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特首選戰漸揭面紗

筆者：江迅、袁瑋婧

　　湯家驊稱林鄭月娥的治港理念與他的組織「民主思路」貼近，不同意曾俊華的「無為而治」，香港政府目前有逾九千億港元財政儲備，但卻沒加速民生與福利，泛民一貫反對曾俊華所代表的理財理念，但為了反對林鄭而全力支持曾俊華。

　　香港前財政司長曾俊華召開記者會宣布參選特首，這是一月十九日下午。四小時前的中午，駱克道銅鑼灣廣場二期，富東海鮮酒家。十名香港傳媒中高層人士年終相聚，個個都是消息靈通人士，他們的分析預測或許有參考價值。在座餐聚的十人當場打賭，每人都掏出「押金」，兩個月後見分曉：下屆特首是誰？多少票當選？結果是，八人說前政務司長林鄭月娥當選，二人說林鄭會意外墮馬。稱她能當選的，五人說她以至少七百票打贏這一選戰，三人說她得票低於七百。在座的沒有一人認為曾俊華會當選，指他不聽中央勸阻，硬要參選，頂風而上，他成不了「黑天鵝」。當下香港，有四人角逐下屆特首選舉，除了林鄭、曾俊華外，還有退休法官胡國興、新民黨主席葉劉淑儀。餐聚的十人中，沒有一人相信葉劉淑儀和胡國興會當選。

　　林鄭一月十二日辭去政務司長職務，曾俊華是十二月十二日辭去財政司長職務。一月十六日，中央政府同時宣布免去林鄭月娥及曾俊華職務，三小時後，林鄭宣布參選。按照政府選舉安排，一千一百九十四名選委會於三月二十六日上午投票，候選人取得六百零一票便當選，上屆梁振英以六百八十九票當選。若沒人取得足夠票數，下午第二輪投票，由首輪最高票兩名候選人競逐，取得六百零一票者當選，如沒人夠票數便告流選，政府重新部署選舉程序，包括提名和投票，在選後四十二天，即五月七日再選舉。

至少三十人改撐林鄭

　　亞洲週刊二十一日獲悉，從林鄭辭職到一月二十一日的十天裏，經來自各種渠道的遊說，原本力撐葉劉和曾俊華的建制派選委，至少已有三十多人明確表示會轉投林鄭月娥，到時她能不能拿到七百票當選，拭目以待。十二月七日，中央與梁振英謀劃，要放棄連任下屆特首，改由林鄭月娥出選，是日他只跟林鄭通報了情況。九日下午梁公開宣布不連任，他的「梁粉」和剛剛啟動籌組的競選班子也只是九日中午才獲悉的。林鄭在宣布參選時說：「如果現任行政長官會競選連任，我一定不會考慮參選。」當梁振英決定不連任時，自己不得不重新考慮，「因為良好的政策需要延續下去」。

　　灣仔港灣道一號會展辦公大樓，林鄭月娥競選辦公室二百平方米。據稱，她辭職後被註銷三十多天年假，一月十七日起，她已沒有工資收入。加入政府三十多年的她稱，一下子離開政府，正學習適應非公職人員的身份，比如，進出要坐出租車。她透露已搬離官邸，租住會展的服務式公寓會景閣。據稱，春節後的二月三日，舉行選舉造勢大會，市民和選委關注到時她會拋出什麼政綱和治港理念。目前其競選辦已投入運作，據悉行政會議成員陳智思是林鄭的競選辦主任，政協界別選委的東亞銀行執行董事及副行政總裁李民斌、金融界選委孔令成、體育界別選委兼前羽毛球港隊代表陳念慈、骨科醫生潘德鄰、大律師李律仁亦同樣出任競選辦副主任。競選團隊核心成員據稱還有前行政會議召集人夏佳理、青年事務委員會主席劉鳴煒、大律師李律仁、信和置業主席黃永光，民建聯副主席張國鈞及中委朱立威以個人身份加入林鄭競選辦。

　　林鄭自認，多年來對教育和財經領域，相對而言比較生疏，是自己較薄弱的一環，在財經方面，據說她已約請金融發展局主席史美倫以及港交所前高層，助她臨陣補習。她一旦當選特首，會物色一名有能力的優秀教育局長，解決香港教育問題。林鄭施政有房屋、教育和發展經濟「三大重點」，有香港未來的「八大願景」。一月二十日，林鄭自宣布參選後首個探訪社區活動，展開落區之旅，到香港仔等地飲奶茶、坐地鐵，感受市民反應，與市民直接交流，聽取訴求。她說走入社區，是她多年來服務社會的重要信念。環保、扶貧、安老領域，都是她的強項。據她身邊人透露，她的施政風格與現屆政府略有不同，如當選，會竭力多邀請一些有才有能而熱心服務公眾的泛民主派人士參與工作。

　　十五日，辭職後的林鄭與陳智思到大潭郊野公園遠足，舒展身心。在郊野山上，她「超級受歡迎」，市民見到都爭相與她合照，握手喊「加油」。林鄭曾提出香港要「平衡發展、優化城市」，市民希望生活在優質城市裏，有便捷的公共交通，能保留鄉郊和郊野公園，陳智思及林鄭選擇來此「熱身」，無疑是「精挑細選」的。「大潭水塘」如今已是港島區知名的郊遊路線。林鄭與陳智思與「大潭水塘」頗有淵緣，大潭水塘群包含大批歷史建築，政府將其中二十二項列為法定古蹟，並於二零零九年九月組成全長五公里的大潭水務文物徑，當時推動這一項目及主持項目啟用儀式的，正是時任發展局局長的林鄭月娥和古物諮詢委員會主席陳智思。曾擔任發展局長的林鄭聲稱明白每個城市不能只是單方面去做一件事，必須尋求一個平衡點，「所以我們既有好的公交和地區發展，也能保留鄉郊和郊野公園」。房屋問題是下屆政府三大重點之一，她認同梁振英的房屋政策，認為仍可增加力度，但焦點不是「盲搶地」，而是推進大幅土地開發或填海，善用公屋資源。

　　十四日，林鄭到訪初創企業的共同工作間CoCoon（浩觀）參觀，與香港年輕創業者交流。十三日，即辭職翌日，林鄭探望九十六歲福伯。她於二零零零年八月出任社會福利署署長時認識福伯，忘年相交十六載，當年收到福伯一封信，訴說苦況，林鄭幫他調遷到慈雲山長者屋，以後無論是任社會福利署署長、發展局局長還是政務司長，她都不時會探訪福伯，在臨近農曆新年時，會帶上小禮品向福伯拜年，這已成她的習慣。林鄭考慮到其後的日子或許太忙亂，因此特意提前拜年。

　　一月十二日，林鄭辭職前半天，以政務司司長身份，去科學園出席效率促進組舉行的政府內部研討會，用了一小時發表以管治為題的開幕辭，「民主思路」召集人湯家驊是演講嘉賓之一。事後湯家驊說，林鄭月娥的演講提出「相當深入、相當完整的治港理念」。他稱，林鄭的治港理念與民主思路貼近，相信她有能力出任下屆行政長官。十二日下午，湯家驊在他的律師事務所辦公室接受亞洲週刊獨家專訪。

你說林鄭的政治理念和你們民主思路的理念有很多相似的地方，可否先說說你們的理念？

　　我們民主思路在上週發表了向特首候選人推薦的政綱，裏面有幾個重要的、特首一定要處理的問題，第一就是處理我們香港現在政治文化、社會對立的問題；第二是如何處理政改的問題，怎麼處理人大「八三一」框架；第三，二十三條立法是個重要議題，不是說下一屆政府一定要做，但是做這件事之前應該有一個準備，我們認為在二十三條立法之前，應該有一個廣泛質詢，針對提出二十三條立法的七個國家安全的行為，聚焦社會討論，在社會有一個共識以後再去立法，否則對香港來講可能是一個更大衝擊；第四，香港過去十多年的理財理念是相當有問題的，在過去幾年曾俊華、曾蔭權時代開始，有一個所謂「無為而治」。曾蔭權任職七年內，完全沒有新建公立的房屋，導致我們現在趕不上七年這段時間的空缺。

港府用錢要合理

那你覺得林鄭的政治理念是什麼？

　　林鄭在她昨天的發言中，三分之二的時間在談公務人員應該用怎樣的態度去服務社會，還有三分之一的時間在談她理財的理念。她說每一年我們的財政預算是四千億港元(約合五百一十億美元)，目前我們有九千億的財政儲備，超過了二十四個月。這些錢如果用得合理，可以很大改善香港民生問題，改善現在社會中很多不滿的情緒，這也是一個重要的治港方向。首先，有哪一個政府可以兩年沒有收入？第二，我們的儲備不只是這九千億，我們還有其他很多不同的儲備，比如外匯、土地、公務員的儲備，加起來已經超過兩萬多億。林鄭還提出《基本法》第一百零七條，我們財政處理方法要避免赤字，要收支平衡，政府發的錢不可以多過拿到的錢，但拿到的錢都不花是不是也可以說是違反了《基本法》的一百零七條。

對於她提出的這些問題，你如何解讀？

　　她的意思就是可能下一屆政府可以在這方面尋找一個新的合適的平衡點。我覺得她這個方向和我們民主思路所提倡的理財理念是接近的。如果可以把一些錢拿來做一些有意義的事，改善生活環境。比如拿一千億港元作為種子基金，處理退休保障問題，不應該墨守陳規，永遠不動這些錢。我們每年都是把這些錢放進儲備裏，越來越多。但同一時間，我們的堅尼系數已到危險臨界點，即零點五三七，尤其在已發展地區，這屬於非常高的。我們認為財政儲備維持在十二個月已經非常足夠了，我們的儲備維持五千億已經不錯了，很多國家都做不到。至少有四千億可以用於民生方面，過去這幾年，財政預算時的四千億裏相當大的數目是用於基建的費用，不是每一年都會用，所以四千億裏都包括了一些並非每年都會用的錢。這方面她的看法與我們相同。

　　時下，傳統反對派選委正在協調「民主300+」，力圖「分工合作」而「有策略」地提名多於一名候選人。也有消息稱，泛民主派有一個說法，讓葉劉拿到一百五十票入閘而後去參選，入閘後就不投票給她，而是力推曾俊華，讓葉劉與林鄭對打，消耗林鄭票源，你覺得這有可能嗎？

　　我覺得有可能。這樣對林鄭非常不利，一般來說泛民最安全的做法就是把票給胡國興，因為他肯定選不上，也可以向公眾交代。提名給葉劉也並不安全，因為民眾會說為什麼投她，她要二十三條立法。提名是公開要記名的，如果胡國興可以有足夠的票，這樣是對曾俊華不利的。如果葉劉有足夠的票競選，對林鄭不利，因為她會分走林鄭的票，不會分走曾俊華的票。所以哪一個拿到最後的提名，都會影響最終的選舉結果。從泛民的立場來講，我不相信他們在投票時一定會給曾俊華，因為第一，從經濟理念來看，曾俊華的理財理念和泛民的理財理念非常不同，過去十多年我們每年都在批評曾俊華做的不夠，他代表的是曾蔭權年代的無為而治，泛民一定是反對的。如果提名給一個一定反對的人，他真當了特首，之後五年他就是什麼都不做。之後你再反對他，別人就會說你這麼反對他，為什麼投票給他當特首，這對泛民來說是不安全的。如果投給胡國興就最安全，他一定當不了特首，他們又投了票有了交代。這是其中一個可能。如果泛民說我們就是不要林鄭當特首，其他無論誰當都沒關係，那他們可能就真的會投票給曾俊華，曾俊華就可以贏了。

對於你剛提到的你們的理念和幾個未來特首需要處理的問題，除了林鄭，你是否了解其他候選人的想法？

　　我們還沒能和其他候選人坐下來談論我剛才所說的比較重要的這幾個議題，現在我們準備邀請不同候選人跟我們坐下來談談他的政綱，他想做些什麼，怎麼做。這方面我已經約了葉劉、胡國興，還沒有約曾俊華和林鄭，我們約過之後希望舉辦一場提名前的辯論，類似美國總統候選人提名之前的辯論一樣。他們可以有機會讓選舉委員會成員更加了解他們治港理念。為什麼要在提名前辦，因為我們怕提名開始時可能有些人無法拿夠票入閘，我們希望能多一些辯論，提名之前辦會更有意義。

構思成立從政學院

民主思路目前是怎樣的一個架構？目前的工作綱領是什麼？

　　民主思路目前有二十多個理事，但不是一個政黨。我們還有一個組織叫同行者，有大約四百多人。現在有兩個工作綱領，一個是希望成立一個「一國兩制落實指數報告」，定期拿一籃子指標去評價一國兩制在這個時段內有多成功，有多失敗，做一份有公信力的中肯的評價報告，代表香港的真正情況。最近有一個國際人權報告，說人大釋法破壞了香港的法治，單是這樣寫我覺得是有問題的，沒有說清楚一些不同的理論。希望有一個比較有權威性和可信度的定期報告，去公正評論一國兩制在這段時間落實的優劣狀況。

　　第二，我們希望成立一個培訓年輕人參政的學院。香港有九間大學，很多大學也有讀政治學位的，每年有兩三百人拿政治學位，卻沒有人從政。從政的那一批人，從來沒讀過政治學，所以看到很多立法會議員連基本的政治理論都不懂，比如他們認為三權分立一定是分開，但不明白三權分立最重要的是互相制衡，分開只是形式，重點是制衡，很多人對這一點都不明白。所以我們希望開一個學校，讓從政的人對政治認識多一點，對年輕人的唯一要求就是希望他們以從政為目標，不管他們是哪個黨派都沒關係，我們都教，等他們回到政黨中，改變這些政黨的政治素養。希望培養一批年輕人，對政治至少有最低限度的認識，改變香港目前我認為不是太好的政治文化。教學大綱已經寫好，我找了不少學者、教授、一些從政的前輩來教授課程，也會安排學生去見各局長，討論每個範疇的政策，讓他們了解特區政府的政策是怎麼來的，不能因為不喜歡就反對，不明白每個政策背後也有一些考慮的東西。只是考慮不一定都對，反對的時候，也應該提出一個合理的反對理由。

你們預算是多少，計劃在多長時間內實現這兩個綱領？

　　我們希望未來的一年內能實現這兩個綱領，目前我們已經在籌款，我們現在想做這兩件事，經費的預算是大約四百萬，兩百萬做一國兩制指數，兩百萬做學校，有了資金就啟動項目。跟許多商界的人接觸商談，他們也認為有意義，表示支持，希望對改善香港政治文化有一些貢獻。但因為現在是特首選舉的時候，各特首參選人也找同一批人籌款，所以不是那麼容易。希望農曆年後能先籌到兩百萬。

這次民主思路沒有選上立法會議席，你覺得有哪些可以反思？

　　當時有不少人建議我組黨去選舉。我的看法是，組黨太早了，我們在社會還沒有根底，沒有足夠力量去選一個議席。選不到雖然失望，但也不意外，因為我們才成立一年，實在太年輕，我覺得是一個合理的結果。現在我覺得沒有急切的要求一定要很快組黨，因為我們最少也需要四年，用這四年的時間看看我們可不可以有機會壯大我們在社會的根底。雖然我們選舉不利，但我們兩位落選的麥嘉晉和黃梓謙，他們現在曝光的機會很多，很多傳媒找他們。就跟我離開立法會後有了更多發表自己意見的機會一樣。我們雖然不是一個政黨，沒有議席，但我們的影響力仍相當不錯，不必太悲觀。

(原文出自2017年2月7日亞洲週刊 )

(圖片轉自網絡)