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读|吕洞山山名钩沉
作为湘西苗族的祖宗的“山”,和地势险峻之“山”,吕洞山历来受到关注,尤以清朝居多,《清史稿》《清稗类钞》《清一统志》《苗防备览》等都有记述,其中以清·严如熤《苗疆险要考》描述最为翔实生动:(吕洞山在)“(乾)城西北五十里。绵亘数十里,复山叠嶂,其北麓为保靖之夯沙、夯略各寨,南联永绥之谷坡,东接永顺之青山,南接天门诸山,嵂争胜。山阿中,生苗寨落甚多。高数千仞。晻暧蓊郁,四时云瑞。每岁旱,土人捕蛇祈祷,风雨立至,苗民称为神山云。”
吕洞山。张谨 摄
但,这些描述都是直呼地理性质的“吕洞山”,而不是土著民族苗族的情感里的“格剖格孃”,作为地名,“吕洞山”历经演变,先是“格剖格孃”,后是“里冬”,最后成为“吕洞山”,“阿公山阿婆山”是意译。
新中国成立后一定时间内的苗族老人,从来没有把居住区里的“吕”形山叫“吕洞山”,而是叫“格剖格孃”,现在50-60岁以上的苗族人,曾经也极少把“吕”形山叫“吕洞山”,只在与其他民族人交流时才使用。“格剖格孃”,苗文写作“gheul poub gheul niax”,“格”即山;“剖”,一直沿用的古苗语,即男祖宗;“孃”,即女祖宗,一般只在祭祀活动使用的古苗语。在这里,“格剖格孃”译作即“祖宗的山”更为贴切,因为开山建寨之后,吕洞山先民还没有闲情逸致编故事,一门心思防雷电、防洪水、防野兽、种庄稼,忙着站稳脚跟、保住地盘、繁衍生息,好好活下去。格剖格孃究竟是谁?是药公药母里的世界苗族先祖?还是西南一隅,或者武陵山一隅的两个苗族先人?历史太久,已经无法考证。
吕洞山。王芳 摄
“里冬”的文化层挖掘起来也比较困难,有争议,因为与“吕洞”谐音了。根据保靖、花垣等县市苗族古歌考证,里冬是吕洞山先民的首领,带领族民开疆拓土,巩固边防,人们得以稳定下来,后人以“里冬”命名山名,以示纪念。基于“吕洞山”山中有两个穿洞,雄奇而独特,具有不可复制性,这里的“里冬”在苗族人民的情感和生活里有两个意义。其一,是地理标志,是导航山。人们外出拓疆、经商,或者学习、交流,顺着山势、河流出去,顺着山势、河流回来,看见那两个穿洞了,就是到家了。其二,精神寄托,抚慰心灵。人们居家或劳动时,一抬头看见吕洞山,山在,祖宗在,心里踏实。
“吕洞山”是文化融合、改土归流产物。据《清稗类钞·种族类》载:“苗族风俗语言异於汉族。治之之法,自元、明以来,每用羁縻政策,官其酋长,仍其旧俗,设宣慰、宣抚、招讨、安抚长官等诸土司,及土府、土州县,并令其世袭,掌自治权。”仍其旧俗并不能沿用“旧俗”,在与官府和其他民族的交往中,苗家人的文化和认知发生了变化,如过“汉年”、学“汉字”、设神龛等等,凡此,母语上开始半苗半汉,如苗语里的“喂报蒙”(我告诉你)讲成“我报你”,地方汉语里的“我屋婆”(我奶奶)讲成“抔婆”。而“里冬”,则被外界根据山形和谐音写成“吕洞”。至雍正五年(公元1727年),吕洞山苗族知识分子联合永顺等地知识分子上书清廷,吁请废除土司制度,实行改土归流,获批后,义学馆遍立,文化融合的速度加快,地方官员和智囊以及苗族知识分子,都逐渐把半苗半汉的“里冬山”写成纯汉语的“吕洞山”了。“吕”,可以理解为两“口”“吕”,也可以理解为两“口”“垒”,但决不是吕洞宾的“吕”。
吕洞山镇吕洞村 周德成 摄
傅鼐奏请朝廷构筑边墙和神话版“吕洞山”的诞生,是吕洞山苗族历史由“格剖格孃”发展成“吕洞山”的两个重要标志,因为吕洞山的历史被切割了,模糊了,只能在几句古歌里找到。
“两男抢一女”的“阿公山阿婆山”,是把老祖宗的历史编成神话故事,寓于娱乐,便于铭记,但忽略历史而偏重文化,容易让人产生误会。这个故事很感人,有一定哲学思想,表达了吕洞山人的文化意愿、情感诉求。吉舍和吉洞是非常要好的好兄弟,两人都有一身好武艺,上山能赤手擒虎狼,腾空可抓飞鸟。他们喜欢上一个美丽、善良、心灵、手巧、嗓子甜的姑娘——玲翠。他们为博玲翠欢喜,抢着打猎给玲翠吃,抢着抓小鸟唱歌给玲翠听,不甘示弱。玲翠不知道如何是好。见玲翠为难,吉舍和吉洞商定,比武定输赢,不管生死,谁赢谁和玲翠。惊天动地的决斗,两兄弟一人没了头,一人胸穿两洞,双双为爱情战死。这个惊天动地、哀挽绵缠的爱情故事在湘西苗疆妇孺皆知,既动听,又劝人向善,珍惜和平。
需要交代的是,一、这里的吕洞山不是行政区域内的吕洞山,而是文化、地理和情感概念的吕洞山,50万左右的人口围绕居住;二、吕洞山苗族来此居住,时间有先有后,有些已经忘记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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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团结报
文字|石远定
编辑|刘娜
监制|陈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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