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尔事件”操盘手：营销不可耻，我见证了奇迹｜对话
酿成网络大事后，作为当事人之一的刘侠风称不后悔，并且为“见证了很多没有尝试过、没有见过的事情”感到荣幸。
每日人物（ID：meirirenwu） 文 / 安小庆
编辑 / 陈璇
“《罗某笑，你给我站住》，这篇文章在微信平台上的阅读量，你们知道有多少吗？”
12月1日晚间10时许，在位于深圳福田区鲁班大厦的“深圳小铜人金融服务有限公司”会议室里，被近十家媒体记者环绕在中心的刘侠风，带着一丝兴奋混着喜悦的神情，询问在场记者。
记者们显然因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而集体愣住了。就在之前的24小时里，由刘侠风和“小铜人”直接介入操作和传播的“罗尔”事件在经历初期微信刷屏、巨额打赏之后反转剧情，受到“血色营销”和骗捐等公众质疑。
接受媒体群访的刘侠风
仅仅在两三秒的尴尬空白之后，刘侠风再次追问道：“唉，你们都是做媒体的，你们知道大约有多少吗？”
大家继续沉默，他鼓励道：你们可以先猜一下！
于是数位记者只能“配合”地说出“一亿”“一千万”“三千万”等几个数字。
“你猜的是准的！9600万左右！”
他看向其中一位记者，终于说出了文章的后台数据，又补充道：“这个事情是我们没有经历过的，因为微信bug，打赏冲破5万上限，到达了200多万，无法预料，也超出我智商理解范围之内。对于微信团队，也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期间微信两次作出说明，足见这个活动的影响力还是蛮大的！”
刘侠风甚至用“见证了一个奇迹”的说法来表达他对这次事件的感受。而单篇文章高达9600万的阅读量更是让他连呼“很荣幸！”
在他身后的会议室白板上，从密密麻麻的字体线条中可以认出许多当下的热词：基于信息不对称存在的行业、凤姐、邱兵、芙蓉姐姐、罗永浩、知乎、网红、存在感、推广……
与这天夜晚接受采访时的轻松甚至些微兴奋不同，在之前的大半天时间里，刘侠风和另外一位旋涡中央的当事人罗尔几乎切断一切对外联络，待在深圳市民政局，与该局、微信团队进行多方协商。
一下午时间里，他们先后发出两份声明。声明围绕这几天刘、罗二人在微信公众号和个人账号中收到的近270万打赏和捐款的最终处置方式，进行了说明。但第一份声明公布的“全额捐出成立白血病患儿救助专项基金”的说法在2个多小时后，又被“全部赞赏资金原路退回至网友”的决定所取代。
昨日上午，刘侠风所在的“小铜人”公司意欲将之前承诺的50万“转发”款项直接递交给深圳儿童医院，但因受助人罗尔始终未能来到现场而未能遂愿。有公司工作人员表示“想送钱都送不出去”。
在“小铜人”两名工作人员背着一书包的现金来到医院住院部收费处前的两小时，这笔款项的受助人罗尔进入女儿所在的重症监护室进行探视。
在他进入病房前后，闻讯赶来的全国数十家媒体，已经围堵在深圳市儿童医院3a楼层的重症监护病区门外，等待拍摄和采访从病房出来的罗尔。
深圳儿童医院重症监护室外的等候区里，聚集等待拍摄罗尔的记者和一边坐着等待探视孩子的家长们。
而与这一头密集围成数圈的媒体人群形成对比的，是位于他们身后等待区的患儿家长们。这天是探视日，在等待医生通知的间隙，他们更多是表情复杂地旁观着媒体对罗尔一家的关注和追逐。
就在前一天的病区，一家外地电视台正在病区架设机位拍摄空镜。出镜记者正在走位说串词时，一位患儿家长突然站起来质问记者：“比罗某笑可怜的孩子这里面多得是，你们只拍她，有什么用？这不是杯水车薪吗？”
她身后坐着的另一位家长又接了一句，“听说他家还有几套房子呢，家庭环境比我们好太多了，谁让我们不懂呢”。
在距离医院11公里的罗尔居住小区，喧嚣同样存在。
有记者上门求见时发现罗尔家的大门前叠放了几十张名片。甚至还有机构动用无人机试图拍摄位于8楼的罗家。
四天前，罗尔“感谢山呼海啸一般的人间大爱”，他也称感恩朋友刘侠风“考虑到直接把钱给我的话，我是不会要的”，于是同意了转发一次捐赠一元的活动建议，最终“没想到我平日里匆匆草就的文字，经侠风加工后，竟酿成了网络大事”。
没有预料到由他们发起的这次事件策划，最终会迸发出如此巨大的关注和能量，是罗尔和刘侠风多次在采访中表达的感受。
但当他们想结束这一切喧嚣和纷争时，已经不能像启动时那么干脆和迅速。
对话刘侠风：
不后悔做这件事
记者：12月1日在深圳市民政局的大半天，你们连发了两份不同声明，从建立基金到全数返还，这其中发生了什么事？
刘侠风：主要是在跟监管部门沟通这件事情和接下来怎么办。中午我们自己发了声明过后，微信的团队也过来了，第一次的声明里提到想成立一个白血病基金，但后来民政局提出来需要对每一笔钱进行一个确认，比如赞赏有11万次的话，需要去和这11万个打赏人去确认这笔钱，他是否同意放到这个基金里，否则是不合规的。但微信团队认为技术难度大。于是我们提出这些钱原路退回，微信那边现场打电话确认说可以做，但3天之内才能做好。最后罗尔、微信、民政局几方决定了这个方案。
记者：三天之内事态几度翻转，你最大的感受是什么？
刘侠风：说真的，蛮委屈的。一开始就是想做一件简单的事情。我跟罗尔认识13年，现在他的女儿有困难了，我既想帮助小孩，又想让朋友有尊严地接受帮助。但是这两天感觉我们都被过度消费了，远离我们这件事的初心了。
罗尔现身回应“三套房”质疑。
记者：你和罗尔后悔做这件事吗？
刘侠风：我不后悔，我的目的就是帮这个小孩子，如果这个小孩子出了什么闪失，我才后悔。
记者：你觉得你们做得完全没有瑕疵吗？
刘侠风： 就是罗尔打赏的那篇文章，如果我们能顺带地把他的经济情况给大家讲一下，可能效果会更好。就像昨天（30日）爆出来的负面（报道），罗尔有三套房，网友会质疑你比我还有钱，我为什么要帮你，还有为什么不卖了深圳那套房。卖房子也不是马上能够拿到钱的，还有一种不好听的情况，假设他这边刚把房子卖了，那边小朋友没有康复起来……对不对？
很多人遇到这种情况，不会做得更高尚
记者：目前孩子病情如何？
刘侠风：很多专业名词我不懂，一句话就是没有脱离危险期。
记者：网友打赏捐赠的钱退回之后，后续的治疗费用怎么考虑的？
刘侠风：目前还有我们公司的50万，撑一个月应该没问题。我相信社会是不缺爱心的。
记者：接近270万的打赏和捐赠，罗尔动过了吗？
刘侠风：我是这么理解的，我也是打赏人之一，在我完成自己交易密码输入的那一刻起，罗尔要怎么使用这笔钱就和我无关了，作为其中一个打赏的群众，我是这么想的。
记者：公众对你们有意或者无意隐瞒了医保报销比例和夸大了医疗费用始终抱有异议，你怎么回应？
刘侠风：我那篇文章里面说得很清楚，罗尔之前一直自己扛着，是小孩子住进重症监护室之后，花钱如流水，才有压力的，大家如果了解这一块的话，应该就知道，住在里面每天五位数是不夸张的。
记者：那医保报销比例是没考虑到还是忽略了，没有进行说明？
刘侠风：我是非专业人士，四五页一行行的，我问你哪些可以走社保，大家如果不是跑线记者，没有很多人搞得清楚哪些是可以报销的，哪些不报销的。当时也在那个节点上，孩子第二次进了重症监护室，医院是每天发清单的，一万五，三万，五万，他每月四千多的工资，看到这个单子就慌了。我觉得很多人遇到这样的情况，不会做得比我们更高尚。
罗尔接受采访。
我不认为炒作和营销是一个贬义词
记者：讲一下他两家公司的情况吧？
刘侠风：这个不好讲，大家都是做媒体的。额，额，大家相信他没公司就可以了。
记者：那些挂了他名字的公司是？
刘侠风：这个不方便讲。
记者：为什么罗尔作为当事人，他的所有声明和转发却都是跟在你们机构之后，你们有合作协议吗？
刘侠风：我们之间没有商业协议。大家都知道我们公司有新媒体营销的业务，那如果是你，你会去找一个只有2000多粉丝的公号去营销吗？不存在的事情。我是一个很简单的人，讨厌花花肠子的人。
记者：不少公众认为你和公司涉嫌炒作甚至“带血营销”，你怎么看？
刘侠风：首先我不认为炒作和营销是一个贬义词，我认为它们是中性词。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我不会拿一个正在重症监护室的我朋友的女儿去炒作。她父亲更不会陪着我去做这件事情。所以我感觉即使是营销和炒作，也不是恶意的。我说是善意的。最终要看这个钱我们最后有没有拿出来。很多人说你要给你就直接给，做这么多动作干什么，但是罗尔不接受这种捐赠，他认为这是没有尊严的事情。医院里面比罗某笑更加悲催的还有很多，如果大家认为我们是在炒作和营销，我在这里也呼吁更多的企业和个人加入到我们炒作和营销的行列中来，每家拿出50万去做一件善事，顺带营销一下自己。这是好事，不是坏事。
记者：你怎么看网上骂你的人？
刘侠风：中国十几亿人，有个把人骂我有什么关系呢，我又不是人民币，不可能让每个人都喜欢我。
记者：即使被说炒作和营销？
刘侠风：炒作和营销不是一个可耻的事情，也不是一个值得（被）大家拍死的事情，一个企业拿着真金白银去适当和善意地营销，我想人民群众是应该接受的。
很多人都没有过这种体验，我感觉很荣幸
记者：事态发展到现在，你怎么看这几天发生的一系列事情？
刘侠风：首先就像我这几天看到的一个评价，感觉深圳暖暖的。感觉爱心人士很多，社会是充满希望的。包括大家揭露的所谓真相，我觉得也不是坏事，但总会有那么一小部分人他们揭露真相的目的跟大家不一样，是有问题的。昨天“微信派”那个公号上有说，罗尔那个公众号因为打赏异常，应该是被（微信）拦截了一部分，所以拦截的那部分数字在罗尔的公众号上，他自己是看不到的，但在微信那边是能够看到的。
我估计很多人都没有过这种体验，我感觉很荣幸哪！今天下午跟微信的团队在那边一起见证了一个奇迹，见证了很多没有尝试过、没有见过的事情，包括我问他们有没有见过9000多万阅读量的文章，包括刚才我在跟我们公司做微信（公号）的同事在聊，他们说多平台加起来过亿阅读量的见过，但单一的平台有这么大阅读量，很多人都没有见过，但我见过，哈，我感觉很荣幸！
罗尔微信文章截图。
记者：这一整个不受控的过程里面，有没有哪个时刻，你对罗尔有过一点愧疚或者不好意思的感觉？毕竟女儿还在抢救，他自己却陷入了巨大风波里。
刘侠风：（空白3秒）你这个问题倒提醒了我，这个事情里面真应该跟他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我都没有说过，要不现在你们不要说话，我现在打电话过去跟他说一声对不起。
（现场对话：
-罗老师，我要跟你说一声对不起，最应该说的应该是我，这两天搞得你连看孩子的时间都没有了。
-不要这么说，你也是出于好心，事情的发展我们也控制不了，别多想了。）
记者：作为朋友，罗尔是怎样的人？
刘侠风：通过细节来说一下吧。他身边有一批超过10年的朋友。第二个，2003年来深圳工作的时候，他那时候是编辑部主任，在火车上接到他电话，他要来接我，为了有面子一点，还找了一个有车的朋友来接我。
记者：罗尔的公号未来什么打算？
刘侠风：希望往慈善方面走。这个公号在这一个星期里，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我们在上个星期天发文章的时候，粉丝才2000多，现在粉丝接近100万。
记者：你自己参与到这次推广的公司运营公号，增粉情况如何？
刘侠风：（沉默3秒）这几天早上8点钟我看了，但是我主要看的是转发的数量，刚才我也在办公室里面问，同事跟我说了一个数字，现在我忘了。但是昨天又掉了3000粉。
记者：以后遇到类似遭遇的朋友，还会这么做吗？
刘侠风：我是会帮助的，这种方式肯定不会用的。本来我是想做件好事，最后差点把自己搞死了。昨天我老家的朋友都在打电话，“听说你被刑拘啦？听说你被抓啦？”
每人互动
遇到这种情况还会打赏吗？
文章为每日人物原创，尊重原创，侵权必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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