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抑郁,是崩塌,也是重构丨“想把我说给你听”系列五

蟹老板 & 溯尘 华南师大心理咨询研究中心 2023-10-28

  崩塌与重构  


今天,我们将为为大家带来新的一期“想把我说给你听”,一起走进四位受访者的真实生活。


伴随着抑郁来临的,是身边的快乐褪色了,认识的世界瓦解了,了解的自己消失了。


彩色的世界破碎后是黑色的空间……以为,会无尽黑暗下去;万幸,黑暗中,自己内心的声音似乎更加清晰,原本的生命力量似乎也更加蓬勃,开始有一种新的力量指引着自己往里走,找新的路,找新的我。


这个重构的人生因抑郁而开始……

  受访者 


斐凉

斐凉即将本科毕业。


她曾有将近一年的时间处于抑郁状态。


那段时间,由于压力环境,她没有足够的心理资源去调整情绪状态,也觉得与世界的连接变得微弱,她还想过结束生命,斩断这个连接。

郑铭

郑铭是一名正在读大二的男生。


高二那年,由于胃部的不适,他先到消化内科问诊,后来才辗转到了心理科室,并被诊断为轻中度抑郁症,开始服药、接受心理咨询。


三年后的现在,他已经不再需要药物来维持状态,可以通过运动自我调节。

文菁

文菁刚刚大学毕业。


接受访谈时,文菁给人的感觉是“古灵精怪”“温柔”。


但她回忆抑郁状态的自己,只感觉是在黑暗之中行走,没有任何的光亮。

乔笛

乔笛正在大四实习阶段。


她的抑郁情绪与强迫行为、人际交往问题有关,她觉得,抑郁情绪可能是她本来就存在的问题所诱发的。


由于抑郁,她可以慢慢地了解自我,回溯问题,并推动自己去直面问题。

(受访者名字均为化名)

#歌词#



快乐或悲伤都荒芜

栽一颗不败的树

给自己保护

天亮就会好了你对自己说













一、 我在黑暗中行走,没有任何光亮


  //  

斐凉记得生病的那段时间,自己很容易哭,“一个人在路上走的时候,耳机放着歌,我会在伞下哭。”她也没有干活的力气,“每天醒来的第一反应就是想死在床上,没有力气起来,也不想起来,需要缓很久很久才能起床。”


“那个时候感觉自己好像与这个地球的联系很……很微弱,很虚弱。感觉好冷,很虚弱,跟这个世界的连接不强。”

她还有一些“不那么像抑郁症”的表现,“科普文章常描述抑郁症患者‘失眠、早醒’‘体型消瘦’,但我并没有这样的表现,我可以正常入睡,但是会不想醒;虽然吃不下,但我的体重与体型并没有太大变化”,因此,她常常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抑郁症。


“如果不是真的‘抑郁症’,对你来说有什么变化吗?”我们问。


“我会开始怀疑自己感受、反应的真实性,怀疑自己的情绪、状态是不是自己真实的感受所驱动的,担心这其中夹杂了别的目的。”

“但是,”斐凉接着补充道,“我记得有一次,我在宿舍突然‘破防’并大哭着跑了出来。后来我反思了一下,那时候我是真的想忍住不哭的,也试着去调整情绪了,但是我真的压不住情绪。


“我明白自己并不是为了‘让别人同情’或者‘找个借口去逃离压力环境’才有这样的情绪和反应,而是我确实处于这样的状态当中。所以,后来我就不再怀疑自己情绪的真实性。”


因此,斐凉希望大家“不要因为自己没有表现出常见的‘症状’,就去怀疑自己。我可能确实不符合那些症状,但是我的状态是真实的。”

二、我曾以为“抑郁”很远,直到它来到身边


  //  

去医院,是一个需要勇气的决定。


斐凉在朋友的支持下,决定去看医生。看到确诊结果时,她感到难以置信,因为以往觉得很遥远的抑郁症突然来到了自己身上;却也为此松了一口气,“有块石头落了下来的感觉”,因为一切症状都有了解释。


早在高中时期,文菁便有过自杀的念头,她也一直犹豫要不要寻求帮助。

大学时,文菁发现身边的一起跳楼事件带来了很多讨论,她觉得自己“是时候去寻求帮助了”,因此选择去求助心理咨询中心。


第一次拨打咨询中心的电话前,文菁感到忐忑害怕,“你不知道你接到电话的另一头是谁,他会怎么面对你,你需要答些什么。”电话拨通后,一听到听筒里温柔的声音,她马上就哭了,“感觉我自己一直都很平静,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一接通电话就哭了。”


在心理咨询师的建议下,文菁去医院做了诊断,开始根据医生的指导服药,并定期做心理咨询。


三、大黑狗是怎么悄悄靠近的?


  //  

大学期间,乔笛回看高中期间的日记,发现当时自己总在自我责备,每一天都在说自己这这这不行、那那那不行。


“感觉我是被自己给毁掉了。外界也没对我怎么样,但我一直在伤害自己。”因为对自己的不认可,她还与最好的朋友绝交了,“觉得自己哪哪都不好,而她哪哪都好,这让我感受到压力。”


斐凉觉得课题组的“高压”环境是引起患病的主要原因。

压力使她缺失处理情绪的认知资源,直到离开压力环境后,她才有暇调整自己的认知模式与处事思维。


因此,她建议那些因为长期处于压力环境中而产生抑郁的朋友,有能力逃离压力环境就逃,“如果不用担忧‘脱离这个环境之后会面对什么后果’,脱离就可以了。哪怕,脱离之后,我们的生活可能会受到影响,但这也是可以的,不要因为担忧受到影响而不去尝试脱离。”

原生家庭也是多位受访者提及的因素。


郑铭自幼就被母亲严格要求,“母亲总是在别人面前提起我的不足之处,即使我已经做得挺好的。比如,我已经考到全班第一了,但她还是会跟别人说我这也不好、那也不好。因此,长大后,我也对自己颇多苛责,给了自己很大的压力。”


文菁则一直担心父母的关系,认为“父母关系不好”是自己的责任,总想要帮助他们缓和关系,“去说谎,或者去伪造一些证据,想方设法地希望缓解他们的矛盾……”

#歌词#



笑一笑当心中孤明的塔几乎快要倾倒

哭一哭万分之一的火种就算不能驱赶迷雾

抱一抱跟谁借过的温暖今天你要好好藏住













四、光透过裂缝,照了进来


  //  

“朋友是我的生命之光!”斐凉感慨。


“当与世界连接不强时,我想过结束生命,但朋友听我说了这个想法后,表示很难过、很舍不得我。在身边人对我的这种关心与舍不得中,我感觉与这个世界的连接更强了——朋友们好像一个一个爪子,把我摁回这个世界。”


不过,朋友的关心也无形中成了她的压力:“我感受到他们很希望我变好,但是,我又觉得自己还没有达到他们的期望。所以,有时候我会表现出自己很好的样子,迎合他们的期待。”


她也不知道怎样表达关心会更有力量,但是,她认为最不好的表达方式是说教,“不要对一个人说“你要快乐”,“要平衡好压力”……我觉得大家都知道这些道理,但是有的人就是做不到、想不通。”

文菁不希望“利用”发病的状态让自己获得特殊的待遇,“我觉得大家都很温柔,如果我真的把病情告诉大家,他们都会过分关心我,但我不想给他们带去负担,我希望自己能作为一个正常人地被对待。”


因此,她只是把确诊结果告诉给几位朋友,这些朋友也确实如她期望的那样,依然以对平常人的方式对待她。


特别的是,文菁曾在QQ空间告诉网友自己确诊的事实,有一位高中同学看到后对她表示关心,并送给了她一只玩偶兔子,这位同学后来成了她的男朋友。“每次咨询结束后,我都会把感受及时分享给我男朋友,他会听,也会温柔地开导情绪低落时的我。”

因为担心父母会误解,文菁本不打算告知父母自己“确诊”了。但医生考虑到她已多次有过自杀计划,认为有必要告知其家人,以保证她的安全。


“电话打通的时候,爸爸一开始也很不理解。我听到医生跟我爸爸说了很多需要注意的地方,比如‘你不要跟她说要高兴一点,她会觉得你不理解他’,听到这话时我哗地一下哭了。我确实经常觉得爸爸不理解我。”


“但是,爸爸知道这个情况后,开始关注相关的电视科普节目,也会咨询思想开放的姑妈姑丈。”


“而妈妈文化程度比较低,平时学习和了解新事物的意愿也比较低,所以我没有明确的跟她讲过我的问题,但是她感觉到我有些问题,就会很隐讳地说‘我只希望你开开心心的活着,你做什么你开心就可以了’,我猜测她可能也知道了,只是我不跟她明说,她也尊重我的意愿,不去挑明。”


“我能感觉到家人的用心!相比于其他“病友”的遭遇,自己身边人的开明、理解是很难得的一件事情。”

文菁认为服药、心理咨询与人际支持缺一不可。


心理咨询能帮助她了解自己心理方面的问题,咨询师告诉她‘不要觉得自己是一个怪人,不要过度贬低自己’也帮她放下了很多负担,让她不再把解决父母矛盾的责任全部担到自己身上。


但心理咨询时间固定且有限,在她情绪波动的当下不能即刻获得咨询帮助,因此这种时候也需要家人、朋友及时的帮助。


药物则起到平定情绪的作用,因为心情低落的时候,她可能把自己裹在情绪里,忽视了别人的关心;只有在良好情绪的基础下,她才能感受到身边人的支持。

五、 那就成为自己的太阳


  //  

相比于斐凉和文菁幸运地获得了人际支持,郑铭更多地靠自己调节情绪。


他没有告诉任何朋友,因为“没有勇气”跟别人说:“当时班里有另外两个患抑郁症同学。全班都知道他们患病了,并且对他们怀有恶意,会一直问他们‘有什么感受’,还说他们看起来不像抑郁。


有些老师也对患抑郁的同学带有偏见,觉得他们矫情——比如,我们当地发生了高中生跳楼事件,老师会评价‘你要跳就回家里跳,不要来学校跳’。所以我也不敢跟别人说患病这件事。”

他分享了自己调节情绪的方法——通过写日记记录每天发生的事情,通过看书、听电台了解心理学知识;烦躁时,进行抄写课文等机械工作,让自己平静下来;失眠时,聆听纯音乐,进行深呼吸;学不下去时去运动。


“之前有一段时间会跑步,后来没兴趣了,我就改成踩单车,到后来又去打羽毛球……当对一种方式失去兴趣了,我就再去找另外一种运动方式,并且在这过程中挖掘自己的长处。要为情绪找到宣泄口,运动对我真的起了很大作用!”


从一个人跑步,到后来“鼓起勇气”邀请陌生人一起打球,郑铭尝试了很多之前做不到的事情。

最初,乔笛想要依靠别人,她把医生、把语文老师当做救世主,“我觉得只要我去请教他,他就会告诉我真理,我就可以度过一切。”


但后来她发现别人的支持可能会给她短暂的激励、温暖,但不能真正地解决问题,“要靠自己去解决问题。别人所有的东西都与我无关,他们再怎么牛都和我没关系。”


对于乔笛,处理情绪最管用的办法是和自己对话。


每天早上她都会自我鼓励,告诉自己“今天是新的,是从零开始的”;


她还会想象存在一个平静、理智的自己,“不平静的时候,我会与另一个平静的自己对话,这样自己能够更理性、平静。”

她也调整了自己的归因方式,从总是对内归因为“我不行”变为适当地找外部原因。


她建议人们不要憋着情绪,“得为情绪找一个出口,不管那个出口是朋友、看书、写日记或者是其他方式。而且,身处情绪当中,人的认知水平会比较低,对自己的任何评价都不太客观,通过与别人交流就可以得到更客观的评价。”


她还会学习心理学知识,并尝试着付出行动。“类似于闭门造车——把自己关在一个小房间了解自我,看书学习,当回到现实世界的时候,问题依旧存在,闭门造不出车来。”

“或许想要从根本解决问题,还是要回归现实和实践,用不完美的自己去接触世界和解决问题。在和现实的碰撞过程中,反而能更了解真实多面的自己。”

#歌词#



当梦里黑色小狗不被轻易驯服

慢慢相处也是自渡

快乐或悲伤都记住

开一颗不败的花

给自己幸福













六、在崩塌后重构起新的自我


1

我是独立的个体

以前常想去满足别人的期待,感觉到自己不是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存在,而只是别人的附庸。


在家庭矛盾再次激发的时候,我觉得很压抑,再次产生了自杀的念头,当我告诉男朋友关于自杀的想法时,他问我“(你自杀了,)那我怎么办?”,我说:“你把我忘了吧,你再找另一个(伴侣)。我只是你人生中的一个过客,你有了新欢就自然会忘记我”,但是他的反应很激烈,他说‘不行’‘不要抛下我’……

从那时开始,我才感觉有人把我当做一个独立的个体。我也意识到,我首先是自己,然后才是父母的孩子,才是妹妹的姐姐,才是其他的身份。


我也才有‘不要管父母的事情,我要先管好我自己’的觉悟。不能说觉悟来得太晚,因为很多事情确实要经历之后才能看开。很庆幸,我能够很幸运地走到了今天,走出了抑郁。我真的很感谢我男朋友!


我最后一次去医院做心理测评的时候,走出医院,我把“所有的指标都正常”的结果告诉男朋友后,他的第一句话就是‘恭喜,恭喜文菁!’然后就把我抱住。


2

我想要升温

我现在状态不好的时候,会先与自己对话,并在备忘录里一条一条地记下来,捋清楚“现在我的情绪状态是怎么样的”,“到底是哪些原因导致了这种状态?”然后尝试解决问题。


我也更愿意和朋友们说说我遇到的问题,不会像以前那样,让处了四年的朋友都还不太了解我。

不过,我在自己人际交往上还是存在问题——把感情比作一个温度表,假设我刚认识一个人的时候,与他相处的温度为1度,那么即使在相处很久后,温度也还是会保持在1度。


希望,我可以与别人有正常的情感升温过程,建立更深的情感联系;我也想要去树立新的小目标,完成目标,并慢慢建立自己的自信心。


3

去听自己的声音

我依然会觉得生活很无聊,不过,我可以接纳这份“无聊感”。既然生活这么无聊,那就不要想那么遥远的事情,活在当下就好了,不要用未发生的事情来折磨自己。


之前我挺担心找不到工作、考不上岸要怎么办。但现在,我觉得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好了。


希望自己更关注自己,多听自己的声音,搞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4

但我能改变自己

“改变不了就去接受”“我们改变不了其他人,只能改变自己”是心理咨询、心理学相关电台教会我的。


虽然受到原生家庭的影响,我依然常感自卑,但我已经可以接受家人的不足,之前我会像要求‘圣人’一样要求家人,但现在我觉得不能把他们当作神,要减少期待,也要理性地看待他们的错误。


我也不再自己孤立自己,现在会与同学们一起完成任务,参加班级活动,更融入班集体。

七、它很可怕,但并不是不可战胜的


相比起苦难,几位受访者都更愿意把抑郁症当做促使自己“重构信念”“解决问题”的契机。


郑铭认为抑郁症影响了他的三观,使他的内心更强大了,能够看淡别人的赞扬、批评、指责、嘲讽,“后来我是为了自己而活”。

文菁想,“如果人生重来一次,我依旧会这么走过来。不能说抑郁不可怕,它挺可怕的,但是它不是不可战胜的。


有部漫画把抑郁称作大黑狗——人总会有低落的时候,也就是遇到大黑狗的时候。但是,到底是被狗牵着走还是能把狗控制住,还得看我们自己。”


八、我很想抱抱她




“没有关系,你们已经做得很好了。加油!”文菁想对还在与小黑狗抗争的人们说,“不过,得先有改变现状、对抗病魔的意识,这样才会感觉到周围的人的帮助。”


“如果我一开始没有主动找心理咨询、主动说出来,我也不知道我身边会有这么多温柔的人,不知道妹妹和父母会理解到这种程度,不知道后面会遇到男朋友这么好的人。


虽然说过程中也会不被理解或者遇到让自己担忧的事情,但是如果你不去做,那一切都只是停留在想象层面。


她对所有遇到困难的人都温柔相待,“因为我曾经被光照到身上,所以希望加入光,让习惯黑暗的眼睛,习惯光明。”

而当被问及想要告诉还在抑郁症的人们什么时,斐凉犹豫着说出“我恐怕没有,可能我人生的底色依然是黑色的,所以很难给到一些很积极的建议。”


“那,不如我们换个角度,如果你现在遇到当时的自己,会想跟她说什么呢?”


她沉默着,像是陷入思考。“我……很想抱抱她,”停顿数秒后,她缓缓开口,“然后告诉她,一切都会过去的……无论后面的结果是什么,这都会过去的。”



抑郁具有分崩离析的力量,它可以撕毁快乐的感受、撕毁与世界的联结、撕毁生命的意义…但它不是不可战胜的。


原来的观念崩塌后,我们或许更能看到内在的自己,收获一种由内向外的力量,在承受抑郁重击后变得更加强大。


谢谢斐凉、郑铭、文菁和乔笛,让我们有机会看到他们的生命故事,感受这种生命力量,也让作为采访者的我们开始发掘内在的能量,去勇敢生活。

受访者的故事有触动到屏幕面前的你吗?

你有什么话想对他们说呢?

或许你也有过相似的经历吗?

欢迎在留言板上和我们分享你的所思所想哦~


-END-


采访人 | 陈格玲  谢国棋

受访者 | 斐凉  郑铭  文菁  乔笛

鸣谢 | oatisss

编辑 | 蟹老板 & 溯尘

排版 | COKCO

审核 | 张奕华  林玛  谢琪 

图片 | 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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