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中文阅读比英文阅读更难学？
“给少年的科学前沿”系列（6）
撰文 Nicole J. Conrad教授（加拿大圣玛丽大学）
原文编辑 Sabine Kastner博士（普林斯顿神经科学研究所）
翻译 BiotinQ
编辑/校对 李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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拼字法：指用文字符号来替代和表示口头语言的方法。
语素：指词根，或者可以通过增减来改变字意的文字的一部分。英语中，语素可以是“rebuild”里的前缀“re”，或者是“builder”里的后缀“er”，或者语法中的复数形式。
语音解码：指大脑将文字符号译出对应的口语发音的过程。
时至今日，世界上至少有6000多种语言[1]。这些语言通常由不同的书写体系来体现，即所谓的“拼字法”。拼字法是用来代表口头语言的符号。当你读这篇文章的时候你就在接触一种拼字法。目前世界上约有400多种拼字法，它们可大致分为两类：字母拼字法（如英语）和非字母拼字法（如汉语）。不同的拼字法中，每种符号代表的声音单位可能会不同。譬如属于字母拼字法的英语、西班牙语以及俄语，每个符号代表一个独立的发音即音素（好比在英文单词“book”中的“b”）；而非字母拼字语系的汉语和切罗基语，每个符号代表一个较大的音素，称为音节（好比在英文单词“project”中的“pro”）。
在本文中，我们先来熟悉一下不同拼字法的特点，然后来分析不同的拼字法对我们阅读方式的影响，探究我们大脑中负责阅读的那些区域。
英文是一种字母拼字法语言
首先，我们先来了解一下字母拼字法。
目前，构成书面语言的字母有好几类。譬如，英语使用拉丁字母，用26个字母或者说是符号来书写口语想要表达的内容。挪威语和斯洛伐克语也使用这些拉丁字母，但是挪威语中还使用了三个英语中没有的元音（å，æ，ø）。同样，斯洛伐克语中也使用了一些音调符号来注明每个字母该如何发声（ó 或 š），共有46个符号来表达口语。目前绝大多数欧洲国家使用的语言（如英语、法语、西班牙语、意大利语、荷兰语、挪威语、德语、葡萄牙语、捷克语、斯洛伐克语、匈牙利语、波兰语、丹麦语、威尔士语、瑞典语、冰岛语、芬兰语、以及土耳其语）都属于拉丁语系[1]。
除了拉丁字母之外，还有其他种类的字母符号被用来书面表达口语，但它们同样也是根据音素来拼写的。包括用来拼写俄语，保加利亚语和乌克兰语的斯拉夫字母，书写印度语的梵文字母，以及希腊字母和韩文音节。另一些语言不只使用一套字母，比如塞尔维亚-克罗地亚语同时使用拉丁字母和斯拉夫字母。只使用辅音却不含有元音的字母拼字法被称作 “abjad” 即辅音文字。由于希伯来语和阿拉伯语在书写时通常省略元音，有时也被归类为辅音文字，不过，现在人们常用音调符号来标注元音的位置，所以也把它们归为字母文字。在图1中，我们可以看到不同的拼字法是如何书写“我认为我可以”的。
图1. 不同拼写法中对“我认为我可以”一句的不同书写形式。这些语言的阅读顺序是从右至左的。
不同的字母拼字法在音素（发音）和字形（符号或者字母）的匹配程度上存在不同。在西班牙语，意大利语以及德语这些语言中，几乎每个字母只代表一个音素（发音）。这种音素和字形高度匹配的拼字法被定义为规则的单一拼字法。在其他语言比如英语和丹麦语中，一个字母可以有多种发音，比如在“circus”中的“c”有两种不同的发音形式。这种类型的拼字法被定义成是不规则的多层次性的。
由此可见，西班牙语属于前者，而英语是不规则的拼字法。虽然人们对字母和发音匹配性的判断没有统一的标准，但是通常认为芬兰语、希腊语、意大利语、西班牙语、德语、塞尔维亚-克罗地亚语、土耳其语以及韩语属于相对单一的拼字法。而葡萄牙语、法语和丹麦语显然在音素和字形匹配上存在很多不一致性。英语是世界上音素和字形匹配最不一致的语言！
中文是一种非字母拼字法语言
接下来我们来讨论一下非字母拼字法。
在非字母拼字法中一个字形符号可以代表一个音节（如切诺基语、塔米尔语、或者日语中的假名）或一个音节单位所含的字义 （如汉语和日语里的汉字）。和字母拼字法相似，在非字母拼字法中，一个符号代表口语中的一个最小单位，但是所不同的是这个最小单位并不只是一个音素。
人们认为汉字勾勒它们所代表的事物的样子，所以通常被认为是种象形文字。事实上， 很少汉字能做到这种形象表达。更准确的说，汉字其实是同时代表了发音单位（即音节）和字义单位（即语素）。因此，汉语可以说是一种语素音节型（即“形音双收”）的书面表达方式。大约80%到90%的汉字含有部首，人们可以通过部首知道这些汉字该如何发音。在图1中，可以看到汉语和塔米尔语的几个例子。
由此可知，字母拼字法和非字母拼字存在相似性，但也有很大的不同。所有的拼字法都是使用符号来体现口语想要表达的意思，但是符号的替代率和音节字形匹配度在不同拼字法中存在很大差异。接下来，我们将探究这些相似性和差异性对我们的阅读方式产生的影响，以及我们的大脑是如何处理不同语言的。
哪种文字的阅读最难学？
人们发现不同的书写形式会影响儿童阅读的速度和理解的准确度。一项研究表明， 在十四种字母拼写系语言中，相对于丹麦语和英语这些多层次拼字法，一年级的儿童对单一性高的拼字法，如西班牙语，芬兰语和希腊语，更易理解并且阅读速度更快。当然一部分原因可能是每个地区对怎样教育儿童阅读存在较大差异[2]。 但是，大量研究证实单一性拼字法的确比多层次拼字法更易阅读和理解。英语是字母拼写语系中最花时间去学习和理解的语言，汉语甚至比英语更加费脑[3]。
阅读不同文字的儿童遇到的阅读障碍一样吗？
有阅读障碍的儿童很有可能患有一种叫发育性诵读困难的认知问题。大约有百分之五的儿童患有严重的阅读障碍。这些儿童通常比同龄人在阅读上存在更大的困难，然而这并不是因为教育的不同，也不是因为在视力、听力或者大脑其他功能上存在缺陷。
患有诵读困难的儿童通常无法将他们看到的书面符号转化成音素[3]。这个过程即所谓的语音解码。不同语言的解码难度各有不同。对于像德语、西班牙语或者意大利语这些单一性拼字法，即使是阅读困难的儿童通常也对它们具有很好的语音解码能力，只是阅读速度相对缓慢。相比较之下，在多层次拼音法如英语中，阅读和理解受语音解码能力的影响就更加大。因此患有诵读障碍的儿童通常很难正确阅读英文单词。
在汉语中的情况也和英语相似。这些患者无法利用汉字中的部首来推测其发音。除此之外，更主要的问题是患儿们在阅读中很难根据汉字字形来理解文字的含义，即所谓的构词法意识障碍[4]。由此可以看出，和汉语相比，语音解码能力在字母拼字系语言的阅读理解方面起着更加关键的作用，其中对多层次拼字法的语言如英语的影响更大[3]。
现在，我们了解了儿童的阅读能力部分取决于不同语言文字拼字方法的差异性。语音解码能力对所有文字的阅读都很重要，语音解码的难易又和拼字法中字形和音素的匹配程度有很大关联。
针对不同拼字法的各种异同特征，大脑又是如何解读和处理的呢?
阅读不同文字用的是同一块大脑区域吗？
虽然儿童在学习各种拼字法时存在种种差异，我们普遍认为不管阅读哪种语言都会用到大脑的同一区域。因为阅读活动是相同的，首先都要对字形进行观察和分析，并且通过语音解码识别出文字所代表的口语中的发音。
科学家们利用大脑成像技术，可对大脑活动区域进行成像，进而观察分析大脑是如何来处理不同的拼字语系的。目前最常用的是功能性核磁共振（fMRI）和中子放射成像扫描技术（PET）。这两种技术都可以对大脑不同区域进行扫描，研究者们由此可以探索哪些大脑区域参与阅读理解的过程。另外，在阅读不同的拼写语系时，这类技术也能用来确定哪部分大脑是共同区域，哪部分是专有区域。
科学家们应用fMRI和PET技术研究了大脑对多种语言（如英语、法语、意大利语、德语、丹麦语、汉语、日语）的反应。综合得到的43项研究结果，他们发现不管阅读哪种语言，都要用到大脑的三个区域。分别是位于左叶大脑后部的颞顶区域（可能参与语音解码），位于左脑前额叶的脑迴区，以及视觉文字成像区（visual word form area， VWFA）。视觉文字成像区是位于左脑脑干颞叶和枕叶底部的梭形脑迴区 （图2），只用来识别字母或者文字，却无法识别其他物体。
图2. 人类左脑的侧面图。包括负责视觉图像处理的枕叶区（红色部分），和两个语言功能区-即位于前额叶脑迴区（蓝色部分）里的运动言语中枢（布罗卡区，又称前说话区）和位于顶叶（绿色部分）和颞叶（黄色部分）中间的感觉语言区（韦尼克区）。上图中的紫色椭圆形区域，即仰视图（下图）中的字母区域就是专门用于语言处理的视觉文字成像区（VWFA）。视图载自参考资料[7]。
科学家们同时还发现，针对某种特定语言文字，大脑有特定的功能区域。比如，位于右脑的梭形脑迴区，只在阅读汉语时表现得特别活跃。这项研究说明了我们在阅读理解汉语时需要同时使用左右脑，而对于理解字母拼字系文字却只需要左脑的梭形脑迴区即视觉文字成像区（VWFA）。或许因为我们在阅读汉语时，通常需要同时领会字的含义和发音，所以需要同时用到左右脑中的两个区域。
阅读是一项复杂的任务，它对于人类来说还是一种比较新的技能。在进化过程中， 我们大脑的某些部分开始专门负责阅读。研究发现，大脑的某些功能区域是阅读任何一种语言都需要的，某些区域则用来识别符号以及判断符号所代表的音素。阅读和理解某种特定的语言可能会用到一些特定的功能区域。
目前，以拉丁语系为主的字母拼字法的研究占大多数。大脑在处理不同语言文字时有哪些相似性和差异性呢？这个谜题非常值得立志当科学家的你去解答噢！
参考文献
[1] Comrie, B., ed. 2009. The World’s Major Languages. 2nd ed. New York, NY: Routledge.
[2] Seymour, P. H. K., Aro, M., and Erskine, J. M. 2003. Foundation literacy acquisition in European orthographies. Br. J. Psychol. 94:143–74. doi:10.1348/000712603321661859
[3] Brunswick, N. 2010. Unimpaired reading development and dyslexia across different languages. In:
[4] Perfetti, C., Cao, F., and Booth, J. 2013. Specialization and universals in the development of reading skill: how Chinese research informs a universal science of reading. Sci. Stud. Read. 17:5–21. doi:10.1080/10888438.2012.689786
[5] Bolger, D. J., Perfetti, C. A., and Schneider, W. 2005. Cross-cultural effect on the brain revisited: universal structures plus writing system variation. Hum. Brain Mapp. 25:92–104. doi:10.1002/hbm.20124
[6] Carreiras, M., Armstrong, B. C., Perea, M., and Frost, R. 2014. The what, when, where, and how of visual word recognition. Trends Cogn. Neurosci. 18:90–8. doi:10.1016/j.tics.2013.11.005
[7] Kassuba, T., and Kastner, S. 2015. The reading brain. Front. Young Minds. 3:5. doi:10.3389/frym.2015.00005
审稿人
来自Village Charter学校的学生（7、8年级）：开设的课程涵盖幼儿园到8年级。Village Charter致力于与家长及相关学者一起营造积极的学习氛围。参与这次评审的还有普林斯顿公立学校的Mark Eastburn和普林斯顿神经科学研究所的Sabine Kastner博士。
本文译自Frontiers for Young Minds网站。
原文标题：Does the Brian read Chinese or Spanish the Same Way it Reads English？
原文链接：http://kids.frontiersin.org/article/10.3389/frym.2016.000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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