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感】我生命中的“西奈山”

随感：

文：张远来

我生命中的“西奈山”

01

这座我曾经害怕攀越的山顶，如今怎能给我特别的力量。

那一年，我刚刚神学毕业，开始在大别山区做义工传道人。因为没有专职的牧者——实际上，根本没人愿意留在这穷乡僻壤的山村做个穷传道，不仅环境艰苦，你把握不准的逼迫随时都会来临，而且迄今教会都十分受歧视，根本没人愿意留在山区长时间做传道人。我还有志在山区牧会，教会便很快“托付”（按立牧职）我牧养山区的教会。我便更加即使想离开也不敢离开了。

山区的教会十分分散，条件也十分艰苦。如果它最初能给你一种浪漫与激情，一种幻想与希望，最终都会让你在苦难与艰难中不再抱有任何浪漫的想法。记得我们有一位亲爱到敬爱的师姐，那些年在神学院读书的时候，经常和同学到这山里短宣探访，总是叫我少年大卫，认为这里就是她梦中的圣地。一次又一次夸赞“山清水秀，人杰地灵”。但四年后，当她真正进入大山以后，有一天却说出了迄今我都没有理解，她也没有告知我原因的的八个字：“穷山恶水，泼妇刁民”！

教会最为复兴的时候，几乎每个村子都有教会。刚刚毕业的时候，我还带着满腔的热血，虽然刚刚结婚，还是留下妻子一个人在家，我多半的时间都穿梭在不同村庄的教会里，培训、布道、探访、祈祷，甚至是帮助农民嫁接林果，改良品种，帮他们种植天麻茯苓等中药材。间或我自己也做点茶叶生意，养活家庭。

那个时候，家里几个和我有同样异象的姐妹一起建立一个小小的培训中心，一直沿用至今。培训最多的时候，每期也没有超过80人，但感恩的是，迄今都还在继续着。

其他时间，我每个月去几个片区轮流主领同工会（其实许多平信徒也参加），那是在我正式侍奉以前就已经开始的传统了。其他的时间就分别去不同的聚会点讲道探访。

02

毕业那年，我和妻子都充满了斗志，我们原是神学院的同学，准备毕业就结婚，谁知道几间教会办培训班，我们就一直拖到了圣诞节，她的牧师建议我们干脆忙完圣诞节就结婚。结果圣诞节忙完了，25号圣诞节当天下午我们就在教堂里热热闹闹地举行了一场别开生面的婚礼。当时亲戚朋友都来参加，不少人都送了彩礼。我们便倾尽所有，趁着那年棉花不到3元一斤，我们购置了一整车的被子，便开始了大别山区的培训班。不久，我还购置了一辆摩托车，不过仅仅骑过一次，摔了一个大笨跤以后，我便直接送给了另一位传道人，自己还是希望坐车和步行传道。

侍奉的热忱很快就消逝在乡人们冷嘲热讽和孤独之中了。那个时候，正值打工潮。几乎每个年轻人都要外出务工，而我却留在了大山深处天天陪着一群老人，给他们抄写诗歌，教他们永远学不会的简谱，给他们讲道，甚至去为他们家的牲畜祈祷。时间久了，深感疲惫孤独。乡人们看我如同不食人间烟火的怪人——没有一分钱薪水，却干得特别起劲，看不到希望，却热情饱满！渐渐地，我的侍奉变得极为无可奈何。

03

记不得是哪个月的同工会了，我一个人从家里出发，一次又一次转车，等我到达大约80公里外的张冲时，已经到了太阳偏西的时候了。我背着沉重的圣经和赞美诗，带着行李和换洗的衣服。一个人爬上了那座据说有海拔一千米的高山（具体不知道有多高）。等我到达山顶的那个小平地时，孤独、饥饿、干渴与挫败感，间或还有一种被人异样的眼光深深伤害的耻感，令我孤独难耐。

太阳几近落山，土地依旧热腾腾地焦灼炎热，我又饥又渴，又饿又软弱。归山的鸟儿从我头顶飞过，一声声长鸣回荡在山际之间，看着夕阳渐渐落山，徒增了我的忧伤与孤独。我不由得想起苏轼的《卜算子》：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时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

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我觉得苏轼不是在写落孤的大雁，而是在写自己的没落，不是在写他的没落，分明就是我当下的处境。我终于忍不住了，竟然委屈地哭了。我在心里问上帝，我如此年轻，难道就要一辈子陪伴这群老人终老一生？我的希望在哪里？我的归属是何处？我为何如此侍奉？我求上帝开路，我求上帝哪怕给我一个指引，哪怕给我一个在被人鄙夷的时候，给我一个肯定，而不要如此沉默，令我不知何去何从。

我翻开圣经，一下子看到了【王上17:1】基列寄居的提斯比人以利亚对亚哈说：“我指着所侍奉永生耶和华以色列的　神起誓，这几年我若不祷告，必不降露，不下雨。”我居然清晰地听到了上帝在我心灵里的责备：“以利亚从穷乡僻壤的基列出来，他为何能敢于到都市向君王布道，责备叛逆的国王亚哈？他若不是以侍奉为荣，他就无法走出基列。你若不能以侍奉我为荣，你就根本不配侍奉！”

那声音听不见，却如此震撼——上帝总能以你能够明白的方式对你说话。我立刻感激涕零，也羞愧难当。顾不得会不会还有路人经过，我立刻跪下来，向神祈祷：“主啊！我对不起祢，虽然我一直在侍奉祢，但一直都觉得很丢人。祢为我而死，我竟然以侍奉为耻，恳求祢赦免我。从今以后，祢差遣我何往，我必往；呼召我做什么，我必做；让我说什么话，我必说……”。一股暖流充满我的心灵，仿佛被父神拥抱接纳的温馨。从此，那种侍奉上帝被人轻贱的耻感不复存在了，我的侍奉从那天开始，心态不再一样了。那座山顶变成了我的“西奈山”。

04

如今，我再次和同工踏上这座给过我力量，与神恢复关系的高山，不觉格外振奋。虽然地上时有冰封，大雪也盖面了整个大地山脉。我却感到从未有过的温馨与喜乐。

教会的建筑比以前更旧了，我所熟悉的那些同工信众也更老了，就连我自己，当年那个英姿飒爽的小伙子，如今也已经头发稀少了。但那份温馨的爱，在这严冬里彼此的相遇，都令我们格外亲切兴奋。

我们一同学习圣经，每一句话都仿佛是上帝特别对我们述说的提醒与应许。我们一起高歌赞美，一起计划未来，一切忏悔与规划。仿佛眼前的困难不过是这严冬中的晨雾，太阳一出，就会烟消云散似的。仿佛我们都不会老去，那永远的力量将会伴随我们终生。这被人唾弃的穷山恶水，却能成为我们生命中的“西奈山”！

2018年12月11日星期二

于大别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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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 / 网络

校对 / 孟

排版 / 四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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