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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树斌,一个“幸运”的蒙冤者

2016-12-02 一声叹息的 法眼看世界

今天早上,有个注定写进中国法律史和新闻史的事情——最高法改判聂树斌无罪!含冤而死21年的聂树斌终获清白!




就是照片里的这个青年,他叫聂树斌,被执行枪决的时候只有21岁。


1994年8月5日,河北省石家庄市西郊孔寨村的玉米地发生了一起强奸杀人案,一名38岁的康姓女子被害。聂树斌被作为犯罪嫌疑人抓获,经过一周的突击审讯,警方宣布破案。经过一审和二审,1995年4月25日,石家庄市中级人民法院以故意杀人罪和强奸罪判处聂树斌死刑,两天后的27日,聂树斌被执行枪决。而在宣判之前,警方便将案件材料提供给了《石家庄日报》等当地媒体,将聂树斌塑造成了凶残的犯罪狂魔。



(聂树斌被执行死刑)


在警方出具的供词里,聂树斌承认了自己的罪行。而聂树斌的律师张景和回忆称,他问过聂树斌为什么一开始说自己没干,后来又承认干了?聂树斌只说了两个字“打了”。




聂树斌有口吃的缺陷,性格自卑且自闭。在三次会见律师的机会里,他从没喊过冤。然而聂家人直到他死,也不相信他会强奸杀人。



(母亲张焕之伏在聂树斌坟前痛哭)


谁也不会想到,10年后,案件峰回路转。


2005年1月18日,河北广平警方抓获一位名叫王书金的犯罪嫌疑人,他在河北多地强奸6名妇女,并杀害4人,其中就包括聂树斌案的康某,且交代细节与现场高度吻合。也就是说,王书金承认自己就是聂树斌案的真正凶手


“一案两凶”?聂树斌案瞬间成为全国媒体关注对象。面对各种质疑,河北政法部门闭口不谈。案件沉寂2年。


2007年4月,河北省邯郸市中级人民法院判处王书金死刑。王书金以“未起诉他在石家庄西郊玉米地的奸杀案,导致聂树斌蒙冤”为由,向河北省高院提起上诉王书金说:“得知聂树斌已死非常痛苦,知道自己难逃一死,但想死得没有愧疚,不能让好人背黑锅”。


看到这里大家都会觉得怪诞吧,被告人上诉不是因为一审量刑过重,而是要求加罪,“喂,我杀人啦,你咋不告我?你抓错人啦!”



(王书金受审照片)


遗憾的是,王书金的上诉理由不予采纳。


聂树斌的母亲张焕枝向最高法院提起申诉,搞笑的是,最高法院将申诉材料转给河北高院处理。难道最高法不知道判决聂树斌死刑的正是河北高院吗?这跟送羊入虎口有什么区别?


然后,又是长达6年的沉寂……这6年里,关注聂树斌案的人都怕王书金被秘密执行死刑,如果王书金死了,那么聂树斌案就彻底沦为“死案”。



(聂家人四处伸冤)


还好,他一直活着。


2013年,王书金案二审,河北高院不认定王书金为聂树斌案真凶,维持王书金死刑判决。但是!法院允许媒体网上直播庭审进展,聂树斌家属也获准旁听……一切举动似乎预示着一点希望。


2014年12月12日,最高人民法院指令山东省高级人民法院异地复查聂树斌案。山东高院组成了豪华阵容的合议庭,由5名资深刑事法官组成,包括薄熙来案的二审法官。


最终,山东高院给出了如下复核结果↓↓


山东省高院认为,原审判决缺少能锁定聂树斌作案的客观证据,在被告人作案时间、工具、被害人死因等方面存在重大疑问,不能排除他人作案的可能性,原审认定聂树斌犯故意杀人罪、强奸妇女罪的证据不确实、不充分,建议最高人民法院启动审判监督程序重新审判。



2016年6月6日,最高人民法院向聂树斌的母亲送达了再审决定书。


2016年12月2日,最高法院宣布撤销聂树斌案原审判决,改判聂树斌无罪!


至此,整整22年,一个青年的冤死终见天日。



(聂树斌父亲和姐姐得知最高法改判结果后失声痛哭)


有人说:“正义会迟到,但迟早回来”


有人说:“冥冥之中,善恶终有报应”


有人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


让哥说,这都是鸡汤喝多放出的屁!你以为正义会从天而降砸在聂家人头上吗?一个冤案昭雪的背后,不知道有多难!


首先是对抗权力。


每当有冤假错案发生的时候,键盘侠都会说,办案人员都没有良心吗?不!换做是你也未必敢出头,因为人性都畏惧权势。


聂树斌案有一个细节,聂妈妈向最高法提起申诉,却因为没有聂树斌的死刑判决书而无法发起程序。那么判决书在哪儿?估计在河北高院扣着吧。


就在聂家人伸冤无门的时候,一封快递寄到了聂家,里面正是聂树斌一审和二审的判决书,有了判决书,聂家人才能敲开最高法的大门。这个判决书是谁寄的?至今无人知晓。(据《南方周末》报道)




还有,在聂树斌案里,捉获王书金的广平警方一直承受着很大压力,办理聂树斌案的石家庄警方对他们很不满,直接质问“你们有没有考虑我们的处境?”


广平县公安局副局长郑成月是连续十年的全国优秀刑侦工作者,在河北省高院、检察院、公安厅的领导面前,他选择“说实话”,结果是自己丢了工作,儿子考公务员笔试第一却莫名其妙被刷下来。




为此,聂树斌的父亲聂学生跟郑成月第一次见面就下跪。郑成月说自己有个愿望:“聂树斌翻案的那天,他要到下聂庄那颗百年古槐下和聂树斌父母照一张相,以告慰聂树斌的冤魂。”



(郑成月)


一个县级芝麻官面对的是来自河北政法系统最高层的压力。有几个人扛得住?


为什么最高法要求河北高院复核聂树斌案,六七年都没有结果?因为“河北王”张越。


2007年,张焕枝为聂树斌案提出申诉。同年,张越由公安部调入河北,任河北省政法委书记。媒体报道张越在河北政法系统一手遮天,对王书金案的批示是快杀,还亲自坐镇邯郸三天,指挥王书金翻供。后来复核案转交山东高院,张越也从中作梗,导致复查期一拖再拖。


2016年4月16日,中纪委宣布张越落马。6月,聂树斌案的再审判决书就到了张焕枝的手中。




聂树斌冤死何其不幸,然而他又是含冤者里少有的幸运者。


有多少冤案能够碰到真凶?他碰到了,而且还是个有几分“江湖气”的王书金,能够顶住警方法院的各种施压,到最后也没翻供。


聂树斌父亲说:“王书金是条汉子,敢作敢为”。


更重要的是,他碰到了一群为他死磕真相的人。


马云龙和范友峰是最早一批关注聂树斌案的记者。2005年,《河南商报》记者楚阳写了篇《河北‘催花狂魔’荥阳落网》报道,说的就是王书金的案子,楚阳向当时的报社总顾问马云龙报告了聂树斌冤案的消息。随即《河南商报》又刊发了范友峰的《一案两凶,谁是真凶?》,开启了新闻界对聂树斌的跟踪。后来有《南方周末》、《新京报》等众多优秀媒体加入,相比拿文字杀人的《石家庄日报》,可谓云泥之别。




为什么哥对这点特别感慨?因为哥在大学期间,曾在某地方日报社的法治部实习,大概有一半的时间,都在跟派出所的警察吃饭,然后拿着他们给的材料回来写稿,哥问报社老师,不用采访吗?老师说不用了,照着写就行。于是我敷衍的交了一篇稿子,就离职了。



(马云龙)


还有聂树斌案的律师李树亭、陈光武;法学家贺卫方、何兵等,是他们对证据的不断拷问,利用自己的公共影响力不断呼吁,才让更多的人关注到聂树斌案。





还有个小细节,聂树斌母亲张焕枝伸冤的时候,聂庄几十位村民陪同前往河北高院,他们没有怕被牵连。


人性,能有多恶,就能有多善;社会也是如此。



(李树亭、陈光武律师首次获准查阅该案完整卷宗)


最后,哥想对那些嘶吼“不再相信中国法律”的人说。


在社会关注聂案的十年中,最高法收回了死刑复核权,如果当初死刑的最终核准权由最高法院独掌,而不是下放给省级法院行使,那么聂树斌也许不会死。


还有,现在犯人在执行死刑之前可以见家属,而当初聂树斌被枪决的第二天,聂学生还什么都不知道,跑去看守所给儿子送生活用品,才被告知,儿子昨天已经死了。


聂树斌案如果发生在今天,可想会有另外一个结果。


哥不想夸大一个个案对我们的司法体制能有多大影响,但是今天这个无罪宣判,至少还有些许安慰不是吗?虽然他在很多人的心中早已无罪。


对于聂家人来说,这是最重要的结局。



(聂树斌生前照片)


7890天,是证明聂树斌无罪的时间。


如果他还在,今年应该42岁了。


这个故事真的很像电影,哥只希望这样的故事以后只会出现在电影里。




本文图文来源 最高人民法院、南方周末、河南商报、新京报、南方人物周刊、澎湃新闻。


配图来自韩国电影《辩护人》,非常好看,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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