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妇共创20年，始终对“脸”情有独钟｜日本绘本作家组合tupera tupera专访
100+全球童书作家采访计划
第71&72位
tupera tupera组合
source：twitter@BronzeShinsha
采访 | Ciel 翻译 | 尤元鑫
“脱下短裤”才能看的绘本？
三明治童书研究所：《白熊的短裤》（しろくまのパンツ）其实早在2012年就在日本出版了，然而因为目前简体中文版还未上市，对于中国大陆读者来说它依然是新书。可以请你们先简要介绍一下这本书吗？
龟山达矢：《白熊的短裤》在中国大陆的发售时间预计为2023年1月，我现在手里拿的是它的繁体中文版。这本书是我们被翻译过最多次的作品，目前一共被翻译成了11种语言并引进。
龟山达矢向三明治童书研究所
展示繁体中文版《白熊的內褲》
龟山达矢：这本书封面的灵感来自我们的书WONDER WORLD―tupera tupera wood works里的一件作品。这本书记录了我们利用工厂废木料制作的木头作品，其中有一个白熊的墙挂。出版社的主编看到这只白熊，把它买回了家，后来问我们能不能做一本和这只白熊相关的绘本。
WONDER WORLD―tupera tupera wood works
中川敦子：我们做这本绘本的第一步是“给白熊穿上短裤”。孩子把书抱在胸前的时候，仿佛有一种抱着白熊毛绒玩具的可爱感觉，一定会对书爱不释手吧！
tupera tupera向三明治童书研究所展示其作品
龟山达矢：故事的结局是最后才决定的。我们最初只是想着写一个“找短裤”的故事，到了收尾才思考短裤“不见了”的理由，突然就想到：原来是穿着纯白色的短裤啊！《白熊的短裤》还有一本姐妹版《老鼠的短裤》，9月刚在日本出版。这次则是白熊陪着小老鼠一起寻找短裤。在这本书里，小老鼠的短裤本来是奶酪色，因为玩得太开心，弄脏后变成了灰色。其实短裤也没有丢，一直被小老鼠穿在身上。
《白熊的短裤》与《老鼠的短裤》https://twitter.com/tuperatupera/status/1562242429452881927/photo/1
中川敦子：根据故事来决定封面是很常见的手法，一般来说，封面本身就能传达关于故事的一些信息。但是就这两本书而言，光看封面也猜不到究竟会是什么样的故事，这也是它们的趣味所在。
龟山达矢：日本国内的出版社对于这两本书还有一个有趣的“配套服务”。如果读者弄丢或弄坏了封面的“短裤”，可以写一张“请给我换一条新的短裤”的字条随书寄来，我们会帮忙免费换新。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我们觉得短裤对于这本书很重要。十年来都是如此，现在每个月都能收到好多个换短裤的请求。
三明治童书研究所：把短裤部分镂空也很有趣，这样一来能让孩子忍不住在“短裤”和“穿短裤的动物”之间产生联想，短裤上的元素也和它们的主人息息相关，萝卜和兔子、老鼠和猫……你们在设想的时候，是如何考虑画什么元素上去的呢？
龟山达矢：动物和短裤之间的要素配合都是按照“小朋友们能容易想到”的标准来设计的。比如，猫喜欢吃老鼠，它的短裤就是“我爱老鼠”的图标；兔子最爱吃胡萝卜，所以它的短裤上有很多胡萝卜。前面都很好猜，这样一来会和白熊的短裤形成强烈的反差，造成结局的冲击感，因此让故事变得更有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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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明治童书研究所：有一个我没猜出来，为什么鱿鱼的短裤是蓝色的圆点？
中川敦子：因为鱿鱼生活在海洋里，圆点则有吸盘的感觉。鱿鱼和乌贼在日本小朋友的日常生活中很常见，动画或者绘本里也都会有。孩子们经常吃这类食物，我们也挺喜欢吃。
三明治童书研究所：也许对于生活在中国内陆地区的小朋友来说会稍微难一点，这也体现了生活细节方面的有趣差异。如果父母打算和孩子一起共读这本书，你们对于如何开展阅读活动有什么建议吗？
中川敦子：其实书中最下功夫的地方是末页的一首歌。它只有歌词，没有固定的旋律，大家可以按照自己喜欢的旋律来唱。我们之前参加公众活动时，曾和音乐人一起演绎这首歌，谱过很多不同的旋律。如果是亲子阅读，可以在翻页的时候增加猜谜的气氛，再向孩子揭晓答案。也可以延伸一些话题，比如其他动物应该穿什么样的短裤？有没有更适合白熊的短裤？可以和孩子一起边读边思考。
龟山达矢：孩子如果正处在戒尿不湿的阶段，应该会对这本书十分感兴趣。很多家长发现，它还能帮助孩子学习穿内裤。
简体中文版《白熊的短裤》由爱心树童书引进出版
感谢爱心树童书提供本书部分内页图
蔬菜+水果=动物？
三明治童书研究所：《白菜星球动物图鉴》（惑星キャベジ動物図鑑）获得了第23届日本绘本大奖（第23回 日本絵本賞大賞）。这本书里描绘了一颗距离地球831光年的星球，位于银河系的一个小角落，该星球上存在着28种蔬菜动物。将蔬菜水果变成动物身体的这个想法充满了奇思妙想，这一灵感是从哪来的呢？
龟山达矢：白菜行星上有半切山、切丝草原、维他命海洋……这里有很多动物，比如番茄猪与小番茄猪；小时候是绿色，长大了变成茶色的香蕉长颈鹿；喜欢打滚的洋芋豹；苹果大猩猩、白菜犀牛、胡萝卜人、大蒜兔子、竹笋野猪、南瓜河马、葱蛇、玉米狐、红苕鼹鼠、山药大象、奇异果猫头鹰、微型芝麻海豹......最后还设计了让读者自行发挥想象力的部分，可以画出自己想到的蔬菜动物。
中川敦子：我们是根据日语里一些常见的诙谐笑话来对蔬菜水果进行了想象，比如“白菜犀牛”（读音：hakusai）跟“百岁”（读音：hyakusai）对应。还有一些蔬菜动物是根据读音或者相似的形状去进行结合。同一种动物也有不同品种，比如茄子鲸鱼。
点击图片查看《白菜星球动物图鉴》的介绍视频
三明治童书研究所：《地平线的另一边》（これはすいへいせん）是二位与谷川俊太郎先生合作的绘本。在这本书里，从第一页海面的屋子，慢慢将镜头拉近到“爷爷的书里的奶牛的挤奶人的飞行员丈夫”，到最后再回到第一页爷爷的屋子，故事的展开方式特别神奇，读者肯定会忍不住想把那长长的小故事一口气读完。当时和谷川先生是怎么想到创作这样一本绘本的呢？
龟山达矢：谷川先生在《地平线的另一边》之前还有两本类似的绘本。他是日本著名的诗人，很多作品都被做成了绘本，像这样文字不断叠加的形式组成了“回文诗”。这本书里，每一页都会在上一页的基础上多一行字，堆积在水平线上。
我们根据他写好的作品进行绘本创作。书页上还做了手帐的插标设计，和诗句一样不断叠加。日本的很多手帐、电话本一类的本子都有这种设计，所以我们把这个想法也用在了书里。
内页图包含别出心裁的插标设计
点击图片可一键购买《地平线的另一边》
三明治童书研究所：还想请二位分享一下《熊猫澡堂》（パンダ銭湯）的创作经历。我出生在中国的四川成都，也就是大熊猫的故乡，从小对大熊猫非常熟悉。当我看见《熊猫澡堂》里的大熊猫居然能把黑色部分变成衣裤脱掉，黑眼圈是墨镜，耳朵是染的颜色，特别感到忍俊不禁。日本人很喜欢大熊猫吗？这个创意又是怎么想到的呢？
龟山达矢：这本书看封面就能大概知道故事内容，大熊猫一家人去大熊猫专用的澡堂洗澡。大熊猫在日本很受欢迎，刚好昨天（10月28日）是“熊猫日”，因为那天是大熊猫第一次来日本。好多地方都设立了熊猫节，在动物园周边举办大熊猫祭典。熊猫对于日本人来说是一种很特殊的动物。
中川敦子：以前在电视节目里看到大熊猫，会觉得大熊猫白白的很可爱，但是背影像一位大叔。它们身体的黑白搭配超有设计感，比起其他动物让人感到很不可思议，是一种很棒的设计。
龟山达矢：我平时比较喜欢喝酒，喝酒之后看大熊猫的黑眼圈就觉得像墨镜，而且是雷朋（Ray-Ban）墨镜；身上的黑色衬在白色上就像T恤和裤子。在日本，有大熊猫的动物园只有三个；东京的上野动物园附近有很多像“熊猫澡堂”那样风格的澡堂。所以我不由地想到，要是熊猫也在这种澡堂里洗澡，肯定很有趣。
中川敦子：最开始还会想，做成这样风格的熊猫绘本会不会让中国读者生气，受到差评（笑）。
点击图片可一键购买《熊猫澡堂》
最日常也最新鲜
三明治童书研究所：二位的创作总是给人一种“不知道下一页会发生什么”的惊喜，其中又有吸引孩子去探索与学习的小技巧。这些奇思妙想是从生活中得来的吗？
龟山达矢：我们平常一直抱着做“新东西”的想法，除了创作绘本，还参与其他各种类型的工作，这些都能带来新灵感。对于目之所及的一切事物，比如电视上看到的熊猫、白熊，或者看到书的形状等等，我都会避免从普通的角度去看，而是尝试从不同的新鲜视角出发，重新观察，然后做出点与众不同的东西。
这种习惯从小就有，会去想有没有新的玩法。现在是基于自己很多新的灵感，经由两人的讨论，我们尝试把它们尽力完美地表现出来。《白菜星球动物图鉴》也是这样，从平时谁都能想到的简单笑话中做出崭新的事物。即便是非常单纯的灵感，经过培养酝酿之后都会变得有趣。另一方面，雷同的创作让我觉得很无聊，新东西更让我开心。
中川敦子：我们做绘本并不是因为想要为孩子做点什么，最重要的其实是让我们自己感到激动、开心、有趣。自己先有了这份感受，再把它们汇聚到绘本里，那么无论大人还是小孩，中国人还是日本人，应该都能体会到我们的感觉了。
龟山达矢：新鲜感对我们很重要，老是玩同一个东西岂不是很无趣？况且我们是两个人，就想做更新的，这样能让我们一直有新的动力、保持趣味性。
三明治童书研究所：你们的孩子也会阅读你们创作的绘本吗？平日和他们一起阅读时，会有什么好玩的读法吗？
中川敦子：我们有两个孩子。家同时也是我们进行创作的工作室。孩子从小就读我们的作品，也不只读我们的作品，其他作家的书也读了很多。和孩子一起读绘本的时候，我们会教他们珍惜这些书，要小心一点；但另一方面，有些绘本也可以更自由地去翻阅，比如……
龟山达矢：像《大风吹》（かぜビューン）这本书有着特别的翻页设计，所以可以做一些动作给孩子带来夸张的感官体验。
《大风吹》（かぜビューン）
龟山达矢向三明治童书研究所示范翻页效果
龟山达矢：还有像《掀开帽子》这类书，一下子用力地把书翻开，需要抓准翻页的时机。翻页有时候像一场演出，加上声音配合，它会变得非常精彩，充满悬念和期待，让人吓一跳。总之，书怎么读其实没有一个定数。读者就像参加一场演出的人，自己决定翻页时机和演绎方式才最有趣，把自己的性格和书本结合起来，自由而认真地读才是最合理的。
《掀开帽子》（ぼうしとったら）
龟山达矢展示《掀开帽子》的内页
三明治童书研究所：你们是如何确定绘本风格的？制作绘本是否有特别的要求和原则？
中川敦子：我们经常采用的是剪贴画的做法，做好各种图后，用剪刀剪下并把它们拼凑起来。我们没有明确的分工，两人一起剪、贴同一个画面，这是我们的风格。结合之前提到的对“新”的追求，在具体制作方面，我们会选择最适合当下这本绘本的材料，尝试各种新的挑战。
龟山达矢：我们对纸张的材质要求比较多，首先得结实，再有比如适合翻页的材料、能很好凸显黑色的材料；有的绘本需要表现出原画色彩。根据读法、立体设计、特殊翻页等要求，选择的纸张也会有所不同。
中川敦子：和其他设计者一起制作时，我们也经常提出自己的意见，比如书的印刷设计要做成什么样，纸是什么颜色，对于细节也比较在意。总之，我们对于纸张的选择是很严格的。
三明治童书研究所：二位除创作绘本外，还有很多周边设计、展馆视觉设计的工作。可以介绍一下平时的其他工作吗？
龟山达矢：我们从事绘本创作应该有20年了。最开始做的是手工杂货，然后才开始做绘本。现在还有电视节目、舞台演出、动画、空间设计、零食包装设计等其他工作。绘本创作方面，一年大概三本，少的时候两本，其他时间都是从事绘本以外的工作。做绘本需要集中注意力，大概花两到三周完成。
中川敦子：很多其他工作的邀约是从读绘本的人那里获得的。我们什么都想尝试，并非为了拓宽工作领域，主要是觉得那些工作也很有意思，所以一直在做新的事情。通过日积月累，我们慢慢就拥有了目前这样广泛的活动领域。
龟山达矢：做出新绘本的同时，我们也看到了很多绘本之外的工作可能，也通过读绘本的人拓展了自身的可能性。新的相遇和邀请令人兴奋，也是最让我们感到愉快的工作环节。像今天这样接受三明治童书研究所的采访，对我们来说也是全新的体验。
龟山达矢向三明治童书研究所
展示自己做的手工杂货的图片
对“脸”情有独钟
三明治童书研究所：在一些产品和空间设计中，你们似乎很喜欢“脸”这个主题，有各种各样拼贴的脸及五官。我很喜欢福冈市美术馆的“脸展”，特别是小角落、卫生间标识等设计；你们自己的海报有时也会做成一张“大脸”的结构。二位对“脸”有什么看法吗？为什么将它作为一种标志？
龟山达矢：《脸笔记本》（かおノート）是我们15年前出版的书。它在日本很受欢迎，不同年龄段的读者都可以根据自己的想法制作出迥异的脸和表情。每个人的脸都不一样，我觉得这点十分独特，所以继续创作了其他很多以“脸”为主题的绘本。
《脸笔记本》（かおノート）封面
中川敦子：脸是天生的，它还会随着每天的心情或化妆而变化，随着年龄增长以及不同的人生经历而改变。虽说相似的脸也存在，但世界上并没有两张完全相同的脸。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脸，我们觉得很有意思，所以想和大家一起共创“脸”的主题。
龟山达矢：人与人之间存在着超越语言的共通感觉，比如看到悲伤的脸，我们即使不通过语言交流也会觉得伤心；看到高兴的人，自己心里也会感到高兴。世界上的人得以产生相同的感受，会不会就是因为脸呢？
《用脸做游戏》（かおPlay！）封面及内页
龟山达矢：《用脸做游戏》（かおPlay！）是一本手工册。孩子能在书中看到用年轮做的脸、用点心做的脸、用换洗衣服做的脸、用石头做的脸……《脸笔记本》是“脸”为主题的绘本的开端，后续作品都算是它的延伸。做美术馆的策展时，我们觉得“脸”也会是一个很有趣的主题，于是举办了“脸展”，其中包括与其他作家和艺术家一起创作的原画。这个展在日本各地巡回，目前已在高松市美术馆和福冈市美术馆展出过。每次开幕前，我们会在美术馆内的某些区域写上字或者做一些脸的设计。
twitter@tupera tupera
龟山达矢：这种设计放在平时普通的展里会被当成恶作剧，不被允许。但如果是“脸展”，大家就都觉得有趣并且贴合主题了。
中川敦子：脸展的本质其实是让所有人以“脸”为中心，做各种各样的游戏。无论大人或小孩，在展会上、家里，甚至在大街上也可以寻找与脸相关的元素。或者像书里那样，在家里用点心做脸。我们在展会周边也做了“脸”的设计，这是大家共同提议的，因为觉得能让看到的人开心。
twitter@tupera tupera & fukuoka_fam
创意无限的脸
三明治童书研究所：从相识至今，你们是如何决定作为组合出道，去创作绘本以及从事其他工作？“tupera tupera”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
中川敦子：我们相识于学生时代，当时我想从事纺织物相关的时尚设计工作，龟山先生想成为绘画艺术家。那时没想过做组合，我们最开始只是想要合作一次看看，就用“tupera tupera”这个名字一起创作了作品，反响居然出乎意料的好。之后我们就持续合作进行创作，慢慢形成了现在的风格。
就像刚刚说的，一开始是布料杂货的创作，然后是绘本创作，到现在这样各领域活动的工作形式。生活中，孩子与家庭的事情并没有按照男女进行分工，两个人都会做饭、打扫、洗衣服，跟工作的时候一样，能做的部分就做。每天都是如此，感觉这也算是我们俩组合的好处吧。
tupera tupera展示拼贴各式各样的脸
龟山达矢：“tupera tupera”是我们俩某次一起工作时想到的，算是原创的“咒语”，也是最开始做的布料杂货的品牌名。创作绘本的时候，我们觉得沿用“tupera tupera”也无不可，虽然那时在日本，好像几乎没有以组合名出版绘本的人。一开始我们把作品拿给书店时，他们甚至会把书归类到“国外作品”的书架上。
中川敦子：大家都会好奇，这是怎样一个神秘的名字，背后是什么神秘人（笑）。
龟山达矢：现在用组合式名字出书的人变多了。其实我们的名字还是挺别扭的，虽然自己觉得不错。不过，多亏了这个意义不明的组合名，我们才接触到了很多绘本以外的其他领域。它会给人一种“我们在做不可思议的东西”的印象，从这个角度来说，能用“tupera tupera”真是太好了。
点击图片可购买tupera tupera的绘本
亲身感受令人惊呼的奇妙创意
《地平线的另一边》内页
《熊猫澡堂》内页
本文作者 Ciel小苏
本文中tupera tupera日文版书籍的封面均来自其官网
https://www.tupera-tupera.com/books.html
中文版书籍均拍摄自三明治童书研究所藏书库
摄影 | 桃子 编辑 | 清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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