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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染HIV十年的GAY:我是如何与歧视相处的

Editor's Note

2021"零歧视日" — 和而不同,平等相待

The following article is from 淡蓝 Author 淡蓝


封面|Parker Coffman / Unsplash,图文不相关

我叫阿森,是一名头部互联网公司白领,也是一名十年的HIV感染者。

疾病、生死、歧视、偏见……尽管现在HIV与慢性病几乎无异,却依然能让你经历人间冷暖。

感染十年,我应该算得上是「老油条」了。我对自己的感染情况完全开放,也完全不介意分享我的故事。

3月1日是「反歧视日」,但我其实不指望「反」,我反而想讲讲,我是如何与歧视相处的。



01.
在「护士站」住院

我是被人恶意传播感染的HIV,那是十年前,当时没有及时服用阻断药。就这样,我成为了一名HIV感染者。不仅如此,医院还需要我的父母到医院签署「HIV感染确证报告」,这让一切变得更为糟糕。

那时我已经通过了飞行员入伍的初步测试,因为感染了HIV,我的飞行梦宣告破碎。

得知感染、被家人知道感染、出柜、失去入伍资格……可以说我的人生脚本在那一年被HIV改写了。

由于当时身体状况较好,不符合「四免一关怀政策」,无法领取国家免费HIV药物,所以在2015年之前都没有开始接受治疗。

直到一次晕倒,强行叫停了我那建筑在空中楼阁之上的「平安无事」。我当时在一家餐厅做服务员,突然开始流鼻血,止不住地流。拿纸塞上了之后,纸一会就全都湿透了,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紧接着是头晕,差点晕倒。到医院做了检查,医院说我的血小板只有23,而正常范围是100~300,这是一个近乎病危的数值。

但就在办理入院手续时,大夫得知了我感染HIV,之间大夫走到一旁与另外几位护士耳语一番。随后,我被安排到急诊旁的护士站「住院」,而非普通病房。

后来,我的血小板降低至个位数。这意味着,但凡我的体内有任何一处微小的伤口,都会导致我血流不止,直到死亡。河南的医生说,治不了。

于是,我拖着这样一副真实的弱不禁风的身体。乘坐火车,来到北京。很幸运,在北京医生的医治下,我挺了过来。

那是一次关于生与死的经历,之后,我开始接受抗病毒治疗。开启了新的人生旅程。



02.
最好的姐妹翻脸不认人

每天早上9点半准时吃药,这是一个我坚持了十年的习惯。和早睡早起、多吃蔬菜这类习惯不同,吃药是一个一天都不能停的「习惯」。

换句话说,如果我想要健康的活下去,就不得不每天重复这个「习惯」。

2017年大学毕业后,我来到北京,进入一家互联网公司。

值得庆幸的是,生与死的过去让我对人生有着更厚重的理解。或许因为更懂得人世间的不容易,我性格蛮好,细腻体贴。

好在疾病没有消磨我的意志,我性格开朗,喜欢交朋友。很快,我就在我的第一份工作中,认识了我当时的闺蜜。

她比我大几岁,是一位资深腐女。我们有很多共同语言,很快就成了好姐妹,自然地,我也向她出柜了。工作时,她每天都叫我吃饭。我会给她讲男生之间的爱情故事。那时,我觉得她是我最好的朋友。

直到有一天,我被领导叫到办公室。领导语重心长地对我说,「你可能不太适合继续在岗位上工作,因为同事会比较介意。」

我瞬间意识到,大概是因为每天吃药被同事知道了。就这样,没有争辩余地,但也没有扯皮,我被公司高效又顺利地「优化」掉了。我几乎被告知,第二天就不必到公司了。

后来我才被告知,那个介意我的同事,正是我的「闺蜜」。原因是,她正在怀孕,不能接受与HIV感染者共事。她甚至向领导发话,「有我没他。」

我后来回想,我在离职前一天找她一起吃饭,她拒绝了。我跟她聊工作,她先是戴上了口罩,然后退后了两步。我们原本要聊15分钟的对话,也被她要求长话短说。

而当时,我仅仅是以为她感冒了,不舒服。而事实上,她是在介意我。

前一天还是闺蜜,转眼就变成了攻击者,歧视者,与我势不两立。我还是同一个我,那个每天带着笑容来上班的我。我没变,是她变了。

放在别人,或许会震撼于这种人性的复杂。可对我而言,已经习惯了。



03.
我最怕的职场潜规则——背调

你们可能会怪我,我看人太不准了,以后不要轻易将真心错付就好。

我或许可以让自己更成熟,却对自己的简历无能为力。

面对各种突如其来的「优化」,我总是束手无策,这让我的简历「劣迹斑斑」。面试官总会问我,「为什么你的稳定性这么差?」

我不知如何回答,因为,我也想问同样的问题。每份工作都是一年左右的时间,但都不是自己想跳槽,都是因为自己的感染情况被同事知道,然后被介意,最终被「优化」。

或许你会说,为何不拿起法律的武器,保护自己的合法就业权利。但是有一种东西叫背调。下一家的HR会拨打我前一家公司的电话。我毫无秘密可言,几乎全身赤裸。

而若要摆脱这种窘境,就意味着我必须彻底更换行业,更换自己所在的圈子。这对于职业上升期的我而言,无疑是灾难性的。

但有时,这世界的温柔也会突如其来。

2015年,在我面试一家新公司时,面试官竟是此前裁掉我的那位领导。我心想着面试或许没必要继续下去了,但他却在最终发放了OFFER。我通过了面试。

他对我说,他后悔当初支持那位同事的提议「优化」掉了我。他说,在了解到更多HIV的相关知识后,认为那位同事的提议是无理的,自己的「优化」操作更是歧视性的。

他说,他很后悔那样做,现在希望弥补。



04.
我如何与歧视共处

如果说HIV教会了我什么,我觉得最重要的,或许就是让我知道了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HIV让我告别了那个情绪化的我,那个不成熟的我。如今的我,能够平静地面对歧视。我似乎可以把自己择出来,为他人考虑,比如「他不了解情况,这样很正常」、「他不是针对我,他只是对未知有恐惧」……

但成熟也告诉我,在现阶段,「把自己藏起来」才是对自己最好的。因为人们对HIV的歧视与无知,不是我凭一己之力就能在短时间内改变的。凭一己之力面对巨大的歧视,我会丢失朋友、丢失同事,丢失人际关系,这对我不利。权衡之下,我选择将对自己的不利降到最底。

除了把自己藏起来,让自己远离令自己不开心的人,另一方面,我的心也大了,别人的看法伤害不到我了。我建立起了一套防御机制,来保护自己。

我现在要考虑的更多的是,如何能够推动社群一起去面对这种结构性的歧视。

为此,我加入了关注HIV反歧视倡导的淡蓝公益。我成为了志愿者,推动更多感染者完成自我认同,推动身边的人消除对HIV的恐惧。我们希望更多人看到一个健康开朗的感染者社群,一个优秀上进的感染者社群。

我相信,人是会改变的。即使我们能够推动的改变只是一点点,但我坚信,小溪也能汇聚成大江大河,这世间的善良与爱,也能积少成多。





我们期待没有歧视的世界,可真相是,歧视从来都不曾被根除。我们相信,看见是理解的开始。因此,我们试图通过一系列的真实故事让少数派的处境被看到。更重要的是,我们希望故事能够引发人们的思考——改变结构性的歧视,除了等待,我们真正还需要做些什么?




口述|阿森
文|大力

编|黑色洋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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