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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炳哲|信息倦怠

Byung-Chul Han 暴风骤雨 2022-09-20

信息倦怠

韩炳哲著,程巍译

选自《在群中:数字媒体时代的大众心理学》,中信出版集团,2019年。

1936年,瓦尔特·本雅明(Walter Benjamin)将电影的接受形式描述为“震惊”(Schock)。与震惊相对的是人们在面对一副油画时的沉思(Kontemplation)姿态。但是震惊已经不再适用于描述我们今天的感知特点。震惊是一种免疫反应,和恶心相似。图像如今已经不能再引起震惊。就连令人反感的图像本身都以娱乐我们为目的(例如,荒野求生)。图像变得可消费。消费的绝对化消除了任何形式上的免疫学收缩。

强大的免疫力会抑制交流。免疫波越低,信息循环的速度就越快。高免疫波动则会放缓信息的交流。促进交流的不是免疫学意义上的抵抗力,而是点赞。信息的快速流动也会加速资本的循环。因此免疫抑制(Immunsuppression)会造成大量信息侵入我们的世界,却不遭遇免疫力的抵抗。低免疫波会强化信息消费。但是不加过滤的大量信息会造成感知的完全麻木,这就是某些心理疾病的成因。

信息疲劳综合征(IFS, Information Fatigue Syndrom)就是由过量信息引起的一种心理疾病。患者抱怨分析能力不断下降,无法集中注意力,普遍焦虑, 或者失去承担责任的能力。1996年,英国心理学家大卫·刘易斯(David Lewis)对此病做了定义。起初,IFS的患者主要为需要在工作中长时间处理大量信息的人群。如今我们每一个人都被IFS波及。原因在于,我们所有人都面对着快速增加的大量信息。

IFS的一个主要症状是分析能力的瘫痪,而分析能力恰恰是思想的构成要素。过量的信息会让思想变形。分析能力是指,将与事情没有核心关联的信息从感知材料中剔除出去的能力。归根结底,它是区分重要与不重要的能力。显然,我们今天所面对的信息洪流削弱了这种将事物简化到本质的能力。然而,区分和选择的负面性是思想中必不可少的部分。所以,思维总是专属的(exklusiv)。

信息越多未必就会做出越好的决定。如今,随着不断增加的信息量,人们的高级判断能力也随之畸形。在很多情况下,信息以少为多。舍弃和遗忘的负面性在这里是能够带来生产力的。单纯靠更多的信息和更多的交流并不能点亮这个世界。透明性也不能让人变得睿智。大量的信息本身并不会创造事实,它无 法让光照进黑暗。释放出的信息越多,世界就会变得越杂乱、越鬼祟。从某个临界点开始,信息不再能给我们带来资讯(informativ), 而只会让事物变畸形(deformativ); 交流不再能带来沟通(kommunikativ),而只是单纯的叠加(kumulativ)。

信息疲劳综合征还包括一些典型的抑郁症症状。抑郁症首先是一种自恋的疾病。造成抑郁症的是极端的、病态放大的自我相关性。自恋的抑郁主体只能感知对他自身的正面反响。意义只存在于他能够自我识别的地方。他的世界只出现在自我的阴影之中。最后他在自我中沉溺、消耗、泯灭。我们的社会如今变得越来越自恋。推特和脸书一类的社交媒体强化了这种发展趋势,因为它们本身就是自恋的媒体。

IFS的症状中还包括没有承担责任的能力。责任是一种和特定的精神条件以及时间条件密不可分的行为。它的首要前提就是约束力。和诺言以及信任一样,它约束着未来,使未来稳定。与之相反,如今的交流媒体促进的是放任、随意和短效。我们当今世界的一大特点是当下的绝对优先权。时间被驱散,变成了可支配的、当下的一个单纯排列。此时的未来变形为经过了优化处理的当下。当下的绝对化消灭了有时间牵制(zeitgebenden Handlungen)的行为,例如负责和许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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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风骤雨

Will-to-Power

荐稿\投稿bfzygzh@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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