请签名。像一阵热闹的热带风暴，呱噪的风雨对着茂密的雨林一阵揉搓，又赶紧跑走，向其他人炫耀，留金城武傻傻地站在原地，“没人想和我谈点别的。”
这是从十五岁拍第一只广告开始，他就反复撞见的情形。通过一道屏幕，想法天马行空的他仿佛不见了，只剩下一个漂亮的糖人或纸糊娃娃的躯壳，色彩油亮鲜艳，但只能用来妆点。没有人喜欢被窄化被标签压扁，他做了许多认真的事情来扭转“偶像”这个无聊的词：拜入陈升门下，认认真真写词曲，也不断的接片演戏，甚至在一部港片《不夜城》演过一个不错的反派角色，圆滑狠毒得全然不像他。可偶像的光环还是如金钟罩，轻轻易易把所有外力消解。
我最早知道他，他还在和林志颖、林心如一起拍的一部校园偶像片，常见的校园恋情剧情，他扮演一个英俊沉默的少年，笑起来还有点生涩，全没有后来的忧郁或坚定。他成为后来那个金城武，多亏多谢王家卫的慧眼，抽丝剥茧，精确的将他的特质从纷乱的少年迷茫里抽取出来。
《重庆森林》里，他神经质的吃着凤梨罐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在每个东西上面都有一个日期。秋刀鱼会过期，肉酱也会过期，就连保鲜纸都会过期。我开始怀疑，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东西是不会过期的?”
《重庆森林》剧照
这样孤独的角色，贴合着他，终于有一种美貌之外的诠释，将他身上的某一种孤独放大，他在镜头里与缘分失之交臂，像一头找不到同类的鲸。正如他越来越游离五光十色的娱乐圈主流。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一个真正的演员。”直到如今，他还这样说。
有人戏称他不喜欢人类，所以躲在喧嚣之外。确实，他在自然与动物之间，放松与快乐得多。
有一年他在香港拍戏时，道具中有一只鸟，开拍前关在笼子里，还活蹦乱跳，可不久后便奄奄一息，他向人求救，可工作人员轻描淡写：“我们还有五只，不怕。”片场远离市中心，没有宠物医院，他只有把它托在手心，等它一动不动，再不会有奇迹发生，再将它埋葬。他说：“这样的事儿再也不想干了。”
我们每个人幼年时，大约都为死去的宠物或路遇的猫狗动容过，那是人心中本真的善意，只是随着时间流逝，太多琐碎事压在肩上，我们会不知不觉将这些柔软的触角砍掉，因之无用。但金城武的，却保存完好。
这个故事是他自己在纪录片《金城武的南极探险》中说起的，当时他站在死去的海豹身边，呆看了许久。
因为不喜欢在摄影机前无聊的坐着陈述自己，所以他向想要采访他的电视台提出要求去世界最南端潜水，看冰川与企鹅。“有一天到了五六十岁，一觉醒来觉得自己是个大明星，固然也不错，但是那又怎么样呢？我会疑惑自己，有没有好好地踏实的生活过。”他说，于是想离开五彩缤纷的人类世界，看看那片纯净世界。
他趴在冰川上与一对海豹对视，屏声静气的观察企鹅宝宝，潜入海里看海星海鱼，在零度海水里游来游去，试着那漂浮着的冰川之上。南极寒冷而危险，但身处陌生世界的他却一反常态的兴奋，一路与同船人谈笑，啃食一种奇怪的海鱼，喝酒喝到两颊通红，像一只绷紧身躯的小兽终于松懈下来。
记者问他：“为什么想要潜水呢？”，他说：“在水里不会被盯着看，可以自由呼吸。”
蔡康永曾在书中写过一段金城武的故事，当时金城武想当导演，于是他的老板便找蔡康永去把关，希望聊出一个有可行性的故事。可几次沟通后，蔡康永一面为他的无可挑剔的容貌震慑，一面却被那些普通得不值得聊的故事折磨。有一晚，他陪金城武聊故事聊到夜半，金城武说要开车出去兜风，于是俩人坐上车，金城武突然问：“我不是很聪明的人，对吧？”蔡康永答，看跟谁比。金城武没被这个圆滑的答案所安慰，倒是颇为自觉的提议再说最后一个故事，不行就算了。
金城武心里最后一个故事如下：“三个同学，大家公认，全校长得最好看的三个同学，两个女生、一个男生，约好了放假要一起开车去旅行，把整个岛绕一圈的那种，开很多天车的旅行。车上还有一个空位，他们决定再邀一个同学加入。结果，他们邀了学校一个长得最丑的男生。那个丑男生当然很惊讶，又很感激，学校最好看的三个同学，竟然愿意邀他一起旅行，他很紧张，可还是答应了。”他们四个人，就开车去旅行了，旅行了两天，大家都很快乐，玩得很开心。第三天早起，他们继续开车上路，快要上公路之前，忽然有一辆大卡车冲出来，把他们的车撞翻了，四个人都摔到车外，躺在地上。”
此时，金城武将车停到路边，面朝前方，朝着黑漆漆的夜说：“他们四个人被送去医院急救，结果，只有一个人活下来。”他顿了一下，继续说：“四个人里面，只有那个丑的活了下来，另外三个好看的，都死了。那个唯一活下来的丑男生，就在医院里一直哭，一直哭着说为什么是我活下来？’……”
故事到此，他突然哽咽了，把头埋在方向盘上开始啜泣。我不能想象蔡康永当下的心情，是不是和我一样讶异多于好奇。这显然不是一个高明的故事，但它就像一个谜语，像潜在水中的那些美丽生物。在他心中，美丽和丑陋分别指代着什么呢？我想起他时，就常常想起这个故事，思索着这些意象在他心中的含义。
蔡康永说：“我永远都不会想到，我会从一个绝世容颜的人嘴里，听到这样一个故事。”
此事就此终了，金城武再也没提过当导演的事，也许他觉得自己并没有说故事的天分，可我觉得真相未必如此。有一次，记者问他，作为从小接受双语甚至三语长大的混血儿，他的思考方式是以哪种语言为主呢？他歪歪脑袋：“都不是的，我的思考总是以图画和声响方式进行的，和语言无关。”那些藏在他心中的故事，也许就像南极海洋上的蓝色冰川，是寂静不可言说的画面。
就在去年，他为新片跑宣传被拍到发际线落后的样子，舆论哗然男神不再，他照旧拒绝评论外貌，说喜欢每个年龄有自己的样子。也许他在窃喜，终于可以不被皮囊所困，自在的做自己，时间流过身，那个丑孩子可以坦然存活下来。
容颜损坏，倒没什么大不了的，一把年纪，如果还执着于一副皮囊，修补成鼓囊囊的气球样貌，才是一件可悲的事情。从此后，大家与露出大叔相的他狭路相遇，也许反而会记得要和他聊点别的什么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