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助餐为什么多浪费？——理解人在边际上行动
文 风灵
上次名师经济学通识课在北京开读书会，有人提出这样的问题：为什么同一个人吃自助餐的话，往往比起点菜吃得更多，浪费得也更多？这是不是不符合经济学规律？
这恰恰是经济学规律的体现。人的行为选择是利弊权衡的结果，这种利弊权衡是在边际上进行的，也就是说，行为人考虑的是，采取下一个行动将带来的新增收益是多少？新增成本是多少？如果新增收益大于新增成本，那这个行为就是值得去做的，反之亦然。
具体到自助餐和点菜。自助餐的特点是不管吃多少，收费都是固定的。假设定价是200元每人，你入场时交了200元，进入餐厅后，你吃任何东西都不会额外收钱，也就是说新增的成本为0，你只需要考虑食物本身给你带来的新增收益大小（为简化分析，暂不考虑风度礼仪等无形成本，也不考虑自助餐厅限时等因素）。那么，一般人的通常选择是寻找那些自己最喜爱（即收益最大）的食物，尽量地多吃，不吃白不吃。唯一的约束只是边际效用递减，达到某个临界点后，边际收益从正减为0，再吃下去会变为负值，这时候才会停下来，表现为吃得太撑身体不舒服，再吃下去扶墙出门就要倒了。
而点菜与此不同。每点一道菜都会有新增的成本，即这道菜的价格。那么，你点菜时每多点一道菜都会衡量一番，这道菜带来的收益是不是大于它的成本？回答为“是”你才会点。显然，由于边际成本的存在，点菜的总量一般都会低于自助餐形式下消费的食物。
除了正常的消费外，自助餐边际成本为0也鼓励了浪费，因为浪费食物的成本也是0，但点菜的成本则限制了浪费。因此，防止浪费往往是经营自助餐非常重要的方面。
可见，自助餐和点菜正是因为边际成本的不同，导致了行为选择模式的不同。我听说过最夸张的例子是两个美女去五星级酒店的自助餐厅吃不限量的大闸蟹，每个人吃了40多个，吃到餐厅库存告罄，还到别的酒店去调了一些大闸蟹来现做，她们等到晚上10点半，吃完了最后一批大闸蟹才心满意足地离开。很难想象如果是点菜的话，她们会创造这样的“记录”。
与此类似的是对犯罪的惩罚。有人可能会认为，不管是什么犯罪，一律处以重刑可以达到最大的威慑效果。我们可以设想一个夸张点的例子，比如凡是抓住小偷就处以死刑会怎么样？由于死刑的严厉性，对于只打算小偷小摸的人而言，不愿意承担这样的后果，可能确实会减少犯罪。但是对于危害性更大的行为呢？比如抢劫该怎么办？最多也只能判死刑，抢一次还是抢多次，是不是造成了人身伤害，最多都是死刑。这就好比进入自助餐厅时交了一笔门槛费，虽然这笔门槛费有点高，但之后不管做什么都没有额外的成本了。这在某种程度上会激励犯了重罪的人去犯更多的更严重的罪行，以获取最大的犯罪收益或掩盖之前的罪行。比如，本来抢了钱就走人的，现在更倾向于杀死被害人以减少罪行被追究的可能性。本来是因为生活困苦偶尔抢了一次，现在要尽量多抢几次。而如果走投无路，犯罪者也更倾向于拼个鱼死网破而不是缴械投降。由于恶性暴力犯罪的危害性远高于小偷小摸等轻罪，轻罪重罚的刑罚策略整体上是不可取的。最好的办法是罪刑相适应，即每新增一个犯罪行为便增加相应的惩罚，相当于点菜，以达到最有效的威慑。
需要注意的是，人在边际上行动，所判断的是未来行动的收益与成本，已经过去的事情，既成的事实，对现在的决策不产生影响。这就是沉没成本的概念。比如，有时候航空公司在飞机临近起飞前会以极为低廉的价格甩卖机票。这是因为，航班确定起飞，不管是空座还是满座，所支付的成本大体一样，如果多卖一张票，不管票价多少，都会带来一些收益。如果票卖不出去，则收益为零。给定成本不变的情况下，多卖点票总是好的。过季的衣服会低于成本价销售也是同样的道理。不管衣服能不能卖出去，制造衣服的成本都已经支出了。过了销售旺季，衣服低价卖出去，还能得到一些收益，否则收益为0，甚至为负（要支付保管等费用）。
不过，对个人而言，沉没成本有时会造成心理上的影响，但学过经济学则可避免错误的决策。比如，有段时间我喜欢打游戏，断断续续也充了一些钱，买了年卡什么的。心理上会觉得，既然花了这么多钱，弃游不划算，但实际上，不管是不是继续玩，花掉的钱都不会回来了，要比较的只是这个游戏未来给我带来的收益和成本。如果这个游戏只是浪费未来的时间，不管过去花了多少钱，都应该明智放弃。于是有天我果断卸载，而这并没有给我带来什么额外的损失。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人们常常感叹爱情和友谊的易变，想不通为什么曾经的亲密关系经不起时间的考验。这其实是因为，不管过去多么亲密，其成本和收益都沉没了，总体而言，维持关系是面向未来的。如果继续维持关系的成本高于收益，那么一方或双方可能就会有另外的选择。爱情和友谊要常青的话，那么要多想想双方的收益和成本，多想想自己能为对方做什么，所提供的价值是不是对方所需要的。否则，到了最后，免不了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最后，人在边际上行动，暗示着人往往是短视的，衡量的只是边际的增量，但也未必如此。我们也可以看到，有些人会多年如一日地为某个遥远的目标努力，这些年间他付出的似乎只有成本，而没有收益。这其实是他把未来的预期收益折现到现在，如果他对远期的收益评价足够高，则足以抵消他现在持续为之付出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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