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获得五次凯特·格林纳威奖提名，她说保持好玩和放松很重要丨英国绘本作家Morag Hood专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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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位
Morag近照
及其代表作
采访 | Ella 翻译 | Ella&Norah
从小到大深受绘本的滋养
三明治童书研究所：你还记得自己小时候画画或者写故事有关的轶事吗？
Morag：我从很小就喜欢看书，也一直有人读给我听。童年时看的许多书，我到现在还记得。有一对叫Janet和Allan Ahlberg的夫妇，他们写的故事书是我最喜欢的。
Allan Ahlberg和Janet Ahlberg夫妇的自画像和代表作
我也很喜欢画画，还会用爸妈买东西的包装纸来做一些小绘本。我创作的主角大多来自电视或者其他书里看到的角色。
Morag小时候在玩颜料&小时候创作的绘本
渐渐长大，我开始更喜欢写作。大约九岁时，爸爸过生日，我写了一部中篇小说送给他作为礼物。再长大一些，我对于设计领域的创意越来越感兴趣，所以大学学了服装设计。
我本以为自己想做的事更偏设计方向，但其实角色和文本构成的故事更吸引我。即便在20多岁，身边没有孩子的情况下，我还是一直在看绘本。我慢慢意识到，并非每个年轻人都会这样，这可能是我的特别爱好。
三明治童书研究所：在中国，提到画画，一些家长会送孩子到艺术机构去。你是怎么开始学画画的呢？
Morag：我没有专门学过绘画，但在学校有机会画。读小学时，如果我们完成了所有其他功课，比如数学、写作，就可以画画了。这样一来，我就很有动力写作业。
画的内容和所学的主题相关，有时美术老师也会来指导。有一次，我们学习的主题是热带雨林，我快速完成其他作业后就开始画动物，画好了之后就贴到墙上展示。
除了在校画画，空余时间，我也经常在家画画。但我没有接受过专门的绘画训练。直到中学时，我遇到几位很好的美术老师，他们建议我认真对待画画，而不仅仅是画着玩。
三明治童书研究所：我发现你的很多绘本里都会用到“打破第四堵墙”这个技巧。在剧院工作的经历，对你创作绘本有影响吗？（注：打破第四堵墙指的是：表演艺术中，观众和演员间隔着虚拟的墙，打破它也就意味着角色直接和观众对话，让观众更容易进入角色的内心世界。）
Morag：这个问题很有趣，我从来没这么想过，但剧院的工作肯定对我有影响。这也是发挥创意令人振奋的地方，有时看似不相干的经历，也能回馈艺术创作。虽然没有刻意地想着戏剧，但我的书确实很像小短剧或者电影中的静止画面。创作时，有时我会从镜头视角考虑画面，特别是《我是蝙蝠》（I Am Bat）这本书，我会想，镜头什么时候应该离角色更近，什么时候离读者更近。所以我的书不仅可以读，还可以用来表演，这一定多少和我在剧院工作的经历有关。
点击图片观看Morag如何表演绘本I Am Bat
三明治童书研究所：你曾在剑桥艺术学院学习过，在那里学习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Morag：周围的人都和我一样，会因绘本、童书感到激动，这本身就是一种滋养。完全沉浸在这样的环境中是很棒的体验，让我更了解也更喜欢绘本独特的创作形式。特别是当我发现在绘本有限的篇幅里也能讲出有趣的故事时，很有成就感。另外，我也从许多顶尖插画师的演讲和教学中获得灵感。每个人的创意都与众不同，更宝贵的是：能听到对于别人或者我自己作品的很多不同反馈。当然，学习压力和强度也不小，但很值得。在校期间能够全身心地专注于绘本创作，让我很兴奋，也让我明确了接下来的发展方向。
三明治童书研究所：到剑桥后，有什么颠覆你认知的事情吗？
Morag：刚开始我觉得自己错过了一些东西，因为很多同学已经学插画多年了。我想，自己得迎头赶上。但我对做绘本充满热情。特别是有一天，我突然领悟到图文之间的微妙关系，有时候图文的内容可以完全相反或互为补充，这些都会影响阅读方式。这个发现让我激动不已，想要一直探究下去。
爷爷怎么会变成了企鹅？
三明治童书研究所：我们先来聊聊《我的爷爷是企鹅》（When Grandad Was a Penguin）吧。光是书名就让人很好奇：为什么爷爷会是企鹅？你是怎么想到这个故事的？
When Grandad Was a Penguin的封面
Morag：这是我在硕士课程创作的第一本书。故事从小女孩的视角展开，她觉得爷爷看起来和往常不太一样。图片中的爷爷是一只企鹅，他讲了很多奇怪的事情。最终，动物园打来电话，才发现弄错了。
《我的爷爷是企鹅》第一页：小女孩发现爷爷不一样了
图源：Amazon
《我的爷爷是企鹅》确实是个奇怪的标题，但我觉得这本书就该叫这个名字。书的内容有点无厘头，当时我刚刚开始探索用有点矛盾的图文关系讲故事，而且最好文字和图片都越简单越好。我自己很喜欢书中的幽默感，只想把每一页都做得尽可能地搞笑。当然，因为书中的留白，读者借由这本书聊起和祖父母有关的其他话题，也挺好。
三明治童书研究所：动物园有很多种动物，你为什么会选企鹅？
Morag：住在伦敦附近时，我常去伦敦动物园。我很喜欢画企鹅，因为它们本来就特点鲜明，很有个性。当时我也刚开始用亚麻油毡印刷法（lino printing）创作画面。企鹅简洁、醒目的造型深得我心，印出来的画面质感也很好，还容易凸显周围其他的颜色。我不知道为什么爷爷变成了企鹅，但画了企鹅之后，就觉得这再合适不过了。
采用亚麻油毡印刷法制作的《我是蝙蝠》
三明治童书研究所：我发现小朋友似乎比较容易理解书中的幽默，而大人容易较真，会考虑书中的逻辑。所以他们会问，爷爷为什么后来没有真的跟小女孩回家，而是留在动物园假装是一只火烈鸟？是因为爷爷年纪大变得健忘了，还是因为他患了阿尔兹海默症？
Morag：我没有特意想要写和阿尔兹海默症有关的故事，更多的是从一个孩子的角度出发：爷爷和企鹅恰巧搞错了，需要换回来。
确实有些大人会借由这本书，和孩子进行相关的延展讨论，这也是绘本的美妙之处。除了好玩，如果一个孩子正在经历祖父母变老或者患上了阿尔兹海默症，这本书也许就能成为一个引子，大人可以用一种温和而安全的方式和小朋友讨论。即便这不是我创作的本意，这本书如果起到了这样的作用，我觉得也很温暖。
《我的爷爷是企鹅》的内页
不许拿走我的樱桃！
三明治童书研究所：你很多作品的封面会做一些凸起的纹理，比如《我是蝙蝠》。和小朋友读这本书之前，我会让他们闭上眼睛来摸摸看，蝙蝠的眼睛、耳朵、牙齿分别在哪里。这种触感是特别设计的吗？
Morag：对，封面用到了压花工艺，触感很好。出版社提议这么做，可以让绘本卖得贵一点。当然，最初有这个想法，起因于我的大部分作品采用的是亚麻油毡印刷，我们希望封面上能体现出那种质感。同时，我们也希望一本书拿在手里能带来很好的手感，即便还没有看内页，也会觉得这本书很特别。
Morag在工作室进行创作
你刚刚提到让孩子感受封面的凸起是一个很好的方法，下次我去幼儿园讲故事也要试试这招。幼儿园的孩子还不识字，有时候他们会说我把封面拿反了。正好我们可以借机讨论一下，为什么蝙蝠是倒着的。
三明治童书研究所：《我是蝙蝠》里，小蝙蝠像是一个2、3岁的孩子：自我意识很强，又很善变。你是如何决定故事的主角是一只蝙蝠的？
I Am Bat中英文版封面
点击图片即可购买包含该绘本的「好好笑英文故事包」
Morag：每年万圣节前后，到处都是蝙蝠元素，它们就这么进入了我的潜意识。有一天我在素描本上涂鸦，很随意地就画了一只蝙蝠，然后，在旁边写下了“我是蝙蝠，不许拿走我的樱桃！” 创作这本书的时候，我还没有孩子。刚开始，书中的字母我全部大写了，以此来表达一种强烈的情绪。现在我的孩子快3岁了，他正在经历“蝙蝠”所经历的所有情绪：有很强的物权意识，又很容易被其他东西吸引。所以，两三岁的孩子应该很容易和书中的“蝙蝠”产生共鸣。
三明治童书研究所：你的每本书配色都很鲜明，不仅吸引读者，也似乎在用颜色表达不同的情绪。你在创作时确实会考虑颜色和情绪表达之间的关系吗？
Morag：没错。画面的颜色那么鲜艳是因为印刷时使用了潘通（fluorescent Pantone colors）荧光色。在《我是蝙蝠》中，蝙蝠生气的那一页我很确定要用红色作为背景来表达愤怒。其他页面我用了很多活泼的黄色，反衬蝙蝠的灰黑色。设计这本书时，我对色彩的使用有很多思考，还通过排缩略图来调整每页的配色，哪里该填满，哪里该留白，让读者能体会到强烈的情绪，又留有喘息的空间。
I Am Bat色彩丰富的内页
三明治童书研究所：《我是蝙蝠》是一个虚构故事。创作的过程中，你会去了解一些关于蝙蝠的事实吗？和孩子们一起读这本书时，他们本来觉得蝙蝠爱吸血，但查到有一些蝙蝠确实是吃水果的，这个故事就变得更合理了。
Morag：为什么会设定蝙蝠喜欢吃樱桃，我有点不记得了。可能说到蝙蝠，我潜意识想到的是果蝠，而樱桃是我最爱的水果。于是我在速写本里，随手画下了蝙蝠吃樱桃，并很快写好了这个故事，然后才稍微做了一点研究。当我在一些活动中给孩子们讲这个故事时，会和他们讨论故事中哪些是真的，哪些是我编的。
作为插画师，我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来创作，但同时也创造了许多讨论的机会，比如我在书中画的蝙蝠是有“手”的，就可以和孩子们聊聊蝙蝠是不是真的有手？蝙蝠为什么常倒挂在树上？它们喜欢吃什么？如何四处行动？......虚构的故事中没有提到这些内容，但读者自己可以进行相关的探索。
Morag常常前往学校和书店等场所为孩子们讲故事
有选择、有乐趣，才能持续
三明治童书研究所：创作时，你会在心里预设读者的年龄群吗？
Morag：没有，我没那么聪明（笑）。特别是刚开始的几本书，其实是为自己而写，想要创作出我喜欢的绘本。现在我的经验更丰富了。而且因为我的孩子将近三岁，我对这个年龄段孩子的了解，给了我一些不同创作的视角。但我不希望丢掉创作的初心。我想要创作出3、4岁的自己会喜欢的书。我很喜欢那个年龄段，而且对于当时的一些感受依然印象深刻。
三明治童书研究所：成为母亲对你的创作有什么影响？
Morag：成为母亲后，虽然做的还是我想做的书，但很多灵感确实来自家里的学步儿，我会考虑这个阶段的孩子会喜欢什么。出版社也经常问我，你儿子喜欢什么？他们希望我可以创作更低龄一点的绘本。我儿子很喜欢汽车，所以我做了一本和汽车有关的书。要不是因为他对汽车如此着迷，我不会那么仔细地研究汽车，或许我会找一个自己喜欢的动物做一本书。
Morag即将于2023年1月出版的新书
有了孩子后，我更关注一本书的共读体验。画面该如何布局？会带来什么样的讨论？有没有手指可以跟着描摹的线条？等等。类似的想法会冒出来。但我不知道这些会不会随着孩子长大发生变化。
三明治童书研究所：关于阅读和艺术创作，你有什么建议可以分享给其他家长吗？
Morag：孩子出生时，我们家已经有了全年龄段的绘本，并不只是给小宝宝的绘本。我儿子从会选书开始，就自己挑要看什么书。有时候他选的书，建议的阅读年龄可能更适合5岁以上的孩子，而不是刚满一岁的宝宝。让孩子从小浸泡在书里，并且尽早有选书的机会，我觉得特别重要。
这就是为什么图书馆的存在特别有意义。我们无法预判孩子会喜欢什么，比如，相比于我喜欢的书，我的孩子喜欢篇幅更长、画面更复杂的书。我们应该给孩子提供探索自己喜欢什么的机会，越早越好。
Morag给儿子讲故事
至于艺术和创意表达，我们家的学步儿很活跃，不愿意安安静静地坐着和我一起画画。但我觉得重要的是给他提供画画的机会，如果他想画的时候可以画。其他方面也一样，在孩子小时候给他们接触的机会，但不要太在意结果。有时候我们一起画画，本来使用的颜色都可可爱爱，但他突然就想用黑色了，于是整个画面都涂抹得脏兮兮。喜欢明亮色彩的我，当然有点伤心。但还是要放手，让孩子做自己想做的事。
Morag的孩子“实验”出的作品
三明治童书研究所：很多孩子也在创作故事，对这些小创作者，你有什么建议吗？
Morag：有创作热情非常好。我小时候做了很多书，但后来暂停了很长时间。所以如果你喜欢一件事，就不要停，投入进去！绘本的形式对小朋友很友好，让做书变得不那么遥不可及。但最重要的还是乐在其中，只有体验到乐趣，才能创作出最好玩的故事和书。
有时候你看到别人已经出版的书觉得太好了，自己绝对做不出来。但你没看到别人漫长的创作过程，为了画面中的一个细节改了一遍又一遍。当你画得不如意，并不意味着浪费时间，或者画画不好，这只是过程的一部分。你可以重画一幅更好的作品，或者积累经验，完成一本书之后再做更好的书。
三明治童书研究所：如果有一台时光机，可以让你回到过去，你会对几十年前的自己说什么呢？
Morag：我小时候喜欢做书，也暗暗地想要成为一名插画师。但我一直觉得这个行业很难进入，觉得自己应该理智一些，要考虑职业发展。这是我刚开始选择服装设计的一部分原因（当然，当时我还是很喜欢这个专业的！）
现在，我会对当时的自己说：去试试吧！尝试并不会带来什么损失。坚持做下去，多探索并且找到乐趣。遇到创作瓶颈时太努力，反而会压力过大，花费更长的时间；但如果能放松一点，找到乐趣，一切就会水到渠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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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 Ella杏子
本文配图除来自Morag Hood官网和Amazon外
均拍摄自三明治童书研究所藏书库
摄影 | 桃子 编辑 | 思雯 清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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