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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批评|阿加莎戏剧也会单纯

2015-01-17 阿之 文学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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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学 点亮生活 』



世界知名的三大推理文学家之一阿加莎·克里斯蒂(Agatha Christie 1890~1976),似乎刚度过她的120周年纪念,便很快迎来125周年了,全球戏剧迷们热忱跟随着这位“推理女王”留下的作品。本文来自一位戏剧爱好者,作者在国内及海外观剧经历发现阿加莎戏剧在日益挑剔的当代似乎开始显现出某些单纯与单薄,同时也不妨谈谈后来者的改编水平如何。



在当今的学术界,连畅销读物都可以被单独地拿出来当做一个学科,而和《圣经》、莎士比亚甚至是托尔金和罗琳相比,阿加莎的名字和他们摆在一块儿总显得矮了那么一截,毕竟后两者所创造出的文字世界之复杂之精细,也是阿加莎难以望其项背的。如果阿加莎还在世,她肯定不会像罗琳在哈佛大学的毕业典礼演讲时如此地意气风发,她自己也曾自卑地承认,她并非什么文学巨头,而只是喜欢自娱娱人、舞文弄墨而已。

  

其实现在想想,阿加莎之所以可以横扫世界文坛近一个世纪,最主要的无非是两个原因:优美流畅的文笔和足够简单的谜团。优美的文笔可以让读者获得阅读的快感,而且因为她用词简单、行文流畅也使她的作品很适合当成入门读物并广被翻译。挑战性较低的悬疑则读起来不需要太费力气,有的时候猜中了凶手还能沾沾自喜一下,看,其实我智商不低呢。
  

可惜放到现在,这位昔日的“犯罪小说女王”也失去了她的最后一张王牌。因为如今的犯罪小说,涉及范围越来越广,跨学科的征兆越来越强烈,律师、法医、心理学家、记者、鉴证师都纷纷加入到破案的行列中来,这给了那些撰写犯罪小说的作家们更多的选择和更宽广的表演平台。再加上全球化和社会议题复杂化的大背景下,恐怖袭击、种族歧视、宗教改革、贩卖人口、走私、盗版等等都是犯罪小说的绝佳素材。
  

其实阿加莎也曾涉猎过间谍和恐怖题材,但读起来颇具漫画式的戏说和广告式的浮夸,且充满了十分高概率的偶然性,不知道这算不算也是她的个人风格之一。以她一本早期的作品 《褐衣男子》为例,女主角是一位极具冒险精神的普通女子,在一次去伦敦旅游的路途中,十分偶然地目睹了一个人失足掉下了地铁,次日她又十分偶然地在报纸上读到了一起无头女尸的命案,两起命案都有一件相同的关键性物证———同一间房子的看房凭证,而嫌疑犯是一名穿着褐色衣服的男子。报案未遂的女主角受到冷遇后自己在报社谋得了一份记者的职位,凭借自己的神通广大开始展开了调查。在她的调查之旅中她结识了各色人物,包括在政府工作的一位上校,这让她的时事政治知识得到了大大的拓展,而后又在旅途中和这名褐衣男子有了各种偶遇和周旋……看,这像不像如今湖南台狗血青春偶像剧的故事大纲?阿加莎一旦碰到了这些复杂的话题,那么她的小说也只能看个节奏和氛围了。
  

阿加莎并非疏于用心制造悬念,在取悦读者上,她还是十分用心和努力的。如果您读过她的大部分作品,不,其实只要读过最经典的那几部,基本上就可以发现,她已经在她的能力范围内穷尽了所有吓坏读者的可能性。被称为阿加莎三大神书之一的《罗杰疑案》创造了诡计性叙述的新篇章,这本小说是以第一人称写成,而最大的震撼效果则是因为书末谜底揭开时,故事的叙述者“我”就是凶手。除此之外,还有让凶手佯装成受害人的、将自杀的受害者费尽心思地伪装成他杀的。她玩结构,比如颇具《罗生门》遗风的《啤酒谋杀案》,她玩文采,于是我们时不时地会在她文中与莎翁邂逅……不得不说,她真的尽力了。
  

如果您读过《罗杰疑案》,应该对于篇末的凶手自白还有些许印象,即前文中,“我”交代了“我”去死者家中做客的过程,当中有十分钟的空白之处,“我”一笔带过语焉不详,而其实“我”就是利用这十分钟去杀了人。因此谜底揭开后我很不甘心,因为我当时读到这空白的十分钟时也起疑过,但还是带过去了。因此后来BBC的英剧《大侦探波洛》将此书搬上屏幕后,整部片子看起来乏善可陈。除去了人称这一个单薄的诡计,它其实并不比阿加莎的任何一部代表作精彩。相比之下,近年来有两本日本推理小说则把诡计性叙述运用得登峰造极,这两本书分别是东野圭吾的《嫌疑人X的献身》和殊能将之的《剪刀男》,尤其是后者,把诡计性叙述及案情和凶手的特殊身份结合得相得益彰。于是这也给我们这样的一个启示:想要让叙述诡计复杂,首先凶手的身份也得够复杂。
  

而被誉为三大奇书之一的 《无人生还》则开创了“暴风雪山庄模式”,将一群人集中在一个封闭的地方,可以是一幢建筑物,也可以是一个孤岛,里面的人无法与外界联系,而凶案就在这个地点这群人当中发生。可是仔细分析,虽然这个案子死了十个人,但是诡计用的基本上都是同一招。凶案的现场是一个封闭的海岛别墅,海岛别墅的桌子上放着十个小瓷人。凶手每杀一个人,小瓷人便少了一个,但这仅仅是噱头而已,对于推进剧情没有任何作用。并且发生的十起谋杀案除了相同的犯案手法和相同的案发地点外,基本没有任何联系,读起来难免跳戏。结局或许能吓着一部分读者,但理由实在不够充分,而且杀人的技术含量也不高。所以这本在推理小说历史上举足轻重的作品,我的评价并不高。
  

阿加莎的这种“单纯”,也带来了不少的后遗症,比如戏剧的改编。现在的阿加莎话剧,可能和伦敦西区的一些驻场剧目大同小异,档期满得有点泛滥,同一个剧目在短期内不断复排上演。而一个单薄的诡计在一场戏里的重复出现已经让观众有点审美疲劳,再加上如此高密度的复排,基本上就是疲劳轰炸,这也遭到了话剧界的诟病。作为一出打着“悬疑剧”旗号的戏剧,悬疑,几乎是这一系列戏剧的弱项。舞台上的震慑效果常常由灯光和音效的突变以及演员在台上突如其来的大喊大叫来完成。笔者在上海话剧艺术中心观看的某场 《无人生还》,女主角发现了小瓷人又少了一个时所发出的尖叫声所引起的骚动,大概已经快和《歌剧魅影》里命案发生时的场面相媲美了。
  

悬疑剧的单薄与泛滥也曾在业界引起了不小的争论,一方面,它们在原创戏剧力量如此薄弱的情况下,的确起到了一定暖场和拯救的作用,可另一方面,它们的故事情节与当下脱节,流俗的套路和思路已经让许多观众生厌。我认识的一位话剧工作者就曾不留情面地说:“阿加莎是一流的小说家,却是一名三流半的编剧。”阿加莎最为有名的原创剧作《捕鼠器》大概就是个反面教材,平面的人物性格、拖沓而冗赘的叙事节奏,和《罗杰疑案》一样,就只是在结尾吓了别人一跳:原来前来办案的警察就是凶手,并且因为缺少铺垫而显得很一惊一乍。



近年国内热门上演的几部阿加莎戏剧





阿加莎的文字作品虽然种类繁多,除了各种犯罪小说外,她还写过爱情小说、戏剧、诗歌、游记、传记,但是犯罪小说已经是她作品中最吸引人的了。相比《无人生还》和《罗杰疑案》这样的所谓奇书,我更喜欢的是《人性记录》这样的作品,凶手每杀一个人都有足够充分的动机,是为了掩饰其所犯下的上一桩罪案,并且书末酣畅淋漓的推理也让人心悦诚服。可惜《人性记录》在阿加莎的读者群里的地位始终不上不下,面临同样尴尬遭遇的还有《死亡约会》和《怪屋》。

  

阿加莎其实很感性,她是个写情感胜于写逻辑的作家,她不擅长刻画人物的性格。比起金庸和曹雪芹,阿加莎写人物过于想当然。因此她笔下的马普尔小姐总是依靠直觉来破案,不都说了女人的第六感是很彪悍的了吗?这大概也是她的读者中女性远远多于男性的原因。中国的读者观众除了一部分是因为出版物了解到她外,还有很大的一部分是因为电影《尼罗河上的惨案》,而看过这部电影的人很多人都能脱口而出那句经典台词:“女人最大的心愿就是有人爱她。”个人感觉此书的节奏稍显拖沓,但作为替补,笔者推荐您去读她的短篇《裁缝的洋娃娃》,也极好地贯彻了这句宣言。有一位美国的女读者就曾经在著名读书网站Goodreads上评价阿加莎:“我爱她,因为她能用那么简单的语言编织出一个个的小秘密小谜团,比起那些以黑暗取胜的故事,她的故事,多了一份纯粹。”
  

其实阿加莎也有擅长缜密推理的时候,而推理与智能,其实才是犯罪小说中最宝贵的部分,但它们在阿加莎的小说中往往被忽略,因为她实在有太多的创举,当然,创举常常是不成熟的,但是却为后人打下了根基,提供了养料。笔者所在的澳大利亚,就曾经有一位新晋的女编剧写过一部写给孩子们的悬疑剧,在她笔下,阿加莎是个离群索居的叛逆少女,不喜欢与人打交道,放学后便把自己困在图书馆里博览群书。一日她碰到了一位自称被谋杀的女孩,女孩知道阿加莎擅长推理和破案,因此主动找到她要她帮自己沉冤昭雪,于是少女阿加莎就这样踏上了破案之旅。听起来是不是很有暑期卡通片的温暖色调和童话色彩?仅仅是阿加莎这三个音节,便足以构成一段美好的回忆。
  

对我个人而言,稍微有特殊意义的一本叫《空幻之屋》。我看的是人民文学出版社的版本,那个版本叫《空谷幽魂》,译者是我后来大爱的编辑黄昱宁。相比较人文社第一批出的小说中,这本压抑又沉闷,在心理戏和感情戏上下了重手笔。上海的大部分阿加莎话剧是由女性导演所执导,此书似乎格外受到导演的垂青,所以早早地被搬上了舞台。后来在大三的美国文学课上,外教讲起了五部抑扬格。于是,我们用了一节课的时间,创作了自己的五部抑扬格。我写了To the Murder,致凶手,就是致此书的凶手。出国后进了文学院,选了一门写诗的课。第一次诗歌课workshop上,我再次把这首诗拿了出来,大家纷纷猜测,诗歌的作者(也就是我)和文中的凶手是什么关系。甚至大家都猜,文中的谋杀是真的谋杀还是隐喻的。当然,我当时的水平还很低,根本不懂得如何写隐喻的谋杀。
  

于是乎,像极了自然主义之后的表现主义,现代主义之后的后现代主义,自“阿加莎时代”的辉煌过后,又迎来了一个“后阿加莎时代”。开始有剧作家们以调侃、戏拟、模仿、颠覆等各种方式向伟大的犯罪小说女王致敬,其中的许多还被引进了国内,于是上海的舞台上出现了 《万圣节的游戏》《目击者》《非常悬疑》,当她的戏被改编得差不多解不了铁杆粉丝的渴时,这些“二度开发”的产品便诞生了。脑力工作者们也需要一个途径,证明他们的眼光还不差,水准还不低。
  

我们可以想象一下,或许再过数年,当阿加莎的嫡传弟子们都自成一派,将他们的成就都齐聚一堂,或许,还需要几个编辑,几个文字工作者,专门编撰出属于阿加莎的专属辞典,当中还有专门为她生成的词条,那么到了那个时候,当年单纯的“阿加莎体系”,才显得成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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